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梦（胤禛 钮钴禄）》陆清澄

48、人生只有情难死

　　胤祥的婚仪还未完，纳敏便觉得身子一阵接一阵的乏，两只腿使不上力，强撑着坚持到婚仪过程结束，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拉氏早就看纳敏不对劲，婚仪一结束便让纳敏先回府休息，纳敏委实觉得身子受不住，在胤祥府上又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便也不推脱，直接回去了。

　　府上的家眷都去参加胤祥的婚仪了，安静异常，纳敏也松了一口气，素锦扶着她靠在榻上，又拿了个软枕给她靠着，担心的看着纳敏：“格格还好么，要不要奴婢去叫大夫过来？”

　　纳敏摇摇头，脸上已恢复了一些血色：“不用，已经好很多了，你去给我倒杯水罢！”素锦又瞧了瞧主子的脸色，才稍稍安心，到了热茶进来，纳敏接过茶，喝了一口，便怔怔的出神，素锦拉了春凳坐在塌边，帮纳敏揉捏着腿，深知纳敏的心事，却又不好多去插嘴，只好怯怯的低着头……

　　“素锦……”素锦正胡思乱想着神游，纳敏突然叫她，吓得她手上一抖，忙抬起头看她：“是……”

　　纳敏浅浅一笑：“这是出什么神呢？吓成这样？”

　　素锦缩了缩肩膀，抬起眸子小心翼翼的说着：“奴婢说了，格格不要生气才好……”

　　“嗯……”纳敏点点头，示意素锦说下去，素锦手上停了下来，拉着凳子往前靠了靠，才压低声音道：“奴婢是在想今天下午的事情……当时奴婢看着十三爷的神情，又看四爷的神情，吓得腿都打软呢……”

　　纳敏一怔，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下午凉亭下胤禛胤祥的神色，胤禛如此看她，像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心里凄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轻叹了一口气，怔怔的看着外面出神，半晌，方道：“今儿乏了，我睡上一会儿……若是……贝勒爷过来了，叫醒我。”

　　“是……”素锦心里暗自叹气，起了身，扶着纳敏躺好，盖好薄被，又将屋里的窗子关上，才悄没声儿的走了出去。

　　听着屋子里没动静了，纳敏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出神，他……下午面上虽带着笑意，可她更看出来他眼睛里隐藏着的怒气，他是何等的睿智，又怎会看不出来胤祥的不寻常，看不出她的闪躲？

　　心里隐隐的疼起来，胤祥的神情又浮现出来脑中……那样隐忍疼痛着，他的强颜欢笑，竟那样深刻的印在她心上，让她无法释怀了……

　　今日婚仪，远远地看着兆佳氏，并不若十四福晋的明艳动人，却也有着另一番清秀之美，举手投足，沉静端庄，自有一种大家风范……

　　胡思乱想着，纳敏眼皮子越来越沉，渐渐模糊了意识，沉睡了去，这一睡不知睡了多久，朦胧间听素锦唤她，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她睁了睁眼睛，又闭上，只摇了摇头，又沉睡去……

　　恍惚中听得脚步声在外间响起，素锦低声唤了一声贝勒爷，她身子微微一颤，意识渐渐清明起来，睁开眼睛，见他挑了帘进来，见她醒了，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毛，接过素锦递过来的茶便挥了挥手让她出去，纳敏坐起身，方要下榻行礼，他抿了一口茶，道：“罢了，你坐着吧……”

　　纳敏低了头，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坐到塌边，轻扳过她的脸看着，眉毛轻轻蹙着，一寸一寸的打量着她的眉眼，似乎要瞧出什么，纳敏整个心都揪在一起，手紧攥着褥衾，眉毛也不自觉地蹙到一起……

　　“身子可好了？”他捏着她下巴的手一紧，声音听不出情绪，看见的只是趁在幽暗烛光下他深邃莫测的眼眸，嗓子如梗着一团棉花，让她说不出话，只僵硬的点点头，他微微笑了一下，松了手放开她，扭过头看着案上的烛火出神，半晌才开口道：“43年，秀女初选以后，有一天老十三兴致冲冲的跑到我面前和我说，要和皇阿玛要了一个秀女，可复选结束后，却再未听得到他提起来，问他，他也只是说，当时一时鬼迷心窍了，再看，也不过尔尔。可自那日起……老十三只要一空下来，便会发呆……我便知道，那个女子，他没忘，也忘不掉……这几年，十三弟不说，我心里也明白，他心里不若面上那般洒脱，年初皇阿玛指婚，回去设宴款待兄弟几个，自己喝得大醉，老十说，十三弟这是要娶媳妇美疯了。我知道不是，他这两年不上心婚事，只是……因为，他心里，放不下那个人……”

　　胤禛说着，顿了顿，扭过头看纳敏，纳敏一只手放在肚子上，另一只手紧紧地攥在一起，脸色苍白，紧紧地抿着嘴唇，眼睛里已经噙满了眼泪……

　　他似是没看到，只是上下打量她一番，又慢慢开口，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后来，你动了胎气，被十三弟抱进我的书房，他看你的眼神，又急又痛，我便意识到了什么……今儿下午，我就是担心十三弟心里有事儿，婚仪上失态，特去他房里嘱咐一番，让他学会放下，或是等等，若是有缘，有情之人，总是能在一起的。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好奇，什么样的女子，会让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拼命十三郎如此放不下，舍不掉，直到，下午在凉亭，十三弟的失态，你的闪躲……”他蹙蹙眉，眼中凛过一丝凄怆，似怒、似怨、丝悲凉……

　　“钮钴禄纳敏……是你，是吗？”他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吐出这几个字，她脸上的泪再也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别过脸去不看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着，嗓子里发出嘶嘶的呜咽，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声音一沉，如钝刀锉着的疼，可他却一下子笑出来，站起身摇了摇头：“我一向都觉得自己是个明白人，家里事情却稀里糊涂的被瞒了两年啊……”

　　“四爷……”纳敏身子一颤，听得他话语见显然是误会了她与胤祥之间的关系，忙坐直了身子，慌忙着起身下炕：“您……我与十三爷不是您想的那般……”

　　“我想的是哪般？”他转过身子，眼睛里已是盛怒，显然隐忍了许久，身子都微微的颤抖，纳敏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他逼迫她说出那如此不堪的话，她又怎的能说出来，说出来，不仅污了自己，也污了胤祥……

　　“说不出？”胤禛怒极反笑，她伸手要去抓他的手，却被他拂开，一把拽过她的手臂，抓得她生疼，却抵不过心里的疼痛，她一直怕，一直怕，就怕胤祥对她的情谊被他知道后，一切都不可收拾，却还是发生了，她以为自己早有准备，可没想到，真正发生时，她竟无法想象的疼痛难耐，仿若陷入泥潭，愈陷愈深，无法自拔……

　　“不是……”她摇头，身子不住的下沉，反手抓着他的胳膊，似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心里可是怨我娶了你，坏了你与十三的情分？”他冷哼一声，眯着眼睛，手上力道有紧了紧……

　　“……”纳敏怔怔的看着他，泪珠挂在睫毛上，她忍了忍，让自己忍住眼泪，心里一寸一寸的冷下去：“爷……您说这话，要置妾身于何地？置十三爷于何地？”

　　“你这张嘴……”他哼笑一声，猛然甩手放开她：“什么时候都不服输么？爷以前觉得新奇，觉得你敢爱敢恨，也觉得你与众不同……可如今……我只会觉得你虚伪……”

　　语罢，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甩开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纳敏怔怔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看着他就那么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曾经的恩爱缱倦，都是一场梦么……

　　“格格……”素锦挑了帘子进来，见纳敏怔怔的站在塌边，脸色苍白，整个人瑟瑟发抖，听得素锦唤她，她微微动了动眼珠，视线落在素锦身上，又涣散开……

　　“格格……”素锦忙上去扶住她，冷汗已经沁透了薄衫，吓得一下子哭出来：“格格，奴婢……去叫大夫……”

　　“不用了……”闭了闭眼睛，忍住哽咽：“我累了，想睡了……”下意识的去捂住肚子，退一下子软了下来，却强忍着不让自己跌倒：“夜深了，莫饶得大家都跟着乱……”

　　躺了下去，肚中的孩子仿若受了惊吓，一下一下的踢着她的肚子，疼得她蜷缩在一起，最终一遍遍念着：“莫怕，额娘在呢……”

　　眼泪一点点浸透枕巾，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又是何苦……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