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梦（胤禛 钮钴禄）》陆清澄

56、细嚼花须味亦长

　　耿氏一入府，恩宠无限，受宠程度几乎超越了当年的纳敏，只是纳敏早已失宠，倒是没有人对纳敏冷嘲热讽的。那拉氏倒看得明白，看得出胤禛如此“幼稚”的行为完全与纳敏有关系。与纳敏谈天时说道：“如今我倒看爷宠耿妹妹疼得邪乎，妹妹是剔透心思的人儿，有些事，想不必我多说……”

　　纳敏笑笑，面上平静，亲自给那拉氏斟了茶：“耿妹妹是个好的，爷疼她也是应该的。妹妹对这些事情一向看得开。姐姐自不必担心的。”

　　那拉氏看着纳敏，微微一怔，随即一笑，摇摇头：“妹妹真真儿是个玲珑心肝儿的……”

　　纳敏自不多说，这件事，她心里清楚地很，可她不动声色，只静静看着罢了……

　　耿氏倒是极喜欢找纳敏谈天的，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去凝香阁坐一坐，一是因为与纳敏的位分相同，没有压力，二是，纳敏倒是个极容易亲近的人，为人亲和，耿氏又是个直肠子的，要么就不说话，可说起话来不会弯弯绕，在纳敏面前，自不怕说错了话，得罪人。

　　胤禛在人前表现的极宠耿氏，纳敏在时更甚，可不曾想，耿氏早就给纳敏兜了底，毕竟年龄还小，心里有苦恼总是要找人倒出来的，纳敏变成了她的倾诉对象。

　　一日去福慧阁请安时，宋氏玩笑道：“耿妹妹如今极得贝勒爷宠，想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咱们府里又要多个小阿哥或者小格格了……”

　　宋氏与胤禛本就不亲近，倒也不奢望这些恩宠，倒是真心希望能与府邸女眷搞好关系，说这些话，不过是想讨耿氏欢心罢了。

　　耿氏闻言，脸一红，笑了笑，只道：“宋姐姐说笑了。”便低着头不再说话。

　　回去时，耿氏与纳敏一路走着，一路不说话，似是有心事的样子，纳敏见她落落寡欢，心里疑惑，拉了她的手道：“妹妹若是无事，去姐姐院子里坐一坐？昨儿子琼渍了一碟子酸梅子，妹妹尝尝去？”

　　耿氏心里本就有事，自是愿意去的。便应了。进了暖阁，纳敏只招呼素锦上了茶，端上梅子，便挥手让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出去。她知道，耿氏是直肠子，心里的事情，压不了多久，果真，屋子里的奴才方出去，耿氏便叹一口气道：“姐姐……其实我心里是极不痛快的……”

　　纳敏抿了抿唇，只看着耿氏，等着耿氏继续说下去，耿氏一只手抠着炕桌边缘，幽幽的说着：“每次姐姐们取笑我，我心里都是打鼓的……”

　　“好妹妹，莫多想了，那都是没恶意的……”纳敏眉头微微一蹙，倒是极明白耿氏心里的感受，她刚入府的时候，境遇也同耿氏差不多，可心里纵是再不痛快，面上也是不能带出来的。她也只能劝劝耿氏。

　　哪知耿氏一笑，摇了摇头，紧皱着眉毛看着纳敏，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不是的，姐姐……大家都以为爷多么宠眷我，可……”她顿了一下，咬着嘴唇在仔细的想着什么，纳敏心猛地一跳，突然意识到耿氏要说什么，有心想截住耿氏的话头，可刚张开嘴，耿氏便又说下去：“可我怎么也摸不透爷的心思……人前爷总是和颜悦色，温柔体贴。可没人的时候，爷的话却很少，只一人看着佛经或是看书，我本就笨嘴拙舌，爷一不说话，我就更不知道说什么，就只能坐在那里，有时候一下午，爷在那里看书，我就坐在一旁看着爷。两个人一句话也无……”

　　纳敏心里虽知道胤禛于人前对耿氏的宠幸是故意为之气她的，可如今耿氏把话说开，她仍是大脑一片空白，心咚咚的跳着，说不清楚心里的感觉，并不高兴，只一阵阵的悲戚……同为女人无可奈何的悲戚……

　　眼眶忍不住一红，伸手拉住耿氏的手：“妹妹……”

　　耿氏慢慢的抬起头，苦笑着：“虽然每晚爷都会宿在我房里，可也只是与我吃吃酒，偶尔谈谈闲事，并不……”说到这里，耿氏咬着嘴唇不再说下去，纳敏却是心里清明，不忍她再说下去，只紧握了她的手轻道：“妹妹莫说了……姐姐明白……”

　　耿氏倒是个坚强不爱哭的。纳敏这个年龄时，正是受不得委屈的。可耿氏说了这许多，也只是苦着脸，并不见掉泪。

　　纳敏将耿氏面前冷掉的茶换掉，重新换上一杯新的，轻推到她面前说道：“爷的心思，咱们又有几个猜得透呢，爷虽面上清冷，可却是个细致的，人前与妹妹亲热……”她说着，蹙了一下眉毛：“想是不愿妹妹被人看扁了罢……待日子久了，你也莫多想，爷定知道妹妹的好的……”

　　耿氏听了，低着头，想了想，噗嗤一笑，歪着头从碟子里捏出一颗梅子吃了，虽已经渍了蜜糖，却还是酸的她皱紧了脸，看的纳敏也笑起来，伸手也拿了一颗，吃了，也被酸的一凛，耿氏看着纳敏的样子，哈哈笑出了声儿：“姐姐也怕酸么……”

　　纳敏方要回话，便听得一声轻哼：“怕酸还总是爱吃……”声音一起，便惊得坐在榻上的两个女人站了起来，朝门口看去，只见得胤禛挑着帘子站在那儿看着二人，耿氏一下子白了脸，不知道胤禛站在这里多久了，刚刚的话，又听得了多少，纳敏倒平静，只起了身行礼，看了眼胤禛轻笑道：“爷怎么不声不响的……”

　　胤禛的眼睛眯了眯，上下打量着纳敏，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便又凉了表情，转过头看着白着脸的耿氏，笑道：“爷说去你院子不见人，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了……”

　　“爷……”耿氏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白着脸曲了曲膝，算是行礼了。才同纳敏说完那些话，如今见胤禛这样，浑身都不自在，只腼腆的应了声是。

　　纳敏又看了眼胤禛，心下了然，笑着走到耿氏身边，将她往胤禛身边推了推：“妹妹可快点同贝勒爷去了罢，可别爷寻不着人找到我这儿，还得怨我整日的带着妹妹，让爷见不着人呢……”

　　胤禛本还笑着，听得纳敏这些话，慢慢的敛去笑容，黑了脸。纳敏望了胤禛一眼，见他臭着一张脸，心里说不出的痛快，便又拍拍耿氏的肩膀：“还不同爷回去？”

　　“姐姐……”耿氏被纳敏说的脸红红的，低着头搓弄着手中的帕子，连头也不敢抬，胤禛看着纳敏一脸的怡然自得，理所当然，心里一股火顶上来，又不能发作，压了压心里的火气，冷笑一声：“怎么着？如今你这院子还不让爷进了？就这么急着撵爷出去？”说着，一撩袍子，倒倚着软塌坐了：“爷今儿倒要在你这儿坐坐了……”

　　纳敏似是没瞅见胤禛的臭脸，浅笑着曲了曲膝：“那妾身让素锦泡爷喜欢的茶去……”

　　“……你这儿还有？”胤禛怔了一下，才问。

　　纳敏已经走到门口，背对着胤禛，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看到她住了脚步，身子微微一僵，答道：“自然是有的……”说着，挑了帘子走了出去，他神色漠然，眼睛里却闪过些什么，耿氏站在一旁看着，从没见过爷这种神情，那是一种她并不懂的情感，虽一闪即逝，却深厚浓烈。

　　不多时，听得外间的脚步近了，胤禛回过神，看向耿氏，冲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愣着做什么？坐这儿来……”

　　耿氏微微一愣神儿，心里闪过一丝念头，便应了是，坐到胤禛身边。纳敏挑帘进来的时候，看到胤禛握着耿氏的手正说着什么，纳敏走进来,见胤禛与耿氏靠在一起，面色倒也无多变化，只将紫砂陶碗置在桌上，洗了茶,又泡上，将红色的茶汤倒进胤禛面前的紫砂茶盏中，轻声说着：“这茶虽久了些……可普洱毕竟是陈的好，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的滋味儿了……”纳敏这话，听着是说茶呢，可胤禛听得出她的第二层意思，凝了神，看向纳敏，她垂着眼眸，只摆弄着面前的茶具，他拿了茶喝了，啧啧了滋味：“这普洱陈茶……放得越是久了，越能品出其中的滋味儿……”

　　纳敏手上一僵，慢慢的抬起眸子看向胤禛，他也看着自己，眸子莫测深沉，陌生又熟悉，她手一抖，茶盏里的水溅出来，烫了她的手，回过神，有些慌乱的岔开话题：“既是这样，如此好茶让耿妹妹尝尝可好？”

　　胤禛见她又逃避的岔开话题，心里又是一阵不痛快，不耐的挥了挥手：“随你……”

　　纳敏一笑，将茶盏递给耿氏：“妹妹快尝尝这茶真如贝勒爷说的那般好么？”

　　耿氏接过去，接过茶抿了一口，唇边慢慢勾起一丝浅笑，这茶好是不好，她倒品不出，可如今这局面，她倒是看出几分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