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歌·神之救赎》沉沦荼靡

35、鼓乐之舞·历练（4）

　　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你瞧，那是谁的鲜血？你听，是谁在凄惨嚎叫？夜幕降临的时刻，群魔乱舞。你已躺在邢台之上，缱绻的身体似开尽的花儿，纯洁的胸膛被刺破，流出体内最鲜红的血……

　　猛地睁开眼睛，汗水缓缓滴落，刺痛了仍然迷茫的眼眸。
　　噩梦？睁开眼睛看向四周，她怎么会睡着，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的伙伴都睡在身边，在昏暗下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她连忙一个个去推，把他们叫起来。
　　“这是怎么……妮丝吗？”贝莉安紧紧抓住她的手。
　　“没事，我们都在。坦恩，拉比丝，你们还好吗？”
　　“我没事，拉比丝就在我身边。”坦恩的声音就在他们后方。
　　雅格妮丝松了一口气，心放下，却又立刻提起：“黑蒙……黑蒙在不在？黑蒙兰德，你若在的话出个声！”
　　静寂无声，甚至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的呼吸，没有第五个。
　　贝莉安的牙齿微微打颤：“难道黑蒙他、他……”
　　“先不要自己吓自己，我们找找看，找找看。”雅格妮丝察觉到自己的声音也有点颤抖，连忙咬唇克制。不会有事，死人不说谎不是吗？他们不会受到伤害。
　　就算会，也不会这么巧，他们这些都没事，偏偏最受四周林木庇护的黑蒙出事了？也许他们只是被抓起来，而黑蒙逃掉了，所以不在这里。
　　摸了一圈都没有，地上只有两具尸骨，还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摸到它的坦恩恶心得够呛，用了将近一件衣服的布料来擦手。
　　“这里没有，如果他五天之内不来救我们，我们就群殴他。”坦恩特意圆转着气氛。
　　“没错没错，黑蒙如果不来救我们——”
　　门突然打开，打断贝莉安的话。那个原本可能来救他们的就站在门口，脸上还挂着笑容，却掩不住苍白。随着他进来屋内便有了光，是对方特地留下的，让他们能看到屋内的一切。
　　黑蒙兰德身上带伤，衣襟斑斑驳驳全是血迹，敞开了半边，露出带着血痕的胸膛。
　　贝莉安惊呼一声，连忙拉他到一边坐下，就要治疗。
　　“别这么做，你的力量属于圣光，一旦被发现，你真当这些亡灵好说话？”
　　“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他们，瞧瞧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贝莉安的眼泪顷刻就下来了。
　　“别哭，我这不是也没什么？亡灵的刑罚实在没什么新意，半点儿也不需要我在乎。”黑蒙兰德仍然笑得很欢快：“妮丝你不赶快管管？我在此声明，我可没欺负她哦。”
　　“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胡闹。”贝莉安破涕为笑，抹了抹泪珠：“不治疗也要包扎，让我看看你的伤。”
　　黑蒙兰德这次没有抗拒，脱下自己的上衣。
　　“这帮东西胆子不小，竟然真敢违抗誓言。”
　　“也不是完全违抗，他们也算是下了血本。”黑蒙兰德冷哼。
　　亡灵的誓言很严格，其中却并非没有漏洞可钻。它们要先挑选足以承受誓言反噬的亡灵，让它来对付自己，在反噬之前立刻把这个亡灵杀掉，就不会波及自身。
　　“他们用了多少亡灵——拷问你？”这身上的痕迹看着让人难受，显然是多重刑讯的结果。
　　“三只吸血鬼，最后赔上了一只骨龙，他们就不干了。”此时他的衣衫已经褪下，露出后背的伤痕，血糊糊一层，让人看着心惊肉跳。
　　“问你什么，不要紧的回答就是，真当自己的皮肉是铁做的，用不着在乎？”雅格妮丝忍不住拍了他一下，疼得他不停咝咝哈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既然我不是铁打的你就轻点，疼死了我，我就没试过这么疼的时候。”
　　“活该，谁让你硬撑。”雅格妮丝却是放轻了手脚，和贝莉安一起把他的伤口包起来：“你这伤不轻，这里没药没水，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们要问你什么？”坦恩冷不丁问了那么一句。
　　“问我关于精灵族的事情，我当然什么都不知道，问一个灭族的人这些不是脑残？至于其他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原因……”看了看四周，黑蒙兰德冷笑：“我是猜到了，不如你们也猜猜看。”
　　十分钟后亡灵送了饭菜来，伙食还不错。
　　贝莉安突然道：“我知道了！他们把我们关起来，却还给我们送吃的，就是为了逼我们自我毁灭！”
　　“看来就是这个样子，被一直关在这里难免想脱逃，对方来阻挡自然要出手，一旦出手了，就是我们先攻击，亡灵杀死咱们自然不再受法则约束。可若是不出手，必然要被关一辈子，好吃好喝关到死为止。”雅格妮丝摇头：“狡猾的东西，贝儿说对了，亡灵还真没有好玩意。”
　　“被亡灵关到死太可怕了点儿，不过我们可以绝食，逼那些亡灵正视我们。”
　　“绝食被称为自杀，这帮东西巴不得我们这么干。”贝莉安打了个寒战：“太恶毒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黑蒙兰德拿起送来的那壶酒闻闻，踢了踢大铁门，这扇铁门很薄，应该是为了方便他们逃出去特意定做，一踢上逛逛直响：“这么难喝能入口吗？你们亡灵没味觉，连嗅觉都没有是吧！给我拿几瓶好酒来，喝了好睡觉！”
　　拉比丝嘴角抽了抽：“你能再不靠谱一点吗？”
　　“急什么？只要我们不自残，他们就得把我们当大爷一样供着，这一天够麻烦了，有什么事情都要吃饱喝足了再说。”旁人也没说他什么，就看他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因为背后的伤口直哼哼。
　　几坛酒被送进来之后先被坦恩抓了过去，一个接一个放在鼻子下面闻。
　　“还是我来看吧，你们几个对药都不熟。”拉比丝伸手接过。毒药不怕，就怕有什么致幻疯魔的药物，将他们全部折在这里。
　　“不会下药的，法则比你们想的严谨，快点给我吧。”黑蒙兰德伸手讨要。
　　雅格妮丝拿了过去：“身体不要了？刚受这种伤就喝酒，我们还没有兴趣谋杀呢。”
　　“别啊，这是我的精神食粮。”黑蒙兰德立刻变得可怜巴巴的。
　　“为了保养你的身体，请将精神食粮暂时放下，当它不存在吧。”雅格妮丝笑眯眯把酒坛放在离他最远的地方：“贝儿，看着他，要是他不老实的话，直接把他敲死。”
　　“敲晕了可以，别敲死啊，贝儿要对我温柔点。”黑蒙兰德立刻歪过去，被贝莉安一掌拍开。

　　他们在这里大约过了有三天时间，没有窗子可以看日升日落，但五个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气闷。到底年轻底子好，虽然没什么好药，黑蒙兰德的伤口还是痊愈，慢慢结疤。
　　于是这群人更加不着急，这里好吃好喝好招待，让走还不走了呢。
　　他们不慌，慌得自然就是那群亡灵。他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类，不惧怕，不挑衅，也不像一些自以为强大的人类，要特意显示自己的威武。他们什么都不做，你说这帮人类怎么能就什么都不做了呢？
　　“我们差不多了吧。”这么数着日子过了大约七天，雅格妮丝第一个开口。
　　“怎么？”拉比丝很轻松，她本来就习惯黑暗，那些亡灵五天前就不给他们送灯了。
　　“我们倒是都能熬得住黑，可这里潮湿阴冷，接近亡灵，长年不见阳光，对身体不好。也就是我们每个都有魔力和斗气护体，才没让死气侵入。”
　　“话虽如此，这里也不是说出去就能出去的，还得再等一阵子。”黑蒙兰德道。
　　雅格妮丝手动了动，摇头：“不等了，想办法吧，今天出不去明天也一定要出去！”
　　“别紧张，就算今天出不去，明天出不去，想必也不会有大问题。”
　　“你说不会就不会？我说会！”
　　“你怎么还不信我？我不是比你更理解。”
　　这俩人的对话听着不是味儿，其他人才反应过来：“黑蒙怎么了？伤口不是已经愈合了吗？”
　　“愈合是愈合，愈合时却感染了死气，现在已经从里面开始溃烂，我摸着他皮肤不对，他自己还不承认。”
　　贝莉安惊呼一声，想也没想一道圣光按了过去，果然黑蒙兰德闷哼一声，几乎没忍住这彻骨的疼痛。
　　皮肤软粘，对圣光有反应，果然是死气侵体。
　　雅格妮丝咕哝了一声，火球漂浮在空中照亮斗室：“黑蒙，你一直说不要点灯，是不是怕我们察觉到你的异常？”
　　黑蒙兰德安安静静坐在角落，太过敏锐的眼因为突然亮起的光眯起。他已经很多天没和人接触过，无论谁来碰他他都小心躲开，却没想到被眉纱那一下两下拂过的手指猜破端倪。他的脸色极为惨白，双眸也很无神，身体坐得笔直，却能看出是在硬撑。他身体有些浮肿，伤口密集的地方皮下隐隐发黑。
　　这身体能不让人心惊胆战？连雅格妮丝的脸色都变了，她未曾想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坦恩提着拳头就过去了，却被其他人拦住。他们也火大，可现在的黑蒙打不得。
　　“都这样了还在那里逞强，你是要作死啊！”
　　“也不是，实际情况没看着那么严重，我们总要让亡灵掉以轻心之后才动手。”黑蒙兰德活动了一下四肢给他们看：“我现在力气丝毫未减，本打算无法射箭之前告诉你们，我也不会成为累赘。”不是自尊心的问题，只是身处险境，朋友就在身边，他当然不能拖累重要的伙伴——这是责任。
　　“你真是猪。”坦恩倒提着铁棍站起来，当啷啷一阵响：“妮丝，外面怎么样？”
　　“仍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也传不出魔力波动，虽说很想让你放心砸，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砸的好。”拉比丝贴着墙侧耳倾听半晌，指了指其中一面：“就这里，运气好的话，破墙杀敌取骨逃亡，我们可以一气呵成。”
　　“不是运气是配合，我们要不要再详演一遍计划？”
　　“不用，没这个时间也没这个必要，开始吧。”
　　“嗯。”雅格妮丝开始用软化粉和溶解魔咒慢慢溶软那面墙。
　　至于其他人，不约而同十分凶狠地瞪向黑蒙兰德：“一会儿出去后老实儿地呆在最中间，除了必要的射箭之外什么都不许做！”

　　亡灵们悲催地等了很久，期盼了很久，纳闷这次的人类怎么这么难缠呢？终于等来他们想要的，却发现来得如此突兀，让他们措手不及。
　　柔软的石块与铁皮簌簌掉落声音很小，他们过来时那五个人类已经冲出去几十米，与和他们虚与委蛇时的样子全然不同，挡路的一概杀无赦，杀完了还把死掉亡灵的头骨拿起来，尸体则一脚踩碎。
　　侧面外墙那头近海，是悬崖，所以没有多留人手，正门那边的强者绕过来要好大一段路，为妨他们的脚步便只能堆骷髅，无数死灵不要命地蜂拥而上。
　　骷髅兵没甚攻击力，他们一刀砍上或一道魔法，立时散了架。可经不起这数量太多，近看白花花一片，远看也是白花花一片，真正的杀到手软。
　　还好他们速度不慢，有雅格妮丝的群攻和贝莉安的圣光开道，白花花很快由他们身周转移到身后。
　　“他们追来了！”坦恩在最后喊。那些巫妖和吸血鬼伯爵才是最致命的，他们的速度极快，力量也极强，只要有一个缠上来就会出大问题。
　　“向左边走！”雅格妮丝当机立断。
　　“左边是悬崖。”
　　“跳下去！”向前跑到陡坡下水还要三分钟，这足够巫妖放出一个魔法，吸血鬼扑上来，那是必死的路，还不如就这样赌一赌。
　　拉比丝第一个跳下去，水面一层浪花之后，人就再也没有浮上来。
　　贝莉安第二个，雅格妮丝紧紧拉着黑蒙兰德跳下去，坦恩回头对着这些亡灵路出一个张狂的笑容，再加上一根中指，高高跃下。
　　亡灵们在悬崖边停住脚步，他们不会离开亡灵岛，除非万不得已。
　　巫妖闪到最前面，手中黑色的火球未息，便这样扔下去，却只是在海水上炸了一个洞。
　　“人手不足，竟然让他们给跑了！”那吸血鬼愤恨地说。
　　“都在准备仪式，这也是情理之中，无需介怀。”巫妖操着沙哑的嗓音缓缓道：“几个人类而已，逃出生天便罢，这种人每年都会有几个，何须紧张？”
　　“这次和以前不同，我们在举行献祭仪式，如果让他们发现说出去的话，难道不会出大问题？”
　　“怕他们出问题你就去追杀啊，只是别怪我没提醒你，出了亡灵岛到人类的地界，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
　　“你也不用吓唬我，我知道人类那里被称为圣光大陆，也不代表处处都有人拿我有办法。”那吸血鬼侯爵冷哼一声，却不再提追杀的事。
　　“回去完成我们的仪式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也可以当做试路石。”巫妖抬头看着天空，海面的天空多美啊，时而电闪雷鸣时而晴空万里，总有让人看不腻的美丽。
　　可这个地方他们却呆腻了！
　　就因为他们死过，就因为他们是亡灵，便没有资格踏足更美丽的地域，没有资格去领略草原辽阔、大漠风光、雪山奇景？
　　世界对他们太不公平，他们才会破坏这个世界！既然这个世界无法容纳他们的存在，那就变成只有他们存在，让其他的一切归于虚无，他们便是唯一的主人！

　　羽落术在身，也无法彻底抵消那么高的地方落水的冲击。其他人还好，只是前胸后背作痛，骨头嘎吱嘎吱直响。黑盟兰德却喉头发甜，身体有好几处迸裂。
　　他们爬上礁石，雅格妮丝仍然紧紧抓住黑蒙兰德，无论怎么折腾都没放手。
　　“咳咳咳咳……报、报数。”坦恩吐了几口水，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挥手。
　　“1。”贝莉安第一个抬手。
　　“2~”黑蒙兰德还有闲心对着他们笑。
　　雅格妮丝抬了抬手表示自己也没事，专注在黑蒙兰德的伤口上。
　　“拉比丝呢？”贝莉安连忙问。
　　礁石下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扯住她的脚，拉比丝水淋淋钻了出来：“咳咳咳……呛死我了。这下面有个水眼，差点儿没把我卷进去。”
　　贝莉安松了一口气，连忙手脚并用爬到黑蒙兰德那个礁石上：“在这里可以用圣光治疗了，赶快让我看看。”
　　雅格妮丝笑道：“没事，这一摔反而好，体内毒素沉积的地方摔破，排出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和黑水，再治疗一下就没事了。”
　　“看吧，我就说我吉人天相，怎么可能出事？现在什么事都没了，任务也完成了，皆大欢喜。”
　　“欢喜是欢喜了，我们现在怎么办？看样子这些亡灵是因为地域问题才没有追出来，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再上岛。有没有办法绕到上岸的那边，等接应的船来呢？”坦恩取出罗盘晃了晃：“看样子不太可能，我们现在在的方向正好是上岸的正对面。”这群亡灵也挺能扯，把他们关在这么个地方。要不是跑了出来，还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船我们是搭不上了，绕过去不可能，再上岛不被这些亡灵撕成碎片才怪。”黑蒙兰德左右看看，带着些虚弱：“最奇怪的是他们不下来追我们，一个羽落术的高度而已，难不倒我们自然难不倒他们。”
　　“我看他们是不敢追，也许亡灵们不能离开亡灵岛的范围？”贝莉安猜测。
　　“我看不像，绿幽灵之海也是他们的杰作，可见附近海域也属于他们。”
　　“不，应该说亡灵岛以西的附近海域属于他们。”雅格妮丝突然说：“你们不要忘记，亡灵岛正处在西大陆边缘，它西侧海域是泽罗海域，东侧呢？”
　　一切似乎突然静止，坦恩咽了咽口水道：“森歌海渊，妈/的，就说这帮亡灵怎么突然变得胆小了，原来是因为这个。”连世居于此的亡灵都惧怕，这海渊里到底藏了什么货色？
　　“我们就这么呆在这里？”这好像非常非常非常不妥当。
　　“没办法，这里只是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存在，不一定会不会出现，亡灵岛的亡灵却等着我们上岸，去了便绝对十死无生。”
　　“诅咒魔武学院，什么破任务！”坦恩恶狠狠地说。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这种该死的任务，难怪魔武学院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好苗子。
　　“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主意。”贝莉安突然说：“我们可以趁着那些亡灵不注意的时候，到附近砍些树木和藤条，自己做一个木排，只要一直沿着森歌海渊的边际走那些亡灵就不会攻击，想着西北方前进，大船半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伊斯公国边境，届时我们就可以登岸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大船半天的话，我们用旋风术推动木排，只要不偏离，一天多一点时间就能到。”
　　“嗯，这几天每个人都省下了一小壶淡水，绝对够喝了。”
　　这个主意得到所有人同意，于是贝莉安陪着黑蒙兰德留下，其他三人去找地方绕过亡灵的视线，搜罗木头鱼藤条。
　　“你们两个小心一点，那些亡灵一旦来偷袭，就往森歌海渊里面退，他们若不追你们再回来，别太深入。”
　　雅格妮丝不放心的细细叮咛，黑蒙兰德则大咧咧挥手：“去吧去吧，我又不是不能动，还有贝儿的圣光，你们三个注意自己的行踪就成，还用操心我们？”
　　“我看这些亡灵不会来，不然早就来了，他们又不会在乎我们的能耐。”贝莉安对他们微笑：“你们去吧，一路小心。”

　　“什么叫不用派船？”雅利安国都，某个担心学生的导师正在发飙。
　　他发飙的对象喝了一口水，皱眉挑剔地推到一边。
　　巴加兰瞪视了他半晌，转身：“船准备好了吗？沿河直下到边境线，不走兰蒂斯，从伊斯公国那边过去。”
　　“他们现在不可能在亡灵岛，亡灵不会留活人在岛上，以他们现在的本事，还不能全然避过。”达诺伊终于慢吞吞开了尊口。那群孩子去岛上溜达一圈还成，要取得头骨，必然会被发现，除了森歌海渊无处可逃。
　　“明知道还放任他们在那边，你的心比我还狠。”巴加兰责备：“会被发现你都不着急，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们需要成长，随他们去。”
　　巴加兰惊悚，因为他看见达诺伊露出一个笑容，还是可以称作那种温柔的笑容。
　　“你和我的学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达诺伊把水杯递还给他：“你若担心就去找，不过不许妨碍他们，他们不想，你也不许说把他们带回来的话。”
　　“喂喂喂，我是他们的导师，他们也还是我的学生，我自然可以给他们规定学习计划。”他的学生还年轻，最年长的也不到二十，还是可以继续进修的时候，何必这么早在外面闯荡？
　　达诺伊起身离去，没理他。
　　巴加兰刚要挪动，脚底下咔的一声，无法再动弹。他低头，膝盖往下都被蓝色冰晶冻住，显然是一次达诺伊式的警告。
　　达诺伊哭笑不得，正好迪加尔走了进来。
　　“校长，你也不说管管他，这简直就是小孩子斗气，哪能让他这么整。”
　　迪加尔校长弹指将冰化开，笑呵呵示意他坐下：“达诺伊就是这个性子，除了雅格妮丝小姐，谁的话他能听进去？”
　　“那他也不能拿我的学生开玩笑，这又不是他该任性的对象，他们还小。”
　　“不小了，是成长的年纪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能经受历练也能决定自己的人生。”迪加尔幽幽道：“雏鹰成长的时候要放开手，等他们长大了再放手，就错过了学习飞行的最佳年纪，永远不能翱翔。更何况，我们不一定能等到他们长大，被守护的雏鸟也有可能无法抗拒地夭折。”
　　“不会的校长，妮丝他们……”达诺伊忽然一顿：“听您的意思，难不成知道他们有危险？”
　　“危险自然有，否则又怎么叫历练？让他们去吧，命运规定的道路我们无法转圜，这个叫做人生。”

　　编制木排花费了超过他们预计的时间，亡灵追得太紧无可奈何。要一个坚实的能在海上航行的木筏实在强人所难，还好他们只用一天，不遇大风浪便什么问题都没有。
　　“最近的天色不好。”黑蒙兰德有些担心：“照这个天气出海，万一碰到暴风雨怎么办？我们还是再等等。”
　　贝莉安晃了晃水壶：“我的水还有一小半。”说是一小半，其实也就是四五口的样子，水壶本来不大。
　　“你喝的真省，我就剩一个底儿了。”坦恩干脆地把这个底儿喝光，控了控，水壶扔在一边：“走吧，这没什么可呆的了，一天的路程，我们也不能为了可能到来的风暴活活渴死。”
　　五个人的水有三个见了底，的确不是再磨蹭的时候。
　　发现其它人都看向自己，黑蒙兰德立刻挥手：“该走就走吧，看我做什么？我的水也见底了。”
　　见他精神还好几人就放了心：“我们撤！”

　　这么做其实挺险的，不是说暴风雨，而是他们没有罗盘也没有地图。在海上行进无法确定方向，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一旦他们偏离，只可能在海上不停打转一直到死。
　　还好拉比丝找到了一条安全航线，就是沿着海底梯架突然下降的线行进。谁都知道森歌海渊是突然斜落的大海沟，这条线绝对不会偏离太远，至少会让他们看到陆地。
　　但是就算这样，还是有一些绕远，拉比丝计算了可能的最短距离，也要耗费两天半。
　　他们本来能够撑过两天半，谁知道第二天的时候，却出生了状况。黑蒙兰德这几天一直在恍惚状态，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贝莉安很中意为他使用圣光疗养，清除死气。却没想到，他会在下午4点的时候突然昏迷。
　　“怎么回事？”雅格妮丝立刻和拉比丝交换位置。
　　贝莉安很快检查着：“是脱水，死气带走了他大部分水分，再加上太阳直射，又没有足够的水源补充……”
　　“是刚刚开始的状态，别急。”雅格妮丝用力捏了捏她的肩膀。
　　“可是我们没有水源，还不知道要走多少路……”贝莉安有些手忙脚乱了：“最重要的是，我从现在开始不能再用圣光帮他治疗了，否则会让他死得更快。”
　　“还有半天时间？”雅格妮丝看向拉比丝。
　　“我们的路线并没有错，如果运气好的话，半天时间绝对可以看到陆地。”拉比丝顿了顿：“但是，只是看到陆地而已……”他们需要的是大量的淡水，而不单单只是一块无用的陆地。怎么办？现下便只能加快速度，早到陆地一刻，黑蒙兰德就少一份危险。
　　太逞强，这家伙已经难受成这个样子，怎么就是不说！
　　坦恩拿着长竿：“我再下水，绝对不会偏离。”
　　“谁壶里还有水？”贝莉安本是不抱着希望问了一句。
　　拉比丝却把水壶拿过来：“给他喝吧，还有一个底子，我刺客做惯了，总会给自己留点后路。”
　　贝莉安连忙拿过来，掰开黑蒙兰德的嘴巴小心灌下。这点水没有多大用，起码有个心理安慰。
　　“这次亡灵岛一行真是精彩，最倒霉的就是黑蒙。”雅格妮丝摇头。
　　“我看最倒霉的是那群亡灵，黑蒙不会有事，他们想问的没有问到，还被我们大闹一场，面子里子都丢尽了。”拉比丝冷笑道。
　　“没错，黑蒙兰德不会有事。”雅格妮丝看向遥远的天际，总觉得心怀难以舒畅。拜托，如果暴风雨要来侵袭他们，请来得晚一些。

　　在第三天即将入夜的时候，他们终于看到了陆地，本来已经没有力气，此刻却立刻鼓足了劲儿划过去，一个个连拖带拽到岸上，躺在地上喘息。
　　用粗糙的木板划了两天两夜，他们手上全是血红的道道，好几处地方磨出血。坦恩一直在水下，也是泡得浑身发肿，却顾不得这么多，找棵最高的树就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四下观望。
　　这里是森哥海渊沿岸，又是边境，人烟是半点都没有，河流也没看到。倒是看到了一片树林，有树林就应该有水脉，倒是可以去看一看。
　　他跳下树，脚下一个踉跄，连忙站稳身体：“跟我往这边走吧，这边有片树林……”
　　他们的嘴巴也有些干，因为没有水喝，肉干和干粮也不敢吃太多，难免身体也都有些虚。就这么一个扶着一个，一个搀着一个，往森林那边走去。
　　雅格妮丝的精神还好，法师经常不吃不喝，美其名曰炼心。所以她还有力气放出一个漂浮咒，免得费力背着黑蒙兰德。只是一双素白玉手因为划船过度磨破，拿不起法杖了。
　　进入树林之后空气立刻清新了不少，在海上虽然四周都是水，太阳一晒还是不舒服，不如这里凉爽。
　　拉比丝一边走一边查数，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那么一片混乱中，她和坦恩一直在搜罗掉下来的骷髅头，竟然弄了将近二十个，打斗的时候捡来的，海面上飘着的。
　　“妮丝，我们要这么多骷髅也没有用，还不如扔了。”
　　“为什么扔？带回去给他们看看，我们也好问一问，每年优胜队伍要都是这个历练，其实都是送死的吧？他们是不是和亡灵达成什么秘密协议了……”
　　“没错没错，是要问一问，如果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就替他们好好宣传一下！”最前面的坦恩大声说：“我听到前面有水声了，快来！”
　　后面的几人听到有水立刻精神一震，连忙加快步伐。
　　拉比丝突然觉得脚下一轻，似乎猜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她立刻站定原地，踩下去的那只脚没有抬起来，小心翼翼低头去看。
　　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而是一个最简单的陷阱，陷阱那头连着细细的丝线，隐没在树丛中。拉比丝不能离开，自然看不到丝线那边是什么，只是看颤颤巍巍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丝线抻得不紧，拉比丝小心按照那个力道拽住，然后才慢慢抬起脚——
　　“拉比丝，你怎么了……”贝莉安从前面绕回来，看到她脚下踩的木头片，立刻一惊：“别抬脚！”
　　“啥？”拉比丝抬头看她，那只脚也跟着抬起来。
　　贝莉安也不知道哪里突然跑出那么大力气，以前所未见的速度跑过来，拉着她就往前跑，一边跑还一边喊：“妮丝！坦恩！跳到湖里，跳到湖里——！”
　　她义无反顾扯着拉比丝就跳了下去，拼命往里游，恨不得连脑袋都不冒出来。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贝莉安如此焦急，雅格妮丝和坦恩也只好下去，两个人合力托着黑蒙兰德，避免他呛水。
　　很快他们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子里铃声大作响成一片，随即从林子外面飞进来一片魔法，什么冰雹飓风，无数魔咒没头没脑盖下来，他们立刻将头缩进水里。
　　好一会儿才平息，坦恩探出头，放开捂着黑蒙兰德鼻子嘴巴的手，真真是被吓了一跳。
　　“贝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贝莉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是伊斯的边境防御，林子里有陷阱。”边境线就是这个样子的，谁让你没有去指挥官那里报备，误杀了也活该。
　　被湖水一激，黑蒙兰德倒是醒了，就是还有点虚弱：“这个……怎么了这事？”
　　“黑蒙醒了？”众人一阵兴奋：“醒了就好，多喝点水，很快就没事了。”
　　黑蒙兰德舔舔嘴巴，也察觉出自己身体哪里不对：“我这是缺水了？那你们也不用把我扔进湖里灌……”
　　雅格妮丝心情大好：“醒了就这么多话，先上岸吧，喝点水吃点东西，我们每一个都可以活蹦乱跳了。”
　　“是得先上岸，一会儿伊斯边巡军还会来搜湖……”贝莉安手脚并用爬上去：“平日里森歌海渊这边没这么严的，谁知道今日是怎么了！”
　　五个人一个接一个上岸，既然知道有边防军来也懒得点火堆，一边拧衣服一边等着。
　　过不多久沙沙声靠近，林木一分，他们便被十二人的小队为主，各个拿着弓箭刀枪对着他们。
　　贝莉安立刻上前：“我们是去亡灵岛历练的学生，逃走时从海上过来的。你们是第几军团的人？沙西斯总指挥官在吗？”
　　“学生？我们需要核实你们的身份，若没有恶意，请放松，手不要靠近武器，并报上你们的名字。”小队长公事公办。
　　“黑蒙兰德·布莱克。”
　　“坦恩·拉尔曼。”
　　“雅格妮丝。”
　　“拉比斯拉丝丽·拉尔曼。”
　　“贝莉安娜·沙西斯。”
　　“沙西斯？”小队长认真细看贝莉安，注意到那身牧师袍，突然想起一个人，于是肃然起敬：“可是沙西斯圣女吗？”
　　“是我，你见过我？”
　　“小人没有这个福气，不过在总指挥官那里见过圣女的画像。”小队长连忙示意小队的人都放下武器：“听说圣女离国深造，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是小人的荣幸，请圣女和您的同伴跟我来。”
　　贝莉安点点头，回手扶住黑蒙兰德：“能挺住不？看样子我们还得走一阵。”
　　“脚下软是软了点儿，又不是走不动道。”黑蒙兰德笑嘻嘻，倒是学会不逞强了。
　　“布莱克先生身体不舒服？”小队长看了一圈，这几个人人人身上带着伤，再想他们刚说是从亡灵岛过来的，连忙道：“虽然没有车子，但出了树林有几匹马，请圣女跟我来吧。”
　　出了树林骑上马，没走多远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贝莉安看到防御工事不少，不免好奇：“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要打仗吗？”
　　小队长有些为难：“最近是有些麻烦，是军事机密，小的不好说，总指挥官也在，请圣女到时候问沙西斯大人吧。”
　　贝莉安点头，远远已经可以看到军帐，一排连着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