《莫若不相知》秦浅安

2、恍然如梦，梦若隔世

　　果真是百里挑一的好马，两日的路程不消一日便到，看来秦暮染不仅是医人的好手，养马也是别有一番心得。
　　易简澈在凤羽山庄前停下，把马交给门口的小厮，认真交代了几句，问清林立堂所在便不停歇的进了主院。
　　远远的便看见林立堂，坐于院中藤椅，闭目养神。
　　大概是听见声响，林立堂缓缓的睁了眼，微微有些憔悴的眉眼，却在看见易简澈的瞬间，有掩饰不住的惊喜，“老三，你可算回来了。”
　　易简澈抄起藤桌上的酒坛，狠狠的灌了大半坛，这才缓过劲来埋怨道，“一路过来能入口的酒都没有，都快被馋虫吞了。”
　　林立堂浅笑，招来了下人，摆上了几样小菜，“你先凑合着，过几天老五他们回来，我开陈年的醉堂红给你解馋。”
　　易简澈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抬头，“老五他们出门了？”
　　林立堂收敛了笑，“你自跟楚连在子路峰一战后音信全无，生死两茫，叫兄弟们如何不担心，老五把能派出去的人手都派出去打探消息，昨收到老五传书搜索已过江南，正准备向西扩大搜索范围。等会我派人传书给老五，让他把兄弟都撤回来，咱们也好团聚。”
　　易简澈一惊，“我失踪多久？”
　　林立堂细细想了一会，“整整十七天。”
　　十七天？易简澈哑然，只记得受伤后他马不停蹄的奔波了两天抵了灵安谷，之后的记忆便是一片模糊，若去掉这以及回程的一天，那自己岂不是在灵安谷整整昏迷了十四天？
　　这一惊便非同小可，这一路上他还暗自思量，楚冥的剑伤并非传说中那么具有震慑力，达不成威胁。这么一听却有些战栗，只是不怎么深的一处剑伤，却让自己在毫无意识的情形下度过了十四天之久，不由得有些顾忌。
　　转而浮现出来这样一个念想，秦暮染大概也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才救醒自己的吧。
　　只是，却没当面的，说出那份感谢•••
　　顿时，说不清的怅然。

　　易简澈在凤羽山庄游游逛逛半个多月，终于等齐了其他师兄弟的归来。
　　林立堂依言在正厅摆了酒席，开了五坛陈年的醉堂红。
　　酒香浓浓的笼罩了在座的所有人，似乎是因为离别甚久，也许是因为再聚甚难，大家的脸上都是一副笑模样，连平时极少开口的老七叶锦的话都格外的多。
　　酒过三旬，情意越发的粘稠。
　　忽而有人提起这次子路峰一战之后易简澈的去向，易简澈便简短的说了前前后后。
　　老六李夏猝然叹息，“这样说来，这楚冥，也没江湖传言那么不可一世。”
　　易简澈给酒杯里注满酒，沉沉的道，“不，楚冥剑确实不可小觑，中剑后我的确感觉到剑伤周围的经脉断裂，浑身失血无力，若不是我当时用银针封了伤口四周的大穴，也许我尚且坚持不到灵安谷，再者，若不是秦姑娘医术实在高明，我现在大概已是一堆尸骨。楚冥的确没能置我于死地，但我确信传言不虚。”
　　老七叶锦淡淡的开了口，“这秦姑娘，倒也重情重义。只是，为何单单她能解楚冥的剑伤呢，要知道，一个是旧居山谷的神医，一个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剑客，两人怎可能相识？”
　　老五宋擎天放了酒杯，略有些讶异，“你们不知道么，这秦暮染本名秦颜，原本是影剑山庄现任庄主楚连的师妹，自小便没了双亲，是被老庄主抚养长大，庄里人称‘二小姐’。原本被老庄主许给楚连，是庄里人人默认的少夫人，没想到楚连突然决定迎娶青碧门的文倩小姐，婚后第二天，秦颜便不知去向，之后几天，楚冥剑便出现在了影剑山庄。”
　　老六李夏反问，“你怎知这秦暮染和秦颜是一人，你见过？”
　　“呵。”宋擎天轻笑出声，“新华阁的陆阁主与楚老庄主是旧识，三年前陆阁主练功走火，下肢不能自由支配，是楚老庄主出面请秦暮染诊治的。陆阁主追问之下楚老庄主才透出了这么个内情。我岳父是陆阁主的义兄，无意间听陆阁主说的。”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宋擎天顿了顿，继续说道，“连楚老庄主都没想到，影剑山庄少了二小姐秦颜，江湖上却多了个神医秦暮染。真是造化弄人啊。”
　　李夏看看易简澈没有表情的脸，问他，“三哥与秦姑娘认识这么久，难道没听她提起过么？”
　　易简澈灌下一杯酒，“她的曾经，我没兴趣。”
　　说罢便离席而去。
　　李夏莫名，“刚才还谈笑风生的，这是怎么了。”
　　林立堂暗自一笑，“你没爱过，自然不知其中奥妙。”
　　“大哥。”宋擎天一震，“三哥他，莫不是动情了？”
　　林立堂笑，不语。继而招呼大家，“来来来，咱们继续喝，别浪费了我特地开坛的好酒。”
　　风轻起，酒飘香，甚浓。

　　凤羽山庄里，也栽有很多槐树。风一过，槐花四散，美不胜收。
　　易简澈迎风而立，望向远处。
　　夜已黑透，只有几盏明灭的灯火还在浮现着。随着风动，摇摆不已。

　　第一次见她。也是在这样一个深黑的夜里。
　　逍遥门一年一度的竞宝大会。
　　一朵六蕊散穆花。叫价十万两。
　　散穆本是五蕊，益气血。六蕊散穆据说有补气养血之奇效。
　　他正是为了六蕊散穆而去。二哥柏木谦病危，急需六蕊散穆救命。
　　于是便见到她，一袭连帽披风，整个人裹在里面，身边没有随从，语气却有着志在必得的坚定，“十五万。”
　　他亦是坚定，“二十万。”
　　她并未看他，淡然的再加五万。
　　直到叫到近五十万两，她才转过脸来，正视着他，“不知公子要这六蕊散穆所为何用？”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何人，却仍旧保留着一份应有的尊重，“家兄病危，急需这药材救命。”
　　她眼波微转，不发一言，终究舍弃。
　　他得了这花，向她道谢后便欲离去。
　　她却叫住他，“六蕊散穆虽珍贵如此，却很少有人能够物尽其用。公子若得闲，讲家兄症状于我，或许能有助于他。”
　　也许是她当时眸子里的光彩太过斑斓，他竟真的信了她，停下来，找一清净地方，把柏木谦的病情一一讲给她听。
　　他话音落下片刻，她紧锁的眉却暗暗舒展，执笔在随身的绢帕上写下几行娟秀的小楷，复而说道，“六蕊中，取三蕊碾碎浸水，三蕊烘干磨末，辅以白莲，粉桃，紫洙，红尥，黑苜，黄曲六种花身，按照我写给你的方子煎服，方可保其性命。”
　　他见她谈吐不凡，离去时问道，“感谢姑娘大义相救，不知姑娘姓名及所属？”
　　她淡然一笑，“灵安谷，秦暮染。”
　　这才知道她的谈吐不凡的原因。
　　他顿时安下心，重重道谢，“来日定当入谷重谢。”

　　后来为了谢她，他命人带了许多珍稀药材去往谷中，谢她让药相救之恩。
　　她尽数收了，却回赠他更多。
　　不失礼，也不亲近。

　　他却暗暗上了心，派出许多人去找寻六蕊散穆。
　　半年无休止的搜寻，终于寻到。
　　千金买回，亲自送去灵安谷。

　　她没有拒绝。
　　只是淡淡的应道，“以后，这里，你可来去自如。”

　　亦是从那天起。
　　似乎，才开始亲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