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之歌·神之救赎》沉沦荼靡

2、初章·踏入学院(1)

　　雅利安公国在雷诺斯的南方，半边靠海，四季如春，是大陆上最美丽的国家之一。同时它也十分富饶，在首都基德设有专门的孤儿院，抚养无人照顾的孤儿们，让他们学习生活，健康长大。
　　其中有一个非常奇怪的女孩，叫做雅格尼丝。她并不很讨大人喜欢，因为从来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又总是把自己弄得脏兮兮，在大街小巷中奔跑来去。
　　不过她有很多朋友，每个朋友都与她很好，每每提起她，第一件事就是说她那头金与银交织的长发，是如何美丽，可提到她的面容，却笑而不语。
　　其中最好的一个叫做达诺伊，是有着冰蓝色长发和眼眸的男子，同样身世不明，甚至连年龄都是个谜。

　　“达诺伊，你瞧，今天的阳光多好？”雅格尼丝和平时一般坐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靠着达诺伊的双腿：“讲个故事给我听如何？”
　　“是，我的小姐。”达诺伊把玩着雅格尼丝的秀发，一绺绺编上再慢慢散开，讲述着雷诺斯大陆最古老也最真实的历史……

　　雷诺斯是神所命名。
　　创世神创造出的第一个生物命名为龙，当地大地上横行的种族只有龙族，他们有着优美强健的身体、睿智的头脑，还有无以伦比的强横力量。
　　可惜没有节制的实力一旦引起纷争，带来的就是极快的毁灭，雷诺斯大陆几乎在那一战千疮百孔、万劫不复。
　　神对那完美的种族失望透顶，将他们施以重重封印。
　　然后，他又尝试创造了许多种族，最后一个便是人类。
　　他给了人类仁慈、包容、诚信、忠诚和爱，又给了人类嫉妒、贪婪、迷惘、自私与恨，他留下喜怒哀乐的感情，留下希望与失望，留下能够体现在感情中的矛盾的一切，同样也留下能够被后人慢慢发掘的强大力量。
　　于是，人世间开始产生各种各样的武士与魔法师。
　　万物众生在创世神的看护下繁衍生息，直到七百六十五年前，不知原因，部分天使军突然倒戈相向，带领魔族攻入大神殿，天地之战持续了整整十五年。
　　最后创世神万念俱灰之下施展大封印，让自己与一切神魔都尽数陷入永恒的沉睡。
　　自此，神之子的光辉——无论光明或黑暗——都从世间隐去了；兽族用血腥和杀戮为自己开创一片天地；精灵一族躲在暗处悄声无息；只有人类还在越来越黯淡的阳光下努力繁衍生息，只为生存……

　　“又在讲故事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打断了达诺伊的娓娓叙述。
　　雅格尼丝立刻坐直身体看过去，是大魔导士罗德·凯因，他还带着两个年轻人，背着大剑的有二十多岁，穿着长袍的却已三十出头。
　　“罗德爷爷。”雅格尼丝迎上前，让罗德·凯因亲吻她的额头。
　　“看到你真好，亲爱的，不然我就要去大街小巷追你，那可不是这老胳膊老腿受得了的哦。”
　　雅格尼丝一怔：“特意来找我的吗？”
　　“当然啊，我们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漂亮丫头！”那个二十多岁的武士笑呵呵凑上前，要伸手搭她肩膀。
　　达诺伊冰冷的目光立刻扫视过去，让他讪讪收回手。
　　“别这么凶巴巴的，我是想和尼丝打好关系。”
　　“你们不熟。”达诺伊冷冷道，潜台词就是少来这一套。
　　“切~”武士缩回爪子，转头立刻笑眯眯：“雅格尼丝小姐哦？你这可和在街上跑的时候不一样，好漂亮！为什么要藏起来？”
　　“有句话叫，财不露白。”雅格尼丝认真地说。
　　达诺伊轻咳一声：“这句话不是用在这里的。”
　　“唔，是吗？反正也差不多喽。”
　　“没错没错，差不多。”武士连忙附和：“我先自我介绍，我叫米索拉美达，是雅利安公国的皇家骑士。还有这个，雷彭学院的一级导师，巴加兰。不过你不用记得他，记得我就可以了。”
　　雅格尼丝忍不住失笑：“你们好。”
　　“有事说事，废话那么多。”达诺伊又开口。
　　“哇！你这性子比以前还恶劣，小心我哪天受不了，找人给你转转型！”米索拉美达拍着他肩膀：“我今天是有正事，明白？正事！你和凯因老头不是都交托我负责寻找雅格尼丝小姐的母亲吗？如今有了确切消息，我当然要亲自来一趟才成。”
　　雅格尼丝原本安安静静听着，这时却忍不住自己的激动：“有……真的有我母亲的消息了？”
　　达诺伊微微皱眉：“先坐下。”
　　雅格尼丝抿着唇坐在他身边，达诺伊轻轻抚上她额头，作为安慰。见雅格尼丝慢慢平静，才示意米索拉美达继续说下去。
　　米索拉美达也收起嬉笑的神色，柔声道：“你的母亲叫玛瑞，出生于伊斯公国西南部的小村庄帕布尔，因为那里是边境线，再过去就是龙之国哈加洛斯，所以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调查清楚。”
　　米索拉美达歉意地看着她，雅格尼丝却没有注意。
　　“帕布尔……？”她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神情恍惚。
　　一个不大的村庄，静谧而安详，草地的绿荫铺满每一个角落，森林环绕，清风永远是柔和的，拂过脸颊……
　　“我记得？”那是她出生之时的记忆吗？她竟然对那样一个地方有如此印象。
　　“啊？”米索拉美达没听懂，不过见雅格尼丝又开始期盼地看着他，只好先放下这个问题，继续说道：“可是……就在十五年前，那里发生一场惨剧。据伊斯公国的说法是魔物入侵，一夜之间大半的人被杀，没有找到尸体的也全部失踪，没有一个生存者被发现。因为这件事太诡异，事发后又有很多异形魔兽在附近游荡，所以帕布尔被公国列为禁区，荒无人烟了。”
　　雅格尼丝早已跌坐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我……我母亲、死了？”
　　看她惨白惨白的小脸，倒把米索拉美达吓了一大跳，连连挥手：“不是不是，你母亲是在失踪人口中，只要用心查找，一定找得到！”
　　在那种地方失踪十五年吗？雅格尼丝也知道希望渺茫，但看米索拉美达这么急切的安慰，她也只好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米索拉美达，反正我这十六年来……总之，我知道自己不是被母亲抛弃，是因为她遭了难才会离开，也就够了。”
　　达诺伊手指顿了顿，从雅格尼丝发间滑落，神色立刻变得很阴沉：“说完了，你可以走了。巴加兰，你也一样，来这里当柱子吗？”
　　巴加兰苦笑不已，还真是脾气越来越差，米索拉美达已经口下留情了，达诺伊明显今天心情不渝，拿他们开涮。
　　“我这次来也是有正事，当然也是找尼丝，你别急着赶我好不好？”达诺伊冷哼：“快说。”
　　巴加兰摸了摸鼻子，转向雅格尼丝，却见她似乎想到什么，看着米索拉美达：“你说，这是伊斯公国的说法？”
　　“是。”米索拉美达意外点头：“你很敏锐哦，漂亮丫头。”
　　“那真相是什么？”雅格尼丝立刻问。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实说是真相，还不就是——”米索拉美达指了指上边：“那些个贪图龙之国，就想让两者扯上点儿关系。”
　　“一群蠢货。”达诺伊冷冷开口。
　　“话是这么说，但毕竟是我们的王。”米索拉美达笑嘻嘻开口。
　　“是你们的，不是我的。”达诺伊撇过头：“我只是基于某种原因暂住此处，和你们的国家还有你们的王都没有任何关系。”
　　米索拉美达不爽：“什么原因？还不是因为我们可爱的雅格尼丝小姐？”
　　不过他很快发现，自己说了一句相当多余的话。达诺伊手微微一抬，就算他急速后退也来不及。如影子飞掠的身体中途停住，被冻成一块冰，脸上凄惨的表情都惟妙惟肖。
　　达诺伊多余一眼都懒得给他：“巴加兰，你又来做什么？有话快说。”
　　巴加兰先小心衡量了一下，确定自己说的问题不会导致也被冻上，才小心翼翼道：“雅格尼丝一转眼也是大姑娘了，也不好总是每日在街道上游荡，不是会妨碍了大好青春？”
　　这句话刚刚出口，达诺伊冰冷的眼刀就剜了过来，让他苦笑连连，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雅格尼丝轻轻拉了拉达诺伊，给他一个乖巧的笑容，这房间里的温度才算回暖些。
　　“说吧。”达诺伊抚着雅格尼丝的发丝，正眼不给一个。
　　巴加兰显然也很习惯他的脾气，只清了清嗓子，就对雅格尼丝道：“尼丝小姐，突然提出邀请有些冒昧，但你如今已满十六岁，是否愿意去雷彭学院就读呢？成人礼前四年的学习生活会很辛苦，却也足以让一个人脱胎换骨。我相信以你的开朗与活泼，一定会很适应学校的生活，会交到许多新朋友。”
　　开朗与活泼？达诺伊瞄了雅格尼丝一眼，看她低头垂首，秀发挡住表情，怒气立刻消失无踪。
　　“你来只有这件事？”
　　巴加兰有些意外他心情的突然转变，看了他一眼才说：“是的，这还不算大事？”
　　“尼丝的学业自然是大事，却不劳别人费心，她想学的、该学的，我都会亲自教导。”
　　“有些东西，不是在你身边能学到的。”巴加兰严肃道。
　　“我说了就算，没有你质疑的余地。”达诺伊比他更坚决。
　　“达诺伊，你的态度也未免太奇怪，就算你们的关系再好，尼丝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对自己的禁脔也没有这般，这简直像外面有豺狼虎豹会把人吞吃入腹，一定要锁在身边一样。
　　“你的态度也很奇怪，巴加兰，为什么一定要尼丝入学？她可没申报你的学府。”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但重点是，你没有资格替尼丝小姐做决定。”
　　达诺伊只是端起酒杯，当他不存在。
　　巴加兰眉头皱得更紧，刚要开口说话，却被罗德·凯因阻住。
　　“两位都不要吵了，这不是需要用争吵来解决的问题。”
　　达诺伊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掠出一道阴影：“对我而言，这件事也同样没有商讨的余地，你们可以走了。”
　　凯因却拿出一张暗色的纸笺，放在他面前：“我知道这种方式是你所厌恶的，所以本不想给你看这个，这是在我过来之前迪加尔·菲特兰特校长亲手交托。”
　　提起雷彭学院的校长菲特兰特，达诺伊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他拈起纸笺，只淡淡扫了一眼，气氛立时冰冷到最低点。
　　“是吗？他竟然也有这个闲工夫了，真让人不敢当。”他的手指微微颤抖，那张纸笺突然碎成片片冰沫，随即化成水汽彻底消失。
　　刚从冰块里爬出来的米索拉美达轻轻抽了一口气，连忙躲到凯因身后去，这小子万一被气疯，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手下留情。
　　良久压抑的沉默过后，达诺伊伸出手：“尼丝，过来。”
　　他细细抚过尼丝的面颊，那只冰冷的手却仿佛从未碰触到她一样：“可惜……”可惜，不只是他在等待她长大。
　　“我的小姐长大了，是该飞出去看看了。”他的手臂落下：“只要你愿意，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世界虽然广大无垠，却没有什么地方是你不能去的。”
　　“可是……”雅格尼丝小心握着他的手。她并非不想去看看世界的其他角落，接触自己从未听说过的知识，可达诺伊的神色太过古怪，她无法放心。
　　达诺伊微微一笑：“做你该做的，我永远在这里，你不会找不到我。”他凑近雅格尼丝，柔声道：“而且我的小姐，如果你再这么装乖下去，压抑自己的本性，我都要怀疑站在我身边的是不是你本人——咝！”
　　他的脚被重重踩了一下，雅格尼丝对着巴加兰笑得灿烂：“谢谢您的邀请，巴加兰导师，我也很期盼学院的生活，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
　　米索拉美达却在看着达诺伊发呆：“老头，老头，你快看，冰山也会笑哎，天下奇观！”
　　“……你很想我再冻你一次？”达诺伊扣起手指。
　　米索拉美达立刻怪叫一声，三蹦两跳跑了。
　　达诺伊忍不住失笑摇头，不过那笑容很快敛去，变成无奈的苦涩。究竟还是……有些事情不是他们能够阻止，就算如何努力，就算……

　　对于雷彭学院，雅格尼丝与大多数人一样，只能从传闻中得到认知，而无法越过那道高墙，探听真实。
　　它是雷诺斯大陆上几所知名高等学府之一，有传闻在学院中隐藏了上古封印，还有传闻这里有侍神法师坐镇……
　　雅格尼丝一直把这些传闻当成乐子来听，可现在拿着入学通知书，站在需要努力仰头才能看到顶端的大门前，她却突然觉得，那些夸张的传闻也不一定就是空穴来风。
　　身边不时有学生走过，窃窃私语顺着风声传来——
　　“奇怪，这里怎么这么压抑？”
　　“你是新来的还不习惯，就算是我，现在每次走过这扇门的时候还会有奇怪的感觉。”
　　“是啊，就像……就像被好多只眼睛盯着一样，真不舒服。”
　　“我听说是这门上有封印。”
　　“什么封印？”
　　“不知道……”
　　封印？雅格尼丝伸手去碰触，那股奇怪的沉重感立刻渗入心底，却并不会像其他人一般觉得压抑，只是有什么东西凝聚了，等待着她去开掘。
　　这不是封印，是祝福才对。如此深厚的祝福，不知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又不知有多少人为它而沉默？
　　突然莫名的心酸擭住她，雅格尼丝不由得退了一步。
　　一只手扶住她肩膀，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小心些，‘祝福的封印’经常会吸引一些特殊的人流连驻足，但你若无法离开，就会变成其中的一部分，雅格尼丝。”
　　雅格尼丝站稳身体后立刻回头，却只看到一个矮小老头的背影，没有回头。
　　“校长知道你的名字？”旁边经过的那个人惊讶地问她。
　　“……我也不清楚。”雅格尼丝迷惑地摇头。
　　雷彭的校长迪加尔·菲特兰特，他们绝对是第一次见面。她不认为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值得让这位离侍神法师境界只有一步之遥的老校长记住名字。

　　巴加兰的班是一等导师班，整个班级十七名学生，可说是今年新入学的精英。
　　不过雅格尼丝有些不理解，她也没招惹过谁，怎么进了班级之后，迎面而来的都是一些毫不友善，甚至带着轻视的视线？
　　只有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可爱女孩对她礼貌性地笑了笑，却也很快不安地转过头。
　　雅格尼丝微微皱眉，抬步走向后排。
　　最后一排只坐了两个人，窗边那个黑发黑眸的男生俊美无比，却一脸清冷看着窗外，谁都不理。至于角落那个棕色头发的，更是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气息，跟大家都欠了他八百条命一样，足以让所有人退避三舍了。
　　雅格尼丝打量过之后，只有坐在中间的位置。
　　不过还没等坐稳，眼前却站了三个人，二男一女，看着气势就是来找麻烦的。
　　“我们是这次入学考试的一、二、三名。”领头那个倨傲地说：“就算这样，我们也要经过二次考核才能进入巴加兰导师的班级。至于你，你连入学考试都没有参加过吧？走后门才能进来雷彭学府的，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
　　巴加兰导师？雅格尼丝咔吧着眼睛想了想，恍然大悟：“这里是他的班级吗？他很厉害？”
　　这里要说明，雅格尼丝眼中的厉害，完全取决于达诺伊的态度。真正足够强大的例如罗德·凯因那样的人，才能让达诺伊正眼相看，也才能在雅格尼丝的记忆力留下印象。
　　“啪！”一只手直接拍在雅格尼丝面前：“你这是在污辱导师吗？”
　　雅格尼丝平和的表情逐渐收敛：“你这是在挑衅我吗？”达诺伊教导的法术都不是什么简单东西，她虽然答应了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不代表被挑衅时还能忍着。
　　“是又怎么样？就凭你这种走后门的废物，我——”
　　他突然不再开口，惊恐看着自己的双脚，身边的女孩已经大叫着退开。冰凌不断从地面冒出，以极快的速度向他身上蔓延，只是短短几秒钟，就把他冻成了一块冰雕。
　　窗口那个黑发男生回过头来，眼中冒出一丝光芒。
　　巴加兰正好在这个时候进来，看到这一幕傻住，然后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话，现在就应该趁没人发觉，回头就走。
　　想起早几个小时去拜访达诺伊时，达诺伊曾说——
　　“巴加兰，教导尼丝没那么容易，别被表面的假象蒙蔽，她绝对比任何孩子更让头疼，脾气也没她表现出的那么好哦。”
　　哼，哼哼，该死的达诺伊说话说一半，这哪里是不好？简直就是火药，一点就着。
　　或许自己应该庆幸，在没有人点燃她的情况下，她并不会主动给人找麻烦。

　　轻咳两声，他踏步走进去：“尼丝小姐，第一天来上学就打架可不好哦。”达诺伊传授的那些专门让雅格尼丝杀敌保命的招数这帮学生可承受不起，稍不注意是会死人的。
　　“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打招呼，入乡随俗。”雅格尼丝十指交握：“而且我并不知道怎么解。”
　　虽说这个性格和达诺伊不一样，可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巴加兰的脑海中还是划过‘什么人养什么鸟’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