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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四章 茫茫天涯归何在 上 ...

  •   第四章茫茫天涯归何在
      得了龙巽的消息,童谅终于可以摆脱那种漫无边际的日子,头一次有了明确的目标。
      虽然极有可能见到傅放,童谅却绝无欢欣雀跃的感觉。只是他已十分平静,不若当初刚得知这个消息之时的无法自已。
      毕竟是自己一厢情愿,又怎能因自己擅自的感情,而打扰到别人的新婚生活?
      罢了罢了,只要把叶逢雨嘱托的事情办成便好……
      这么想着,但他还是走走停停,用了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走完往日里不到一个月便能走到的路程。
      但到得那个位于凉州北部的小小村落,他在村人的指点下来到村北,终于看到那个曾经的小裱糊店之时,望见的却只是一片焦土。
      不过两三天前,这栋房子不知被谁放了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而房子的主人,那个姓方的裱糊匠小夫妇也不知所踪了——村民们这么告诉他。
      童谅呆立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在中原奔波了一年的时间,最终得到的却只是这么一个结局么?
      他有些想笑,但笑着笑着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转头看了看一脸诧异的村民,他揉了揉眼睛,挤出一个苦笑来:“老乡,莫笑我啊……”
      他立在那里望着门前杨树,蜿蜒流过的小溪与远处群山,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几声,接着捡起一根焦黄的树枝,在原先应是房屋门前的土地上写了一句词,便飘然而去。

      凭栏拂袖杨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

      兴宁一十九年十月二十九
      靠近会州城门附近的一家小饭店里,童谅在吃完一碗最便宜的素面之后,习惯性地叫了一壶粗茶,坐在窗口的破木桌边,一边喝一边思考着下一步的打算。
      他只是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观望着街景,径自陷入沉思。
      等到他终于收回目光不再去看窗外,才发觉店内气氛有些异样。童谅不动声色地把茶杯送到嘴边,却不喝下,余光瞄到几个寻常打扮却暗藏气息的人正不留痕迹地向自己逼近。
      童谅早将那些人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在心底苦笑了几番,手下却不放松。童谅将杯中茶一口饮尽,只听得啪的一声,他把手中的空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就见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猛地一震,竟缩了回去。他虽然武功不复往昔,但气势犹存。见那几人如此动作,便在心底暗暗希望他们干脆收了心思,速速离去才好。
      哪知未及童谅再为自己斟满一杯茶,身边就已堪堪站定了一人。
      “踏波居士,别来无恙啊?”
      童谅缓缓抬目,眼前那张脸一下便勾起了三年前有关傅放的回忆,不由暗暗叫苦。
      “你是……净元宫长老,吴杉!”
      “踏波居士真是好记性,没想到与你只有一面之缘的在下,居然也能被一眼认出啊。”吴杉抖抖袖子,接着一撩长袍后摆,竟在他面前坐下了:“不过,少岛主也真是好有闲情逸致。”
      “我又怎么有闲情逸致了?”童谅心知来者不善,虽然他看出对方并无杀气,但心底却也万万不得放松。
      “最近这两年来,少岛主还真是让弟子们一阵好找。少岛主既然已在中原游山玩水这么些日子,何不上非离山坐坐,让我们三位护宫好好招待一番?”吴杉明白童谅清楚傅放在净元宫中身份,对两人关系也略知一二,于是便故意说是“三位”护宫,好扰乱童谅心神,趁机下手。
      “……你想干什么?”童谅独自游历江湖已有两年多,心思早不若刚出岛之时单纯。听了吴杉话语,虽然心中还是不着痕迹的一惊,但马上明白对方不过是在诳他——以傅放为人,怎可能到净元宫去当那什么护宫,于是静下心来,一面继续倒茶,一面冷冷开口。
      两年前他心情一时激荡在方家村留下词句,不知怎的却引来了净元宫人马无时不刻的追捕。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东奔西跑好不容易甩掉了追兵,却得知天同岛已被净元宫包围,因而连天同也无法回去了。他心下焦急却别无他法,直到擅自离开天同岛已满三年的现在。
      “踏波居士何必如此态度,在下今日不是来为难少岛主你的。”吴杉笑笑,却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童谅手中已经倒满茶水的茶杯。
      “!”童谅未及放手,只觉手中茶杯仿佛有了什么磁力,把他的手吸在了上面,一时之下竟挣脱不开。心中惊愕还未平复,对方充满阴气却博大深厚的内力就透过茶杯传了过来。这吴杉内劲极为古怪,竟能隔物传劲,童谅只觉两股阴冷之劲通过茶杯传到自己手上,又迅速至极地顺着右臂上窜,顷刻间奔绕于全身经脉,竟向他胸口檀中袭去。
      现下天气本就寒冷,童谅不仅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又遭吴杉内力袭击,不觉冷得一哆嗦。他怕那内劲中含有毒气,便只想撤手后先收劲护住自身要穴。但他两年多以来,内力已渐渐消退,此时怎能受此打击,一时竟无法收力,只得咬牙运气,使出浑身解数以一道又一道的猛劲运力冲击吴杉,只想得到空档收回手来,再图自救。
      但那边,吴杉也惊奇于童谅内力深厚。童谅用全力发出的连环层叠的内功深广如大海,竟一时逼得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他便也收了轻视的心思,以更加猛烈的内力攻向童谅,也是不肯罢手。只是他哪知童谅的内力早已是穷途末路,如此斗法,全凭紧惊人毅力,再过几分就会全盘崩溃。
      只见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端却一左一右执着同一个茶杯,运劲暗斗,面色凝重,杯中茶水渐渐被两人内功蒸腾,冒出白汽,而两人却依旧是谁也不敢动一动。
      但果然片刻之后,就听得“哇”的一声,童谅终于口喷鲜血,而那茶杯也在同时碎裂,滚烫的茶水四处飞溅。吴杉知道童谅已受严重内伤,终于笑了。他收了内力,站起身来,掩饰着擦了擦额上汗珠,道:“踏波居士,在下无意为难与你,只是奉教主之命,想取天同‘天下令’一观。不知少岛主可否赏脸?”
      童谅尽量支持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伸手抹去嘴边血迹,冷笑道:“吴长老真是笑话。你们若想看那天下令,何不上岛观赏,又为何要逼迫于我?难不成想以我为质,逼父亲交出天下令么?”
      “怎么会!吴某虽并不是刻意来此,但也知道那天下令已不在岛上了。既然不在岛上,那么只有可能是在少岛主您的身上。”吴杉见童谅出语尖刻,也不动怒,只是娓娓道出事实。
      听闻此言,童谅心道:“我出岛之时父亲与师兄并不知情,因此天下令不可能在我手上。那吴杉如此说话,要么就是在胡说,想拿话激我说出天下令真正所在,要么就是在暗示我什么?难道说……”想到此处,童谅不禁心下一冷,一个可怕的念头冲上脑海:“难道说,他所说是真?天下令真的已不在岛上?那么又会去哪里?不对!如果那吴杉真的对岛上情况如此熟悉,难不成……”他已不敢再想。
      难不成,天同已被攻破?
      “不,不可能。若天同已被攻破,江湖上怎可能一点传言也无?再说,他身为净元宫长老,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不会还停留在此。但是……”念及此处,童谅虽然用尽全力稳定心情,但本就惨白的脸色却愈见发青。
      “少岛主?”吴杉见童谅的脸色由白变青,心知话语已起了效果。于是他依然带着脸上那惯常的笑意,道:“在下不过借来观看,居士何必如此小气?”
      “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决不可如此下去!”童谅心下已暗暗作了决定。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向后大退了几步,撞上背后的桌椅。匡当几声,就在其它人的注意都被那些声音吸引的一瞬,吴杉眼前绿光一闪,童谅“无雨匕”已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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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气飞奔出城外,隐没于光秃萧索却积雪深厚的树林,他在不停地跑。
      不能停,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凛冽寒风卷着大片大片的雪花打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力气已所剩无几,但若在这时停下来,必会被追上。内伤严重,身上的伤口也不知有没有停止流血,即使如此,忍着发疯一般的疼痛也不能停步。
      耗费了全部的力量终于逃过净元宫的追捕,又怎么能够被追回!
      童谅终于明白净元宫为何这么想把自己擒获了。若说原先想杀掉自己只是荆之扬为逼傅放回到他身边的话,现在依然追捕自己却不再下杀手则有了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以自己为质,逼父亲交出天下令。
      他早该想到的!自己偷偷出岛是多么不明智的举动!现在,他完全明白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但为时已晚。
      师姐并没有错,她只是疼爱自己,不想看到自己为情所困的痛苦模样。
      曾经以为私下出岛对自己而言是多么伟大的举动,但现在看来,不过是处处给别人添麻烦的,太过任性的行为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童谅的整个身心就都被深深的懊悔占满。
      原来,自己只是一个一直都被保护得过好,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
      但现在事已至此,他又有何法?
      一个趔趄,他扑倒在雪地里。身上在逃出时所受的伤口触及冰冷的积雪,疼的仿佛洒了盐。
      但是,心也在痛——仿佛翻搅过去的疼痛。不知是因为内伤,还是心境?
      他想站起来,无奈四肢已经完全无力。远远望见前面不远处有座废弃的破旧山神庙,他咬了咬下唇,便尽力地向那个方向移动过去。

      庙中一片脏乱,虽无积雪,但飞扬的雪片融化后带来一片潮气,让满地乱草散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有裂缝的墙壁透着风,无处躲藏又衣衫单薄的童谅冷得无法,只得挣扎着把那些乱草收集起来,堆成一个草垛,接着钻了进去。情势逼人,饶他原先享的是什么荣华富贵,面对艰苦的条件也不得不低头。
      钻进草中,虽然依然冷得发抖,但毕竟比在外面好了些。腐草酸臭的气味扑鼻而来,他也无心去管。长时间的心力交瘁与深重的内伤此时全都化成铺天盖地的困倦,于是不一会儿,他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昏天黑地不知睡了多长时间,隐约听得耳边有了人声。他心下一沉,以为是净元宫人马追踪而来,便不敢再动。哪知细细听去,辨认出的却是几乎叫他如五雷轰顶的声音。
      “不知晚辈哪里得罪了老前辈,用得上这么大的排场来对付区区一个小人物?”
      这个声音是……!
      那一瞬间,哪怕山崩地裂,狂风海啸,或者身处千军万马之,都不如这一句清亮的人声能让他心灵震撼。他只知道那个声音慢慢从耳朵沁入心里,再慢慢流向全身,说不尽的通泰,说不尽的喜悦。餐风露宿,跋山涉水的艰辛在这个声音之下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激动之下,他简直就想立刻冲到那个声音的主人面前,但无奈连一个手指都无法动弹,虽然可以张嘴,喉头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尽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气血,童谅终于静下心来,仔细倾听几人对话。
      未讲得几句,几人间的气氛却是越来越剑拔弩张。直到明显的兵刃相撞之声传来,童谅也不由焦急起来,只是无奈有心无力,动弹不得。
      突然,未及童谅凭听力辨认出现场情景究竟如何,就听得沉重的人体落地之声,接着一个似有耳闻的女声响了起来:“傅放,这曼陀天香引的滋味如何?”
      一听到这个声音,童谅没来由的浑身一颤。
      紧接着,传来的就是傅放与那女声的对话。原来适才那声音的主人竟是早前见过一面的安少奶奶高留裳。只是听着对话,童谅头上渐渐渗出冷汗,因为他听出傅放现下情况已是如履薄冰。
      只听得傅放忽然一声惨叫,惹得童谅心下一惊,几乎颤抖起来。
      他在受苦,他在受苦啊!
      但是,他能做到的只有一边在心里疯了似的狂喊,一边咬紧自己本就没有血色的嘴唇,直到硬生生的咬出血来,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那无用的身体。
      动啊,快动啊!
      虽然这么想着,身体还是除了僵硬的颤动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他想救他,想救他啊!
      不过童谅混乱的思想一直维持至听高留裳道:“走吧,遥护宫还在等你。”
      “不,不要……蔚……”
      “他说了什么?”
      “……明珠?”
      “明珠是什么?”
      “是他女人。”

      啊,对了,他怎么忘了呢?傅放……已经成亲了啊……
      他跟自己,本是什么关系也没有的。
      哈哈,哈哈……
      眼前一黑,突然袭来的疼痛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口中鲜血已毫无知觉地涌了出来。
      当什么也不知道了的那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太好了……”
      自己是不是可以不用再醒过来了呢?
      真的是,太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四章 茫茫天涯归何在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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