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孝全成皇后》蕙质兰心

50、春色无边—探心

　　几天的抄写，让璎珞内心平静不少。
　　唉~~~
　　回到古代，自己堪比过琼瑶小说里弱不禁风的女主角~
　　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晕倒~~~
　　“哈！被我逮到啦！”
　　璎珞抬头看，是锦文。
　　“你吓死我！堂堂常嫔娘娘，还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她夸张地拍拍心口。
　　“说得自己跟个老太婆似的~皇后娘娘罚下的抄写都完成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画鸳鸯？！我看看！”锦文拿过璎珞手中的纸张，纸上都是细细的十字格，用十字交叉的方法画出鸳鸯。她奇道：“这是什么画法？”
　　“是十字绣样！绣法容易多了，也不费眼睛。”
　　锦文嗔笑道：“古怪灵精！咦？还有诗？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怎么选这首词？”
　　那是璎珞在看金庸爷爷的《射雕英雄传》时就深深爱上的，以至于看到鸳鸯就会在脑海中浮现。
　　“可怜未老头先白……哈，我越来越喜欢这首词了。”锦文爱不释手，“送给皇上的吗？”
　　“姐姐又拿我开心。”
　　“我说真的。”
　　“皇上有那么多女人，哪儿缺我这个了？”
　　“也要是他心上人送的才好……”
　　“你最近好像很闲哦，快把我承乾宫的门槛踩烂啦。”
　　“帮你抄得手都疼了，还说这种风凉话？没良心的家伙！”
　　璎珞真诚道：“我说真的，如今待我亲厚的只有姐姐你了。”
　　“哼，你知道就好。”
　　锦文怕她又哭，不敢刺激她。
　　直到福嬷嬷拿来《女训》、《女箴》、《女戒》，厚厚一摞放到璎珞面前，璎珞才知道这项惩罚不比跪祖宗牌位来的轻松！虽然没限定具体完成时间，她也不敢一味拖着，日抄夜赶的，生恐皇后借题发挥。
　　锦文的帮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她能把璎珞一手梅花小篆的字迹临摹得一模一样！据说是小时候因家里弟弟经常被阿玛罚抄功课，而她这个做大姐的，天生就是收拾烂摊子的人，嘴上骂着，手里帮忙抄着，天长日久就练成了巧妙的字迹摹仿功夫。
　　“你这手梅花小篆还真难写！”锦文忍不住埋怨。
　　“别找借口哦！学不像就早说，万一被皇后娘娘看出来了，我还要辛苦一遍就惨啦。”
　　“哈！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这妙手模仿从来没被阿玛发觉过，至今还是我们姐弟间的秘密呢。”
　　“有你这个大姐真福气！”
　　“就怕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哦！”锦文打趣。
　　璎珞叫屈，“不知福的话才不会做这么多点心给你吃呢！”
　　“我也是看在这些点心的面子上才帮你。”
　　“喂！你不要边写边吃哦！又没人跟你抢。”
　　“你管我？我就喜欢这样。”锦文说着，又捏起块点心。
　　“你这副吃相千万别被人看到，会笑死的。”
　　“忘恩负义的家伙——”锦文偏偏能做到身心分用，吃着点心、喝着茶、说着话，写字速度却不见慢，“还是想想怎么谢我吧！”
　　“尚书家的千金什么东西没有啊？要送谢礼还真伤脑筋。”自从上次血崩后，道光皇帝对待锦文格外优厚，她娘家更是把珍稀的补品流水样送进来。
　　锦文说出了自己惦记已久的，“就送那幅鸳鸯绣呗~”
　　“你还真有眼光！知道不知道绣鸳鸯的布料是什么？是月痕锦哦！”
　　锦文停下笔，“月痕锦？！怎么天下间真的有这种布料吗？”
　　所谓月痕锦，是在布料中加了特殊的神秘染料，日常看只是普通的白锦，但在漆黑的屋子里或是夜间，它就能发出柔和光亮，像是月亮的光芒，才有月痕锦这么美丽的名字。这种布料只在乾隆年间出过三匹，神秘染料的配方就随着布坊的一场猛烈大火烧毁了。
　　锦文放下笔，兴冲冲去到绣花架上找。
　　果然有块白锦，如果璎珞不说，真看不出它的稀罕之处，“这么小的一块？能做什么啊？”
　　“哈！这月痕锦千金都难一见呢！当然要找个地方好好挂起来，你还想做什么？”
　　“恩……做个肚兜或手帕什么的。”
　　“贪心的家伙。”璎珞笑着去抓她，两人在屋子里追跑着、笑闹着！只到锦文求饶，璎珞才肯停下来。
　　“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锦文调整着急促呼吸，“是呀，进了宫整天提心吊胆的，连开心的笑过之后，都怕乐极生悲。”
　　听她主动提及，璎珞才敢说出自己的疑惑，“咸福宫地处偏僻，庭院又背荫，外人根本看不到。可宁倩刚穿上汉服，皇后娘娘就出现了！时间算的那么准？不早不晚？”她不相信是自己电视剧看多了，受《无间道》的影响。
　　锦文也把声音压低，“既然被皇后收买了，绝不会只做一次就收手。你我悉心留意就是了，总能找出这个告密的人。”
　　“是，宁倩不会白死。”
　　“万事小心，宁倩的事情是个警示，我们都在皇后的监视中。”
　　璎珞实在不想再把心思纠缠于斗争中，“皇上待你还好吗？”
　　锦文满是幸福洋溢，“恩，皇上是个睿智敏感的人，也许还不知道该怎么来爱一个人，但是能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是真情还是假意。”她有些自嘲，“我是不是很傻？后宫的女人会为了地位、荣华、恩宠去接近皇帝，却没听说过有谁是为了爱……”
　　“哪个女子没有自己心仪之人……姐姐日常面对的人正是自己爱的人，该羡慕姐姐才是。”
　　锦文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妹妹似有隐衷？”
　　璎珞忙收回心思，“哪儿有？我相信真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道理，姐姐对皇上的情义，他终有一天会明白。”
　　“妹妹不用安慰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傻！明明只是一时的宠幸……还要任由自己沉沦下去……”
　　额娘说过，如果没有爱，帝王的宠幸是不会比绢纸牢固的。
　　能有个一男半女依靠还好，锦文的子嗣缘薄……该怎么在漫长岁月中支持下去？
　　璎珞不让自己再想，找新话题开解锦文，“听我宫里的人说那两个瓷人被皇上遣走了，皇上最近也知道了爱惜自己身体呢。”
　　“不错，皇上最近像变了个人似的，连着好多天没翻过任何人的牌子了，想是朝中政务繁多吧。”
　　一说起政务，璎珞想到了绵忻，不知道广州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事情要处理？”
　　“后宫不能干政，我也懒得去打听，被皇后知道了又是麻烦。”
　　锦文连着帮忙几天，也被那些规范女子言行的教条逼烦了，随便找个借口，早早告辞溜走了。
　　璎珞只好孤军奋斗，继续写下去。
　　这鬼天气！
　　越来越热了！
　　心烦气燥间，听得外间荣儿一声惊呼，然后就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璎珞探头张望，只看见溅落在地的瓷片！
　　她心疼的不行！大声吼道：“该死的荣儿！非把你这个月的份例银子也扣了不可！”
　　璎珞越想越气！真是把荣儿给惯坏了！如果她知道平日打破的杯杯碗碗在现代社会的价值，就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
　　不行，要再吓唬一下，再不骂，小丫头更得无法无天了。
　　“你知不知道这种雍正年间的官窑五彩瓷杯在几百年后能卖到多少钱哪？！卖你八百次也不够哦！唉~~~暴殄天物！”
　　“能底气十足的骂人，看来你的病是好了。”
　　一个带着嘲笑口吻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皇上？！”
　　只一愣的工夫，手中毛笔的墨滴落纸上。
　　宣纸吸墨，眼瞅着自己一早写到现在的心血浪费了！
　　璎珞手忙脚乱地抢救失败才想起来面前的人是道光皇帝！
　　“臣妾给皇上请安……哎呦！”
　　跪得急了，脚下的花盆底鞋一歪，脑袋重重磕到了桌角上，磕出眼前一片金星！
　　“哈哈哈哈……”道光皇帝朗声大笑，赶忙过来扶起她，“真是个孩子！有没有伤着？”
　　璎珞只觉得自己脸上一热，“还好……”
　　孩子？真好笑！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自己这身体确实只有十五岁而已。
　　古人早婚，虽然不觉得面前的道光皇帝老，却忽略了他比阿玛颐龄还要年长的事实。
　　也许是他没蓄胡留须、没有臃肿肥胖的大肚子、身材依旧保持健硕的关系吧？！
　　想到此，又是新的面热。
　　真见鬼！
　　遇到道光皇帝，好像只剩下脸红心跳了~~~
　　“皇上怎么会来？”
　　他并不回答，只看看书桌上的一片狼籍，“你在做什么？”
　　“在完成皇后娘娘罚下的功课。”
　　道光皇帝一笑，眼角堆起浅浅的皱纹，“已经抄完了这么多？写字速度也算快了。”
　　“还好……”璎珞做贼心虚。
　　“梅花小篆？你好像对所有繁复的东西都有偏好。”
　　道光皇帝随意拿起毛笔，顺着璎珞写好的顺序写下去。
　　璎珞凑上来看，“咦？怎么与我的字迹一模一样？”
　　“绵恺和绵忻小时侯都跟你一样的调皮，所以常被上书房的师傅罚抄写。皇阿玛对我们兄弟的管教很严格，习文练武的时间从早到晚安排得不容有片刻喘息。小孩子本来就贪睡，再整夜完成额外的功课，更不够睡了。我这个做哥哥可没少替他们抄写。”
　　道光皇帝嘴角含笑，似沉浸在美好回忆中。
　　怎么他的经历与锦文如此相似？！
　　璎珞忍不住笑起来。
　　道光皇帝看着她，“笑什么？”
　　“笑皇上和常嫔这对身为大哥哥、大姐姐的有同样遭遇呢！”
　　“常嫔？”道光皇帝的笑容变得狡猾，“就知道你有帮手。”
　　璎珞这才惊觉自己说露了嘴，忙忙跪下，“都是臣妾的错，不该找人做枪手……不不不，是不该找人帮忙，求皇上千万别怪罪常嫔！”
　　道光皇帝笑容渐消，“我有那么可怕吗？”
　　璎珞见他没有责怪之意，才放心站起来。
　　“皇上毕竟是皇上啊——”
　　他不再说什么，只专心写下去。
　　璎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突然抬头，“怎么我帮全嫔娘娘罚抄，全嫔娘娘连杯水也不给喝吗？”
　　“啊！是是是，臣妾马上去倒。”
　　璎珞不懂道光皇帝在搞什么鬼。
　　承乾宫备有御用的明黄盖碗，她亲手涮洗、沏茶，小心翼翼地端给他。
　　“好香的茶！”道光皇帝发现了茶中的茉莉花，“这花……”
　　“是臣妾刚刚摘下来的鲜花，泡在上好的绿茶里面，比现成的花茶味道更浓郁呢。”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璎珞的惶恐打断了，“臣妾知道错了……”
　　“哦？错在哪里？”
　　“臣妾不该过于讲究起居饮食的繁复。”
　　“可我很喜欢这种小情趣！”
　　璎珞眼睛一亮，“真的？”
　　想不到他这么古板的老男人竟懂得小儿女的情趣——
　　“是，真的。”
　　璎珞轻吁一口气，“皇上不怪罪，臣妾就放心了。”
　　道光皇帝眉目间竟有丝隐忧，喃喃道：“才短短时间，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竟变成了惊弓之鸟……”话语间大有怜惜之意。
　　璎珞心中暗答：还不是拜你的皇后所赐~~~
　　没有本事压制老婆的话就别再娶进这么多妃子受欺负啦！
　　他眉毛一挑，“如果我每天来帮你抄写的话，你要怎么谢我？”
　　璎珞低头翻个大白眼！
　　这话与锦文如出一辙！
　　都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不过……看来他们还是有些缘分的。
　　道光皇帝边抄写边整理书桌，“女孩子家家的，东西放得这么乱。”
　　他的唠叨真像现代社会的唐僧妈妈啊！
　　过去还觉得烦。
　　这一穿越，听不到了反而怀念。
　　璎珞只手托腮，静静坐在旁边看着。
　　“这是什么？”收拾到最后，道光皇帝也发现了鸳鸯绣样。
　　“啊！还我——”璎珞去抢，却哪儿是他的对手？
　　“四张机？恩，等我闲了，可以尝试着谱上一曲——”他一笑，“送我的？”
　　“可惜皇上说晚了一步，这鸳鸯锦已经答应送给常嫔了。你们真的很像……说话行事、连贪心都一样——”
　　璎珞有心为锦文铺垫。
　　“哦？那我可要验证一下……”道光皇帝突然看过来，“你呢？使唤皇帝做事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啊？”
　　“不然怎样？”眼见道光皇帝没有杀伤力，璎珞的恶人本性逐渐恢复。
　　道光皇帝眼中满是宠溺。
　　“我饿了！”
　　璎珞感到好笑，他怎么突然间像个孩子！
　　“是！臣妾这就去准备。”
　　顾不得天气炎热，璎珞一头扎进小厨房。
　　费尽心思做好晚饭，王泰却来催促了。
　　“唉，想吃顿安稳饭也这么难……”道光皇帝惆怅地放下笔。
　　璎珞心中也有一丝失落。
　　道光皇帝似乎觉察到了，吩咐王泰，“把全嫔准备的饭菜带回去吧，等朕忙完再吃。”
　　璎珞欣慰地笑了。
　　做厨师就有这毛病，最见不得饭刚做好，客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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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张机》借自金庸小说《射雕英雄传》，此处暗喻锦文的命运。
　　可以去心心的BLOG听。http://blog.sina.com.cn/u/1258875665

　　原文在宋时就有.(晋江网友清平提供):
　　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着待郎归。
　　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织成一段，回纹锦字，将去寄呈伊。
　　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五张机。芳心密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双头花下，两同心处，一对化生儿。
　　六张机。雕花铺锦半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七张机。春蚕吐尽一生丝。莫教容易裁罗绮。无端翦破，仙鸾彩凤，分作两般衣。
　　八张机。纤纤玉手住无时。蜀江濯尽春波媚。香遗囊麝，花房绣被，归去意迟迟。
　　九张机。一心长在百花枝。百花共作红堆被。都将春色，藏头裹面，不怕睡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