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府小妹》南朝

4、第四章

　　施小妹在一家绸缎庄里流连忘返，面前摆满了绛红、品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等多种红色的料子挑挑拣拣。子车世在一旁看着，倒不知道都是红色的还有什么好挑拣的，却也耐着心不催促。铺子里的老板娘虽然对于一个道士一个小丫头这种搭法暗自奇怪，但瞧着施小妹身上穿的戴的都是上好的，料想是荷包里满当当的，殷勤的一会儿拿起这一种，说是料面最光滑，一会儿拿起另一种，说是暗纹最漂亮。

　　施小妹只要是红的都喜欢，大气道：“凡是红的，每份十尺，我都要了。”

　　老板娘笑逐颜开，亲自捧着布匹去裁剪，不一会儿卷好了段子包好送来，笑眯眯的伸手收银子。施小妹照旧将手伸进袖子里，变出一小锭银子来给她。

　　等出了铺子，子车世笑道：“只买红料子，穿上岂不是成厉鬼了。”

　　“我就喜欢红的。”施小妹哼道。她新买了料子，自然立刻就想换掉身上的，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再看径直回客栈去。

　　客栈的店小二昨晚被吓了一场，怎么想也不知道为何施小妹的客房里会有吊死的人，因为他是夜里偷偷摸去客人房里，也不敢跟别人说，今天一早见子车世与施小妹出去，便仗着是白天，又偷喝了两口酒，壮着胆子又偷着进去施小妹房中，见什么都没有，虽仍是心有余悸，却只当昨晚眼花看错了。

　　现在他又瞧着水灵灵的施小妹回来，登时顾不得其他，心思又活泛起来，凑上前去大献殷勤：“二位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要两个菜，我帮你们送到房里去。”

　　他虽问的的“两位”，眼睛却只盯着施小妹。

　　“不劳烦，我们在外面吃过了。”子车世自然看得出他这露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拉着施小妹就走。

　　“那要不要喝茶？”店小二犹不死心，“要不要热水洗洗澡？”

　　“如有需要我会叫你。”子车世不由分说带着施小妹上楼。

　　回到房中，施小妹迫不及待的将布料拿出来都用阴火烧过一遍，脱掉身上鹅黄的外衫把海棠红的披在身上，将布料化成衣裙，喜滋滋的问一边的子车世好不好看。

　　“很好。”子车世笑道，“夜间出去活脱脱的小厉鬼。”

　　施小妹哼一声不去理他。

　　窗外传来一阵扰人的乐声，施小妹捂着耳朵嫌吵，趴到窗边往楼下看底下在做什么。楼下的街上，一对尽数红衣的队伍自西往东而行，敲锣打鼓，队伍中间是一个八抬大轿的红轿子，后头很多人抬着只一个箱子。施小妹瞧着，眼睛闪亮亮起来，扒着窗户就想直接往下跳：“真好玩，是嫁人。”

　　子车世伸手将她捞回来：“别闹。”

　　“我想看。”施小妹摇着他的手道。

　　子车世想想道：“非亲非故，不会放你进门。”

　　施小妹甩开他的手，恨恨道：“你真是傻瓜，我们是谁？我们是鬼嘛，不显形，偷偷的溜进去不就好了，死脑筋，大傻瓜。”她说着，扮了个鬼脸，飞快的从窗户跳下去，转瞬消失不见身影。

　　子车世无奈的叹息一声，化回鬼身追上去抓住正想往喜轿里钻的她道：“只许看。”

　　“啰嗦死了。”施小妹挣扎道，苦于脱身不得，哭丧着脸只得随他拉扯。

　　送亲的队伍在一家挂着李府牌匾的大门前停下来，喜娘跟着新娘的轿子从大门进去，后头的那一箱嫁妆也送进门去。施小妹东张西望的好奇不已，目不转睛的跟在新娘子屁股后头，瞧着她下轿，跟着她拜堂，瞧见新郎被两个人搀着来的，一副病的要死的样子，问子车世道：“你看他连拜堂的力气都没有，干嘛不等他病好了再成亲，娶个媳妇至于这么着急吗？”

　　“想必是李家见儿子不行了，才这么急着娶妻冲喜。”子车世解释道。

　　“啊？如果这家伙冲死了，那新娘子不是刚进门就要守寡吗，那多可怜。”施小妹不禁替新娘子惋惜。

　　那新娘子寒酸的只一箱嫁妆，子车世猜想大概是个穷人家的女儿，大概是李家花银子买来冲喜的媳妇。他不过一时间不留神，施小妹便不见踪影了。堂上也已经完了礼数，一对新人都已经下去了。子车世环视堂上一圈，不见施小妹的身影，不知她做什么去了，因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忙去寻找。

　　施小妹瞧着子车世一不留神，转眼溜走，尾随被送下休息的新娘子去了新房。喜娘安置了新娘子后就出去了，只剩新娘子愁眉苦脸的坐在新床上偷偷用袖子擦眼泪。施小妹不由慈悲心泛滥起来，躲在新娘子看不见的角落里现身出来，跑过去拉她的手道：“你不愿意嫁？那跟我走吧。”

　　新娘子惊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里多滚出几滴泪来，却是摇头：“我爹收了李家的银子，我要是跑了，李家一定会找我家麻烦的，说不定还会告上官府……我不敢跑。”

　　施小妹失望的嘟起嘴来，嘟囔她是胆小鬼。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新房里？”新娘子疑狐的擦干脸上的眼泪。

　　“我是来救你的呀，你又不肯走。”施小妹抱起手来哼道。

　　正说着，门外嘈杂起来，她俩都知道应该是送病新郎来了，新娘子焦急起来，拉着施小妹推进她带来的嫁妆箱子里藏起来，自己紧张的回到床上坐好。

　　箱子里比外头看起来更寒酸，除了两床被褥，几身衣服之外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藏三个施小妹都绰绰有余。施小妹窝在箱子里，听见外头一声开门声，几个女人的声音在研究把少爷放在哪，然后又是开门声，屋里安静下来。

　　一个虚弱无力的男声响起：“你就是爹娘买回来给我冲喜的？”

　　新娘子小声的应了一声。只听男声又道：“哼，伺候我的丫头都比你模样好。”

　　其实新娘子因为常年帮着家里干农活，比养在院子里的姑娘生得黑一点，不那么娇弱秀气，但却满是活力，别有风味。

　　人家肯来嫁给你就好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真不把自己当要死的人。施小妹愤愤，再次化为鬼，想出去吓唬吓唬这个挑剔的病少爷。她这样想着，穿箱而出，飘到床边上，正见病少爷嫌弃新娘子，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兀自躺在床上，还言辞尖锐的吩咐新娘子外头睡去，别在屋里给他添堵。

　　新娘子知道他是病的快死的，也不敢分辩，生怕他一个不顺死过去，忍耐顺从的往外间去睡。

　　施小妹哼一声，动起法术来，把他脑袋下面的枕头抽出来拍在他脸上，病少爷大惊失色，抓起枕头来掷在地上，两眼四下惊恐的转着，唤新娘子回来，一声喊得急了，呛得自己咳嗽个没完起来。

　　他这一咳嗽居然停不下来，一张脸直咳成涨成了猪肝色，吓得新娘子惊慌失措的丢下他，跑出房去叫人。不过是一时间没人管，病少爷居然一口气没吊上来，眼睛一翻死过去了。

　　施小妹瞧着他的魂都飘出身子了，不由惊愕的直了眼，心道：完了，这下惨了，早知道他吓一吓就会死掉，她才不会吓唬他呢。

　　病少爷的魂魄上半身已经脱离了肉身，他惊恐的挣扎，想把自己重新装回自己的身体里，却是越挣扎魂魄脱离肉身脱离的越快。

　　病少爷慌乱间瞧见飘在半空中一袭红裳的施小妹，大惊大骇之下什么动作都忘记了，只会呆呆的望着。

　　一道劲风扑入房中，子车世赫然出现在床边，只见他手一扬，愣生生将即将彻底飘出肉身的病少爷的魂魄打回身体里。病少爷的身体抽搐一下，涨紫的脸色开始缓和下来。

　　子车世见他魂魄归位，再不理会，拖着还在发愣的施小妹飞也似的离开。

　　回到客房之中，施小妹自知闯祸，小心翼翼的打量过子车世的脸色，见他脸上倒没有什么变化，不由放大了胆子，分辩道：“他病成那样，早晚也是要死的，二十三要死的肯定是他了，就算今天被我吓死了，咱们……也可以当早收工嘛。”

　　“要死的不是他。”子车世自李府回来，并不看她一眼，淡淡道。

　　“你生气啊？”施小妹凑近两步眼巴巴道。

　　子车世终于看她一眼：“还好。”

　　施小妹扯着自己的袖子，识趣儿的转口道：“那，死的不是他又是谁啊？”

　　子车世慢悠悠的才要开口，门外传来店小二殷勤的声音：“我来给客官换新茶了。”

　　这件客房是施小妹的那一间，店小二只当施小妹自然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她自己的房里，特地挑了个借口前来献殷勤。他满怀期待的等在门外，开门的却是子车世。他失望之余，忍不住恶狠狠的剜子车世一眼，扫见屋里换了一身红衣更显娇俏明艳的施小妹，登时浑身又软下来。

　　子车世毫不客气的夺过店小二手里捧着的茶托：“多谢费心，不过下一次不用劳烦你将我们没要过的东西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