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座珠帘－孝全成皇后》蕙质兰心

44、七巧玲珑

　　蕙质兰心并世无，
　　垂鬐曾记佳姑苏。
　　谱成六合同春字，
　　绝胜璇玑织锦图。

　　承乾宫，内廷东六宫之一。
　　黄琉璃瓦歇山式顶，内外檐饰龙凤和玺彩画。
　　室内方砖墁地，天花彩绘双凤，双交四椀菱花槅扇门、窗。
　　正间内悬乾隆皇帝御题“德成柔顺”匾。
　　殿前为宽敞的月台。
　　璎珞漫步其间，细细打量着。
　　还记得穿越前那次故宫之游，承乾宫未被开放，只能看到外挂着的尘封铜锁，将一切喧闹扰攘统统关在门外。
　　走过狭长的夹道，迈进承乾门，来到正殿，一霎时便被眼前的美景惊呆了。
　　虽是盛夏，当院两株梨树，却开了满枝不合时宜的洁白似雪的花朵。
　　让人如置身世外桃源间。
　　早就听说承乾宫里的梨花是出了名的美，只是一直无缘得见。
　　这样的梨花要住怎样的人才能相配啊！
　　随着璎珞搬来的宫女荣儿兴奋地诉说着自己这些日子来听到的一切，“宫里的人都说皇上对主子您格外用心呢，这承乾宫原是顺治爷的董鄂氏皇贵妃住过的，现在赐给了主子，可见对主子您的情意！”
　　她见璎珞目光一直停留在梨花上，又说道：“这花也是皇上特意挑了巧手花匠，用了好多心思和办法延迟花期，就为着能在主子搬进来的时候开花，讨个好兆头。”
　　璎珞心里一动。
　　梨花的花期在春天，难道道光皇帝在那个时候就安排好了一切？
　　自己这嫔位也不是他一时心血来潮？
　　董鄂氏皇贵妃？
　　与此等美女相伴，倒是梨花应感荣幸了。
　　殿内有位身材微腴的老年妇人。
　　见到璎珞进来，她的目光变得热切而期盼。
　　她该是额娘瑞衡十年前派入宫里当卧底的福嬷嬷了。
　　璎珞深吸口气。
　　额娘瞒得好紧！
　　直到自己选上秀女、被道光皇帝留在宫里后的那次，额娘瑞衡才借着探望之际说出福嬷嬷的事情。
　　福嬷嬷本在阿哥所当管教嬷嬷，道光皇帝子嗣不多，就把她们这些个老嬷嬷分派到了新秀女身边。
　　现下璎珞独处一宫，暗中贿赂了阿哥所的管事太监，把她要到身边。
　　“三格格？！你——你是三格格？”
　　毕竟她离开的时候，真正的明珈只有三岁，现在见到出落得如此标致的璎珞，一时之间不敢相认。
　　“福嬷嬷。”
　　“你真的是三格格？嬷嬷好想你啊！”
　　璎珞没想到她对明珈感情会这么深。
　　愧疚之余，更决心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对她。
　　虽然静贵人与若涵的敬而远之令璎珞伤心，但有了福嬷嬷，感觉上竟像有了主心骨般，可以任由自己过一段相对轻松的日子了。
　　福嬷嬷这一来，少不得问起璎珞之前的生活。璎珞一番轻描淡写的陈述，引得她惊叹连连。
　　“秦公公是后宫最有权势的大总管，又是皇后身边的第一红人，可得罪不得。这些年夫人花了不少银子刻意笼络，还是没能……”
　　璎珞对秦顺辅的印象并不深，“不过是个奴才。”
　　“可不敢这么说！当初大格格就在这上边吃了亏……”福嬷嬷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下意识的伸手去捂，却是晚了。
　　“大姐？”璎珞进宫后才知道，大姐明恩是道光登基后，皇后以下，唯一与皇长子生母和嫔同获封为嫔的人！
　　额娘花了很多心思和金钱都没能打探出她是因何故而被贬、继而暴病身亡的。
　　莫非福嬷嬷知道原因隐而不报？
　　福嬷嬷知道到了这份儿上，自己不说是不行了，“大格格的事儿一直是宫里的忌讳。老奴也没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大概知道与秦公公有关。又怕影响到夫人的判断，所以没有上告。”
　　“皇后身边的红人？是不是说，大姐的死与皇后有关？”
　　福嬷嬷警惕地看看外面，低声道：“格格刚进宫，还不知道深浅……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您只关心自己就好，千万别在追究。”
　　“我只奇怪，皇上为什么能容忍她的心狠手辣？！”
　　“还不是顾忌着皇后娘家的势力。她们佟佳氏一族在康熙爷的时候就有佟半朝之势，出了顺治爷的孝康章皇后和康熙爷的孝懿仁皇后；如今朝政大权又多被舒明阿大人把持着，皇上能拿皇后怎样？”
　　璎珞对这个福嬷嬷刮目相看。
　　想不到额娘调教出来的一个嬷嬷都有这般见识。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福嬷嬷似乎看出了璎珞的心事，解释道：“老奴娘家是几代的笔贴式，又跟了夫人那么多年，哪些是该打听的要紧事还是知道的。”
　　璎珞点点头，既然是这样，她该能帮自己解答些存在心中已久的疑问。
　　“我进宫不久，却也知道和嫔与皇后娘娘原本颇有些水火不容之势，怎么竟能连手对付静贵人？”
　　“后宫的女人们分得清利害关系！别看平时斗得凶，一旦触及自己利益，自然抱成团。这已经是天性和本能了。”
　　“利益？”
　　“静贵人虽然出身蒙古下五旗，但身份终归高过和嫔。如果她生的还是儿子，那和嫔的大阿哥奕纬就更不受重视了，而皇后在后宫的绝对权利，也会分散。”
　　“可是……后宫这么多女人，还会有皇子诞生的，皇后还能一路杀下去不成？”
　　“母以子贵，子以母立。皇子可以有，却要看生他的额娘是谁，只要不危及到皇后的地位，就不会像静贵人的下场。”
　　“母以子贵，子以母立。”
　　这该是皇后娘娘游戏规则的边界吧！
　　一席深夜彻谈，璎珞简直对福嬷嬷有种崇拜的感觉。
　　过惯了担惊受怕的日子，如果早就有她在身边该多好！
　　好在这宫里也没有其他人与自己同住，有福嬷嬷在，璎珞就把承乾宫里的一切都推给了她。
　　福嬷嬷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拿来了厚厚的宫规让璎珞背。
　　面对砖头一样的书本，璎珞一阵阵的头皮发麻。
　　反正等绵忻回来，自己就与这变态集中营彻底没关系了，有必要这么辛苦自己嘛？
　　她从内心抗拒。
　　“这些规矩早在进宫前就知道了。”
　　福嬷嬷教条般的说道：“知道还远远不够！这可是深宫里的生存法则。条条框框的熟悉透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护身符。”
　　这一刻，璎珞从她身上仿佛看到了额娘瑞衡的身影……
　　“皇后就是很好的例子。所有事情都照足了规矩做，皇上也无可奈何。害人之身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格格闲来无事，就当是打发时间吧。”
　　璎珞内心暗暗叫苦！
　　美好的时光结束了，刚刚过了几天没有媚姨与额娘调教的慵懒日子，马上又要陷进书山学海了！
　　有句话说的不错，任何事情都有它好与坏的一面！
　　承乾宫久无人住，眼下有了璎珞，内务府不敢怠慢这一步登天的新宠，迅速添置了全新的家具、器件，还派齐了太监、宫女以及粗使的仆役。一时间人声鼎沸，倒也有些热闹了。
　　福嬷嬷对分配来的宫女、太监，格外留心，自有一套挑选方法。
　　璎珞不得不赞同。
　　宫女到二十岁就会放出宫去，她们想的无非是怎么为自己多挣份嫁妆，怎样平安出去。所以对主子不那么上心，只在是非外明哲保身，所以要挑选绝对忠实可靠的。
　　而太监就不同了。
　　皇宫是他们一辈子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有老了、死了才能出去。
　　由于生理上的残缺，他们丧失了做为男人最大的乐趣，导致了他们对金钱和名利的热衷，所以他们会想尽办法去抢、去争、去制造机会，甚至一手挑起后宫各主子间的血雨腥风。
　　太监有自己的消息网，最先知道皇帝的旨意、思想的，一定是他们！
　　后宫里各位主子的亲戚派别、闺中隐秘，都是他们私下议论的主题。
　　他们才是这皇宫真正的主宰！
　　福嬷嬷想要的，就是他们那份儿不安分的心！
　　王泰更是亲自带了个小太监来到承乾宫。
　　说是自己的徒弟，为人也机灵可靠，是以推荐来做这承乾宫的首领太监。
　　璎珞见这小太监年纪轻轻，举止神态却无不老成稳重，心里先有些认同。
　　加上早有对王泰的感激之心，于情于理都不能推脱，也就答应下来。
　　首领太监之职是一宫关键。
　　如果不是信得过的人担当，随时会被反咬。
　　福嬷嬷不敢怠慢，她的效率也快，只三天时间就把摸清了小太监的底细。
　　“他家乡是凤阳的，赶上瘟疫，全家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被人贩子拐来京城做了太监。一进宫就跟着王泰在养心殿当粗使太监，为人倒也稳妥。”
　　“他只说自己姓赵，叫什么狗娃，这名字也太不雅观。”
　　“既然选了做首领太监，不如格格赏他个名字吧，让他说出去也有面子。”
　　璎珞略一思虑，“就叫小桂子吧，桂花的桂。”
　　这是她的私心！
　　把《鹿鼎记》里面韦小宝的名字给了他，希望他能有韦小宝般的狗屎运，为自己带来祥瑞！
　　太后也派了寿康宫的宫女送来江南织造局精选进贡的衣料，让她选做册封仪制的礼服。
　　璎珞看着这宫女眼生，随口问道：“如意呢？是放出去了吗？”
　　女官的回答让璎珞错愕。
　　“她……被皇上宠幸过的宫女，出不去的。”
　　璎珞顿时没了对衣料的欣赏之心。
　　还依稀记得那个对未来充满了期盼的眼神。
　　那个期待着幸福生活降临的小女人。
　　却被一个人、一晚宠幸扼杀了一生！
　　等宫女拿了赏赐，欢天喜地的告退后，璎珞才向一旁的福嬷嬷感慨，“既然是得太后宠爱的宫女，太后该会帮她讨要个名分吧？”
　　福嬷嬷看得出，她还为如意抱有一份幻想，却不得不打断，“皇上有特殊的癖好……那些在宠幸时有执事太监在场的宫女一律得不到晋封，也一律不留龙种。”
　　福嬷嬷的话虽隐晦，璎珞却还是明白了其中意思，尴尬得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福嬷嬷不好再引申下去，“格格这次封嫔，皇后绝不会置之不理，承乾宫怕是要做好准备应付了。”
　　璎珞一听到这些事情就莫名其妙的头痛。
　　后宫争宠是那些无聊女人的消遣，玩来玩去不过那些手段、花样，自己才不屑应酬。当下心生一计，问道：“依嬷嬷看，她会怎么做？”
　　“皇后自持身份，绝不会亲自出面。打前战的不是和嫔就是豫贵人。”
　　“豫贵人？”璎珞进宫后刻意回避，对道光皇帝的其他妃嫔知之甚少。
　　福嬷嬷说得不错，自己由一个秀女晋封为嫔，注定引来后宫众女的嫉妒，不会因自己想息事宁人而侥幸逃过。
　　唉~~~唯有小心对付，将明枪暗箭一一化解，才能守得云开，守得绵忻回来、守得平安离去。
　　和嫔城府不深，想来也闹不出什么；但这豫贵人也只在园子里劳作的时候见过几面，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福嬷嬷却是知道的，“尚佳氏只是汉军旗出身的答应，一味投皇后娘娘所好，才得以晋封为贵人。虽然不得宠，却是最记仇、最难缠的。与静贵人早有不睦，你又是从永和宫出来的，难免把你也划归到对立。”
　　听她这么一说，璎珞倒觉得自己轻视了静贵人在后宫的分量，“嬷嬷这么说来，难道静姐姐向来受皇后排挤？”
　　“静贵人的娘家并不足道，只是她曾连生了两位皇子，虽然不幸夭折，但皇上对她给予的希望仍然很大。”福嬷嬷看了看璎珞的神色，接着说道：“格格也不必为他人担心，经过前次毒杀龙胎之事，皇后自会有所收敛，皇上也难免对她存了愧疚之心，这些足够静贵人在后宫安身立命！眼下该为你自己做好防范。”
　　璎珞笑道：“既然这承乾宫已经是我的，那……游戏规则就由我来定！”
　　福嬷嬷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时之间猜不透她的用意，“格格打算怎么做？”
　　璎珞来到妆台前，将紫檀木盒一一打开。
　　有些是瓶瓶罐罐的香料脂粉，有些是打磨精巧的宝石散珠。
　　“想不到当初无意学的这调脂弄粉的手艺，现在能用上。”
　　这原是为自己的小资生活而准备，竟要用来应付无谓的斗争，璎珞不禁唏嘘。
　　“用这些小玩意儿来化解？可以吗？”福嬷嬷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
　　“皇上节俭，后宫怕也没有机会接触到江南妙手工匠所制的奇巧饰品。如果这都不能打动那些女人，我倒要对她们刮目相看了。”
　　以后的日子，璎珞惊喜发现有个“嫔”的身份这么管用！
　　让和嫔她们也知道了审时度势。
　　最起码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
　　豫贵人更是被轻易拿下。
　　璎珞先发制人的却只是穿在睫毛上的金珠、镶嵌在指甲上的宝石、亲手调制出的花粉、香料。
　　利用从现代社会带来的讯息结合古代社会的巧手工匠，不但化解了皇后的挑衅，更吸引着能自由活动的各个主位来往于承乾宫。
　　女人都是爱美的，更抵御不了璎珞刻意安排的诱惑。
　　她们有近乎奢侈的时间来扮美自己，只是以前没有这些新奇的东西，也没有人教导。
　　璎珞远远高估了她们的情商，以至于让自己成为了一时间的焦点。
　　她进宫时日尚短，并没有与任何人结下深仇大怨，再加之没有侍寝，也激不起后宫众女的警备，都当她是因显赫的家世才得到晋封。
　　尝到甜头的人无不传赞着璎珞的心灵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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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故宫承乾宫现开放为青铜器展馆，本章虚构成未开放是为故事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