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漂浮Ⅱ》猫翼子

43、chapter 43

　　在梦里，是如此真实地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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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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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在略显灰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出时针与分针开合的角度。山本武知道已经时间不早，自己得动身了。
　　“要走了么？”望着山本少年小心地将腿上熟睡的人放回沙发，梦邪压低声音询问。
　　“嘛……得走了。”山本也压低了声音。
　　“恩，那先等下，我拿点东西给你，在那边可能用得到。”梦邪说着便起身，上到二楼取东西，过了会，提着一只医药箱走下楼。
　　梦邪把医药箱塞进山本少年怀里，解释说里面有各种药草，可止血和消毒，并多了啰嗦了一句“隼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山本感激地抱好医药箱，抓抓头发笑着说“我会的”，刚走了半步，又停住。
　　梦邪以为他是忘了什么东西。
　　实则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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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武会忽然停住，是因为他感觉到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沙发上的人睡得有些不安慰，只是缠在右眼上的绷带遮了她半张脸，唯一能看到的侧颜也有些不完整。
　　大概这个时候，琛是皱着眉的。
　　山本武注意到拽着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手腕上带着两串手链。因为之前那只手一只缩在衣袖里，他一直没注意到。
　　一串陶瓷手链，十五颗珠子上，都绘有他亲手画的幽蓝玫瑰，一串毛线编成的手链，淡紫色的线是他精心挑选的，这只手链也是他亲手编织的。
　　没想到即使过了十年，居然还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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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的陌上琛知道自己被彭格列视为弃子后，伤心欲绝。她有无数次的冲动想将这两只手链丢弃，但终归下不去手。然后，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一直戴在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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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觉得那一刻时间静止了。
　　胸腔里那颗不安分的心，像泡沫般轻悠悠地上浮，又像一不小心触碰了锐利的石头，破碎了坠入万丈深渊，以一种难以控制的速度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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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都没有说话。
　　……
　　山本武准备走的时候，陌上琛拽住了他的衣角。
　　也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俗套的，谈不上多浪漫多经典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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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个烂俗的动作竟然让时间定格了，让赶路的少年停下了脚步，让欲言又止的屋主人捂住了嘴唇。
　　“……琛？”山本不可置信地转身，凝视着沙发上蜷缩着的陌上琛。她像是已经睡熟，又像是已经被惊扰，半睡半醒，但是，伸出的那只手就这么抓着山本衬衫的衣角。
　　那件天蓝色格子衬衣，是山本武最喜欢的一件，因为是十年前的陌上琛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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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后的陌上琛，拽着山本少年的衣角，像在做梦似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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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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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回握住那只手，面色沉着地笑了。
　　他说，我会的。
　　一定会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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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本就这么离开回了十年前的世界，他们已经成功通过了彩虹之子的试炼，要回到十年后的世界，面对一场与白兰的对决，而且，他们绝对不能输。他们输不起。
　　翌日，陌上琛醒来，依旧没多大表情变化地揉着眼睛，血红的眼眸里雾气一片。
　　“醒了？”梦邪走回她身边，抽走她身上裹着的毯子，熟练地对折叠好，摆在一边的沙发坐垫上。
　　陌上琛看到梦邪，立刻睁大眼，急忙问昨晚的情况。
　　当得知新渊被救出后，她松了口气，又缩回沙发，放松地开始发呆。
　　“喂，我说你别老发呆啊，跟我说说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梦邪扫一眼陌上琛懒散的样子，真想一脚踹过去，考虑到她身上有伤，忍了下来。
　　陌上琛血红的眸子转向梦邪，但那只眼眸依旧没有焦距，只是血红一片，看得人触目惊心。
　　而最让梦邪印象深刻的是，对于陌上桑即将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山本武会如此坚定地让他来承担陌上琛的重担。
　　梦邪知道，这不是年少的无知，也不是男孩子想保护女孩子的心性，只完全出于一种对对方的爱。
　　若以前，她一定会觉得这很可笑。只有十四岁的孩子，哪懂得什么是“爱”……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她见过太多，区分不清“喜欢”“迷恋”和“爱”，可是，这个少年改变了她的看法。
　　梦邪那时候才知道自己一贯自认成熟的看法其实是种偏见，不懂爱的其实是自……每次，看到琛和山本少年时，她便会这么想。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纯真的感情。他们的爱的本质，不过是希望对方能开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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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了扶鸾和亦薇。”血色的眸子里闪烁凶光，陌上琛的声音也带些愤恨。
　　“恩……可是你觉得我们现在这阵容可以么……”梦邪走到陌上琛身边坐下，话语里透出无奈。
　　陌上琛转向梦邪，血色的眸子没有焦距，但却能如同镜子般映上梦邪精致的面容。
　　梦邪在那个瞬间，有种难言的感觉，伴随着恐慌、战栗以及难以言喻的，对未来的恐惧。
　　因为在对上那只血眸的时候，梦邪有一个错觉。仿佛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血水溅了一身，连同那面镜子，都殷红一片。
　　十年后的自己死了。
　　死在和狱寺的订婚典礼上。
　　这是梦邪得知的消息。
　　“别多想，我们不会有事的。”陌上琛的声音很镇定。
　　她看不见，所以无法用双眼捕捉到此刻梦邪脸上染上惊恐的神色，但是她能用火焰感知周身五米范围内的一切动静，自然，陌上琛察觉到，梦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片刻。
　　“呵……十年后你这呆子倒学得煽情了……”梦邪扯嘴角笑，别看眼，但是眼眶已经有点红了。
　　接下来，要如何是好……陌上琛自己也不清楚。
　　陌上桑的真正店主现在身处别的世界，而且，能回来的通路也被扶鸾封住，现在带领陌上桑的是新渊，这个实力不群的副店主。但是，现在陌上桑所有人的下落都已暴露，复仇者随时可以带领大军灭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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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接下来，要如何是好？
　　陌上琛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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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你愿意赌一把么？”梦邪双手抱胸，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她的语速很快，显然是想迅速讲完，避免说了一半被打断。
　　因为这个想法极有可能还未等她叙述清楚，就被陌上琛回绝。
　　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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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现在是背水一战，只要有一线希望，都要将其抓住。
　　“说吧。”
　　“好，那我说了。”
　　梦邪吸口气，一口气把话说完。
　　“等彭格列回来，请求援助。”
　　陌上琛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言不发，但是双拳已经攥紧。
　　她曾经被彭格列背叛过。
　　她曾经也天真地想要与彭格列结盟。
　　黑手党从来与“仁义”一词挂不上钩。
　　在这浑水里跌打滚爬一路挣扎，她早明白，混黑的人哪一个不是如此？
　　喜欢踏过不如他们的人去朝拜超越他们的人。
　　可是，为什么不呢？他们有他们的世界，他们有他们一套的生存理念。
　　因为他们是黑手党，这边是他们与陌上桑本质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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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上琛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惊讶，甚至失望。
　　梦邪也跟着站起身，语重心长地继续解释，双手按住陌上琛的肩膀，让她把自己的话听完。
　　“听我说，我们现在没有其他路可走了！……现在只有一线希望，那就是彭格列。我知道你对他们有怀疑，我也知道十年后他们背叛过你，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些少年正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等他们回来后，我们若能联手，若成长过后的彭格列众人与陌上桑组织联合，那么，抵抗复仇者将变成可能。
　　“然后，在陌上桑壮大期间，彭格列的同盟便能成为陌上桑的支柱，与复仇者势均力敌，这样，双方自然都不会主动出手，也许这个平衡维持不了多久，但在这短暂的平衡下，我们可以去世界各地寻找优秀成员壮大陌上桑，弥补六君三人的空缺，养精蓄锐，待时机成熟，去抹除叛变者，接回我们的李桑店主。这样，陌上桑与复仇者的平衡将重新构建，我们也能过上和平的生活。”
　　梦邪的话，不无道理。
　　事实上，她说得对。可能陌上桑唯一的希望，只能压在那些少年身上了……
　　即使这点，是陌上琛不愿相信的。
　　不愿相信，但不得不相信的。
　　人终归得对现实低头，十年前的她不懂得这点，因为梦想破灭大哭大闹。十年后，一路惊涛骇浪，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活下来的她，明白了。生命这条长河里，遍布暗礁和漩涡，下一秒，千千万万个可能性里，暗澜汹涌。
　　她总得承认。
　　相信他们，是唯一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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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觉琛脸上的表情转而柔和很多，梦邪松开紧握她双肩的手，轻轻拍在她的肩膀上。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这是事实。
　　于是，失去双眼的陌上琛，藏到了那片血色之后，躲着，不出来了。
　　看不出她心里，装着怎样的情感。
　　她躲起来了，谁也看不出她的痛苦。
　　梦邪只能去想象，想象着现在的琛，心里翻腾着怎样的情愫，一定不是开心的，一定塞满了不甘，那些痛苦也许会一直蔓延，溢满出来。
　　只是觉得，若她真的哭了，从那只血色眼眸中流出的，不应是透明的泪水，而是浓稠的血。
　　事实上，很多天以后，梦邪真的看到琛流下了眼泪。
　　那泪水，竟是这样纯净而透明，反射着穿透乌云的阳光，就仿佛……每一颗晶莹的泪珠，都呈现出五彩的光芒，勾勒着一个名为“幸福”的神话。
　　很多天以后，梦邪不断说着感激的话，露出感激的笑容，那些，都只为了一个人。
　　那个人，叫山本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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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在未来降临之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样的姿态演完这出戏。人生如戏，唯一的区别是唱戏的人没看过剧本。全凭着自己的信念和意志执着地演下去。所以，并非每一出戏唱的，都是狗血大团圆，美满幸福结婚生子。他们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不会依然是个触目惊心的未来。
　　那是黎明前的黑夜。
　　即将迎来光明的人们，此刻，却身处深渊般的黑夜。
　　她们看到了一丝星光。
　　于是她们想要相信，这颗星，能指引他们前进，然后，唤醒沉睡着的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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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邪又问了一遍。
　　“这是唯一的希望，你愿意赌一把么，在他们身上下注？”
　　梦邪牢牢盯着陌上琛，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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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赌一把么？把注，下在彭格列的身上？
　　他们背叛过她。
　　他们背叛了她。
　　她被拖入修罗场，他们却只将她视为弃子，宁可舍子以求保全自身！
　　他们背叛过她！
　　他们背叛了她！
　　而下在，竟要说……陌上桑唯一的希望只有放在彭格列身上？！
　　……即使陌上琛的理智清醒地明白梦邪话中的真谛，她骨子里的这份倔强，也不允许她轻易低头。即使人，总得向生活低头，她却因那份倔强，将头高高昂起。
　　然后……撞得头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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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知道这份倔强只会让自己遍体鳞伤。
　　她也……在所不辞。
　　陌上琛冷冷地说。
　　“我拒绝。”
　　我拒绝相信他们。
　　梦邪足足愣了十几秒。
　　“为什么你总是这么倔强？！为什么就不肯向事实低头呢？！你这份倔强只会害了自己你知道吗？！为什么一直过了十年你这倔脾气还是不改啊！！”梦邪愤怒地攥着陌上琛的肩膀使劲晃动，像是要把她摇清醒些。
　　陌上琛没有挣扎，但是她忽然提高分贝，像是被逼得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
　　她再也克制不住这份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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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背叛了我！！他们放着我不管，把我丢到修罗场，这双眼睛被复仇者做了人体试验！！你知道为什么这眼珠是怎么变红的，你只知道里面参入了血，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过程吗？！我没有说不是因为我不知道，不是因为我自己被注射了麻醉剂所以不清楚他们做了什么！！我只是看着星子在所以没说出口！……被按在地上的时候，我脑袋是清醒的，没有什么麻醉剂，根本就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针尖靠近自己的眼睛，眼皮被固定着连眨眼都不允许！！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现却在要让我相信他们吗？！”
　　说到愤恨处，陌上琛猛地睁开梦邪的手，她的声音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带些颤抖，却依旧尖锐，仿佛能刺伤人的耳朵。
　　其实，不止是能刺伤人的耳朵。
　　刺伤的，还又心脏。那些深爱过她的人的，心脏。
　　那一刻世界仿佛变成黑白两色，消失了颜色，消失了声音，只有这个血淋淋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怨愤的话语变成一把把刀子，割裂空气时发出哭嚎般得声响，扎在梦邪身上，只留下刀柄暴露在身体外面，轻颤着。
　　家人，朋友，恋人……往往都是如此，互相关心着，又互相伤害着。
　　梦邪无意间伤害了陌上琛。
　　陌上琛无意间伤害了梦邪。
　　没有谁对谁错，这份苦痛，本就是人生必经的道路。
　　只是，它需要宽容，来软化，来包裹。这样，这些痛，便不再那样撕心裂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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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我……我都不知道……”
　　梦邪哭了。
　　她哭着把陌上琛搂在怀里，咬着嘴唇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梦邪尖尖的下巴抵在琛的肩膀上，一串串泪珠从她姣好的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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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重。很疼。
　　好像每一滴泪珠都那么重，跟子弹似的，砸在她肩膀上，砸穿她半个身子，一直砸在心脏上。
　　陌上琛伸出手，环住梦邪的肩膀，然后把脸也埋在她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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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
　　两个女孩，无助地抱在一起大哭。
　　……不，陌上琛没有哭。
　　但是，她的表情明明比哭还难看。
　　她都快忘了该怎么哭，单只的眼睛，空洞而迷茫，但是，她还是说。
　　没关系，我会想办法，我们不会灭亡的，一定不会。
　　那像是逞强的一句话，依旧那样倔强。
　　弄得梦邪，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虽然，梦邪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就好像，接下来又要出什么事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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