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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章 ...

  •   江湖事,但凡牵连上灵柩坞,便不会事小,这,早已成了无需辩驳的定论。却不想,不过一个出生时,不幸烙上门派之名的孩子,竟也无意中搅动了半个江湖。反正,除却四派宗阁、灵柩坞、无极山,现如今,杀手门竟也卷进来了。只灵柩坞与无极山,尚可算是机缘巧合,但杀门却是刻意为之,是人小公子自己送上门的。

      话说小公子,早该在其门主老爹暴毙的那年,便子承父业,扛起杀手门当家大旗。当然,推三阻四、别别扭扭,在门里一众老不死的软硬兼施下,这旗小公子最后是勉为其难的扛了。但江山易改,至于禀性,他是死也不移。于是,小公子,还是乐意被唤作小公子,这是武林正邪行走江湖,与杀手门狭路相逢时,必须遵循的所谓面上规矩。至于,在私底下、床.笫间,叫他什么,便去询问那些做过他裙下之臣的各色男人吧,若你问得过来的话。

      掐指一算这些年,自认死了挚爱的小公子,却也没闲着。穿最樱色的衣裳,挑最英俊的皮相,骑最精壮的汉子,做最极乐的情.事,可身上满着,心上的洞却愈来愈空,愈来愈大。直至有那么几次,欢愉之后,血溅当场,杀了不知多少个正当年纪的男人,为此,坊间赠其花名,螳螂君。可螳螂再狠,终是无心。但眼儿媚这洞,恰在心里,敌不过、避不了,直至扰得他肉身麻木,久而久之,竟已如行尸、全然无感。这还了得!自是了不得。对眼儿媚这便是天塌的头等大事。日思夜想,五次三番,这奇葩终是决意,动身去往四派宗阁,亲自探探挚爱的孩子。当然,能称其挚爱,小公子便也曾,为他做过些自认的蠢事。譬如,戒律守丧,忍了百日不近男色,再譬如,借酒浇愁,饮到人事不醒,又譬如,一心复仇,誓与凶手不共戴天...这些点滴,若要道尽,怕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姑且放下,言归正传。

      那小公子从来恣意狂放,却不知怎的,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行程愈近,心也便跟着莫名忐忑起来。润之哥哥的孩子,究竟是何模样?像他么?会不会有,如他一般的鼻子,高高的,直直的,像山脊一样。那眼睛呢?会长长的、大大的,像一潭幽深的池?眉毛会似刀如剑么?绷着脸时,像凌厉的冬风划过;笑起来,又好似春日里最明亮的一束晨阳。怀着如斯念想,行抵四派宗阁,杀手门小公子不待修整,心急火燎的掩身暗处,照着脑海里这张从不曾褪色的俊颜,妄图在人群中找寻熟悉的脸。

      可横看竖瞅,直将一众稚气未脱的女娃扫了个遍,心中竟是点滴波澜都无。这一个二个,平常至此,皆是过目就忘的长相,他的润之哥哥,俊逸非凡,哪里生得出此等歪瓜裂枣。登时,眉心一蹙、大嘴一撅,厚厚的粉黛跟着落了一肩,嘴边上下泛青的胡茬根儿便也愈发显眼起来。心上随即一空,一路的废寝忘食,仿似秋后算账般,如潮水汹涌袭来。纵有再多事,也要先吃饱喝足了才是啊,小公子一扭粗壮的腰肢,甩着紧翘的屁股,摸索着去宗阁膳房觅食去了。

      无奈,霓裳太香,脂粉太重,甭管打哪,闻着都是自个身上的味儿,鼻子使劲嗅,可绕了大半天,却还没摸到膳房的门道。眼看他一个如花似玉的一派之主,即要惨遭食不果腹的厄运。终于,上天开眼,就在他行将饿晕的当口,前方转角不远处,来了个一手提水桶、一手持柴火的小娃娃,就该是宗阁膳房里打杂的小丫鬟吧。问路?问就问!不羞,也不怯,怕个屁,想他小公子白话谎言张口就来,还诓不了个半大的女娃娃?都迈出一条腿了,再是抬目,眼前所见,却硬生生把他给吓得缩回了墙角。什么跟什么,白日活见鬼哟,再揉揉眼儿,直揉得好不容易描画的黛眉都快散了,定睛三看,情景依旧。

      “觉着像谁?”惊诧伴着疑惑,耳边忽来幽然一语,这点声气儿,差点没吓脱他小公子的魂。循声偏头,黑巾覆了半边脸庞的姑娘,正是无极山的月家二小姐。本欲泼妇般大声嚷嚷的,见来人身份,便改插腰啐骂为矫情翘指,一只骨节毕露的大手,五根嫣红的长指甲,
      来回抚弄起自个衣襟半敞、筋肉半露的胸膛。明明江湖汉子的躯壳,却十足官家小姐的矫揉造作,要多好笑,有多好笑,出口的话,更是女气至极,“月霜华,你个作死的。若把本公子花容吓得失了色,你可担待得起?”撒了火、耍了泼、顺了气,许是也回了些魂,理了理
      襟口绣花的樱色缎衫,终是略带正色的怨说道,“像谁?但凡长眼的,能瞧不出像谁么。瞅这脸,这差不多的漠然神气。呸!以为是来了却心愿,没成想却是添堵找晦。”
      白眼呲牙,拂袖撩发,一席没好气的答语,小公子当真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甫欲抬脚走人,却被月二逮了个正着,一甩,甩不脱,才想着张嘴开骂,光天化日,拉扯不像样。月二却抬指堵唇,示意他闭嘴噤声,猫腰屏息,鬼鬼祟祟,活像一只守株待兔的蹩脚猎户。不过这卖关子的神秘样,倒让小公子期待起,这只兔子的真身来,毕竟能让月霜华,不干将他驱逐出境的正经事,反是欲拉他结盟的兔儿,掰开手指头点点,就没几个。确切而言,这世上便只有一人。

      便是光想起这人姓名,就足够他小公子热血沸腾。可血热了,见到来人,又冷,低头对了对月二的眼,你不会觉着眼前这和半大娃娃抬杠,普通得丢人堆里都找不着的家伙,会是阎伽罗那妖冶阴狠的货?月霜华却是一脸胜券在握,好吧,本公子,暂且信你月二这回,毕竟,易容术这等伎俩,他杀手门,也算自成一派。美人在骨不在皮,易容之道,皮骨易改,但精气神难变,就算你变得了一时,但时日一长,便总有破绽。尤其,当人披着皮囊时,总不经意的,袒露本心。

      古有人疑邻窃斧,便越看邻居越像贼子。今有小公子依葫芦画瓢,只不过,他自认火眼金睛,不共戴天的仇敌,化了灰也该认得,当下不过换了身皮,他又怎会看走了眼。傲骨不假,她阎伽罗总会不经意的微扬下颚,那如刀削出的骨头,怒时,似匠人错手划出的神祗之威,哭时,像春雨晨露于此汇成涓滴意念。冷眸不假,分明生了一点娇媚至极的眼角痣,多的是清清冷冷的浅扫轻睨,少的是心心眼眼的,道是无晴却有情。是吧?就算不是,他自有个一石二鸟的万全后记。

      为自个的急中生智大感骄傲,迫不及待的拽了犹自目不转睛的月二,形如鬼魅般七拐八绕,找了个掩人耳目的地儿,左顾右盼笃定四下无人后,眼儿媚肃然开腔,“月霜华,我且问你,你可当真恨她入骨,一心想报仇雪恨,不计代价,不择手段?”但听此言,无极山月二小姐,一双凤目,如鹰如隼,直勾勾对上身旁人的眸,“你以为我,陪上道义,陪上门规,与你杀手门小公子共谋一处,便是寻乐来着?哼,若我月霜华单凭一己之力,可手刃仇敌,又何曾有你眼儿媚的份儿!可没曾想,你杀手门竟是浪得虚名,是个假把式的怂货。”

      好个牙尖嘴利的婆娘!强忍着噌噌直冒的火气,眼儿媚默叹,果然比之他这邪魔外道,月二手段不值一提,“便如此结果她的性命?月霜华!你可对得起,你死去的姐夫,你守寡的家姐,还有你那张吓死人的脸?”一席狠话,让月二顿了身形,通身颤栗,显是听进去不少,“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如何?你且附耳来。白日之下,一男一女,本有鸿沟,却因一人同仇敌忾。男人言语的声音极低极低,但女子面上的笑意却逐渐绽开。果然妙计?妙与不妙,看完再断吧。

      不日之后,秋风乍寒,江湖生波,山雨欲来,风满阁楼。
      灵柩坞,一只自四派宗阁而来的信隼,一个关心则乱的母亲,漏夜赶路、马蹄铿锵,踏碎落雨后泥泞的山道。
      杀手门,一众门里各怀绝技的精锐,一个闻所未闻的奇令,寻衅滋事,却战而不杀,只因杀意,无关马上诱饵。
      四派宗阁,一个伺伏暗处的穿针引线人,只等诱饵入瓮,他便通风猎物,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天地苍生,冥冥之中,仿佛自有注定,该各行各路时,绝无交集,该分久必合时,牵一发而动全身。

      宗阁山前车马驿,山是普通的山,驿是普通的驿,多的是江湖路上行色匆匆的过客。说是过客,便是歇过便走,显少滞留。如是这般,衬得那待了一日又一日的一行四人,格外显眼。当然,自那哒哒的蹄声,由远及近次第传来,自马上下来个,黑披白裙的女子后,这四个,便也就泯于众人了。是呀,任谁跟前站着个天仙般的姑娘,都会看得忘了家住何方、爹娘何名,只管跟着双眼走。可这姑娘,竟是连驿站的门都未入,便转身上马,欲再赴前程。

      俗话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好不容易见着天仙儿,为着一饱眼福,竟是豁出命去,不顾女子通身肃杀江湖打扮,几个不怕死的,拿肉身拦了道,另几个见状,正欲众人拾柴,让座的让座,看茶的看茶,喂马的喂马,寄望这难却的盛情,能让人姑娘再留几步。可让座的屁股还没挪开,看茶的盅盖犹在手里,便闻得一阵草木的异香。你耸耸鼻,我嗅嗅味,“咦,哪来的松油儿?”出声的,显是北境人士,这儿化音犹在舌尖呢,驿站后院黑烟夹着火光,风助火势,不过须臾,竟已窜上屋顶。

      霎时,众人就近,锅碗瓢盆,有啥拿啥,马槽、院井、浣池,逢水便取。正是齐心合力之时,驿内六人却是纹丝不动。白衣姑娘,形单影只,自是不敢贸然行事,加之,这来者不善的四人,行事做派也太过匪夷所思了吧。以四敌一,显是胜券在握,平白无故,又缘何主动招惹四派宗阁呢。姑娘玲珑心思,对方所图转瞬了然,既是心如明镜,自然三十六计走为上。可想走,又哪有这般容易,要知道,这四人,可是杀手门小公子,为今日复仇大计给精挑细选的,等的,就是你阎净梵。

      啪,瓷器碎裂声,划破对峙的平静,古有擂鼓为信,今日摔杯为号,一行四人,彷如冲出地狱的千年恶鬼,狰狞大笑着,对一众手无寸铁的过客,大开起杀戒来。眼看方才那看茶的,即要成为命丧当场的头个亡魂,说时急那时快,半途杀出个程咬金,两道白绫,横空出世,且急且迅,电光火石间,便将闪着森寒之气的嗜血刀口,给硬生生击了开去,可通身横肉捉刀之人,却稳如泰山。

      见驿内过客,死的死、逃的逃,见面前四人,或邪性、或孔武,老练如阎净梵,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却是已近马身了,忽觉背后一阵疾风袭来,侧身避过,回首截击。只见一链闪着火光的铁鞭,灵蛇吐信般,如影随形,雨身后青石板砸出道道灼热的裂痕,便只需慢上眨眼的功夫,这青石板的下场,便是她的肉身。顺鞭看去,心上登时一惊,鞭之尽头,不是人手,却是一记套于断臂之上的铁钩子,而那引火的松油,却是人口喷出。前路火海,后院硝烟,敌手四人,轮番而来,困却不杀。若事已至此,阎净梵还没点诱饵的自觉,又如何掌得灵柩坞一门上下。只这诱的,又是何人?

      “诸位心中盘算,怕是竹篮打水。想我阎净梵孤儿寡母,又有何,值得为饵。四派宗阁一到,逆转在所难免,何不见好就收?”敌手张狂,她亦不惧单刀直入,与聪明人说敞亮话。“呵呵,值与不值,可敢一赌?出言不悔,也就偏赌你这张勾人的脸。你若输了,命不稀罕,把脸肉割予奴家便好。”出言之人,正是四人中,唯一的女子,生得极是美艳,偏四目相对时,却是一双浑浊无光的苍老双目。

      话音方歇,风沙走石、集结成军,带着荒漠的烈、旷野的凉,还有山间的泥土与草香,排山倒海,奔流直下。眨眼之间,便将方才仍自嚣张的如山火舌,吞吐成了过眼烟云。卷起的风儿,扶起她的裙,散了她的发,迷了她的眼。烟云朦胧里,浮尘轻舞中,两弯夺目的新月牙儿,将来人为谁,昭告天下。

      可早该料到的,不是么?骗她来阁,困其为饵。宗阁山下,烧杀挑衅,招来四派中人。只因,这请君入瓮的君,便是那,那明知是有诈,也会往里跳的傻子。届时,有阎伽罗这众矢之的在前,即便正邪再誓不两立,面对没了三十六洞在侧,孤身涉险的武林公敌,保不准会籍此良机,暂且放下门派之争,杀之而后快。

      便与晏新蝉过你逍遥世外的日子不好么?便舍了执念与我天涯一边不好么?如今,你逞了能、灭了火、锉了这群歹人的气焰,见我安好,便走吧,倒是像往常一样,像个鼠辈般见不得人,一跑了之啊。不待来人出声,她即痛下狠手,随着一记响亮的耳光,面前依稀的人影踉跄着后退,那声姐姐,便也措手不及卡在了喉头。是扇傻了么,你到是走啊。忘了我早与你恩怨义绝,忘了我曾立誓取你项上人头?便是蠢到晓不得,你我一处,你便难逃死局,若各走各路,或许尚有生机么?

      白绫出袖,将本就灰霾的周遭,搅得愈发目不能视。四人只听得不绝于耳的轰隆声,声似雷鸣,雷鸣之后,竟也如期的见着了电闪。本是高高在上的天工之象,却在跟前见着了,转念一想,该是阎家姐妹正自死命搏杀。雷鸣巨响,是阎净梵气聚白绫,将绕指软柔,百炼成钢,招招砸向那阎伽罗。晃眼电闪,应是两弯月牙小刃,与白绫针锋相对时,太快太疾,以致点点银光,串联成线。

      “正疑虑这圈套太过直白,你这贱人竟真来了。怎的,我阎净梵演的这出苦肉计,比之当年的你,可是略胜一筹。有晏新蝉那不知廉耻的妖妇,携三十六洞给你撑腰,却又如何。今日,便要拿你贱命,告慰夫君,死不瞑目已近七载的亡魂。”咦,武斗正看的兴起,阎净梵这闹得又是哪出?若是勾结,门主缘何只字不提?四人狐疑,却是女子心思细腻,窥见那被两道白绫越逼越远的身影,娇呵了声,“四头蠢驴,这哪是甚么合谋的苦肉计,分明姐妹情深,阎净梵正将阎伽罗,往生路上推。”

      一言惊醒梦中人,男人不约而同的嘴巴大张、惊惶当场。“瞅你们那熊样,阎伽罗都避到一里开外去了,追是追不着啰。”言语冷嘲热讽,神情事不关己。“你这婆娘,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耐出声的,就是那鬼刀在手,横肉满脸,方才与阎净梵过招的刽子手,杀手门里,名号万人斩,据说,是因这厮迄今已砍了不下万人的头。“呐,要说可以,此行得胜,需得奴家头功。”女子却是丝毫不怵,风情万种的约法三章。“再如娘们般墨迹,这阎伽罗怕是要没影啰。”

      不甘不愿,男人们点头,算是应了,女子唇角轻笑,“喏,阎伽罗能自投罗网一次,就再来一次好了。围攻她姐姐呗,哥几个,可千万别怜香惜玉、手下留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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