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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三十六洞分洞众门徒,任一明眼的都看得出,掌门千金待那阎伽罗,是真不同。就算,将不日前那力排众议的搭救之谊,搁置下暂且不论。可这世上能劳烦动晏家大小姐,大事小事,亲力亲为的,唯这灵柩坞的阎姑娘了。亲自验伤敷药,亲身围炉煮粥,就连伤重离不开人伺候那些时日,都尽在大小姐房中病卧静养。若这阎伽罗是个男儿也罢,大可绝了众人的臆测,只当大小姐芳心暗许。可碰上这年岁尚比自家掌门千金小上两载的阎姑娘,如此情谊,只得被众人冠以所谓知音的由头了。可细细思量,这知音一词儿,却又不甚妥帖。想那伯牙子期共奏高山流水时,相视而笑,旋即绯红了颊,众门人一阵恶寒。

      众人狐疑,身为分洞主事的向如歌却不以为意,女儿家的金兰之情,自不可与男人间的兄弟之义等量齐观。民间百姓家,姑娘间,感情好的,好到日夜不离,同寝同食,最终共侍一夫的,多了去了。新蝉自幼丧母,后随大当家闯荡江湖,遇着的,或是些习性粗鲁的武林汉子,或是些个性乖张的青葱少年,难得的,能有这么个与自己年岁相当,且脾性相投的姑娘,引为金兰姐妹,自是无甚可疑之处了。但这也不碍他向如歌,嘱咐随从,将心上人的行踪时刻报备,闲时,佯装些个偶遇。只这偶遇的次数多了,无端端的,生出些分胡思乱想,一时,让素来自诩大丈夫的向如歌无法接受罢了。

      挂女心切,月余的路程,硬生生的被三十六洞洞主晏无涯半月赶完。行抵分洞时,正值一个碧空万里的晨日,管不得什么门规,抓着个门人问得蝉儿的行踪,便气急败坏的杀向后山马场。今时不同往日,蝉儿任性偏要御马,这些个人,怎的不会阻她一下?若她有丁点不是,他晏无涯定要打得那为老不尊的顽童满地找牙。身起脚落,一眼瞥见的,便是场边木栅上,那大咧咧坐着,嘴叼野草,晨光下悠然自得置身事外的老不修。顺着老头儿的目光看去,依旧那身素黑,正手执马料,饲喂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驹,显是已在取悦这有灵性的畜生,下一瞬便要跨身上马了。这还了得?晏无涯行将踏风前行之际,却被不知何时窜到他身后的老顽童,伸手卸了去势。顿身转首,目带不解,挑起一边眉毛,愠怒不已,俨然等着这不识好歹老家伙道出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难得啊。亲见素来老成的无涯小子如此莽撞,老头儿愈发卖起关子,扬起下巴,慢悠悠的说道,“这般冲动,可不像三十六洞大当家呐。”眉毛挑得愈高,仿佛对眼前人明嘲暗讽的废话,已无多少耐心。老头儿察言观色,立马佯装正经说道,“嘿,无涯小子,急甚!我老头儿能拍着胸脯打包票,你家掌上明珠保准不会在下一瞬踩着马镫跑掉。”浓眉紧蹙,仿似正问着“为何”。生平第一次,让心高气傲的无涯小子不耻下问,老头儿甭提有多神气,虽然跟前人压根未有开口说话。“寻常人,头次驾驭陌生马匹,自需将这畜生哄至服帖。我老头儿旁观了近半炷香,这畜生煞是精灵,通达人性得很。遇着你家这姿容无双的宝贝女儿,尚未吃料时,你家姑娘才一接近,这马驹儿早一副任她差遣的践相。可我老头儿看了多久,蝉儿就哄这畜生哄了多久。你家姑娘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我何不掩身旁观,将蝉儿的意图探个清楚?”

      吱呀,吱呀。轱辘擦地声,由远及近,渐行渐近。收敛声息,循声望去,晴空白日下,一轮椅,一素白,枯瘦的白手,正忙不迭的推着椅下木轮,朝着蝉儿身处的马厩行去。不用问,晏无涯自是晓得,她便是这些时日里,将武林闹得一片沸腾的主角之一,灵柩坞阎伽罗;亦是引得他三十六洞洞主不远万里大驾亲临的关键人物。

      本欲窥她面容,无奈这瘦弱的年轻姑娘背对自己。也罢,目光转向自家宝贝女儿,却不想,本是半侧着身子的蝉儿,竟背转身去,越发与那马儿耍得欢快,仿佛压根未有注意素衫姑娘的愈行愈近,亦丝毫不在乎这女娃儿到来。马场坎坷不平,这轱辘声比之方才更是吵闹,他这百米开外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更莫说他家那马厩中的宝贝千金了。狐疑,蹙眉,恰逢老头儿侧首,二人对视,却不想这老不修竟隐含笑意,仿佛说着,好戏更在后头,何不静待下文?

      愈行愈近,近得唯差分毫。可黑衣的,仍在喂马;白裳的,正杵在后头,一言不发。待得久了,正当晏无涯心间生出这阎伽罗除了身有残疾,莫不是还口不能言的疑问时。却见自家宝贝女儿,漫不经心的解了栅栏,牵起马绳正待起身上马,仿佛对这身边的轮椅与人视而不见。“晏姑娘,伽罗……伽罗虽不晓医术。却也知,怀有身孕时,是,是,是不宜驭马的。若想散心,何不与,与……与伽罗一起,同赏这后山美景?”竟不是哑巴,可这话说得磕磕绊绊,莫不是结巴?

      “若你弃了轮椅,与我并肩同游。这提议,方才有考量的必要。”耳听蝉儿此言,晏无涯此刻方知,这小姑娘现下竟已腿脚利索,可为何偏还要赖在这轮椅上不肯下地步行?半响,不得回答,却听这阎伽罗咳声渐大,咳到最后,已然上气不接下气。不知不觉间,只见自家女儿竟丢了马绳,就这么定定的站着,仿在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给这肺痨鬼,拍背顺气时;电光火石间,那匹原本温顺的白马,吃痛一般的疾驰了出去。而方才那咳的要死的阎伽罗,竟鬼魅一般的疾速伸手,将自家宝贝女儿,稳稳的捞了过去,双臂环上腰间,将人锁在她双膝上,动弹不得。

      来不及,赞一声好俊的功夫。却见似是气不过受骗上当,蝉儿正恼羞成怒的在阎伽罗膝上死命挣扎。一边拧着,一边娇声怒骂。“阎伽罗,我晏新蝉就不该对你这大骗子动丝毫恻隐之心。任你,自作孽,咳死最好!将你那双臭爪子挪开,滚!滚开!”这次,老头儿先偏头,面上笑意愈盛,而为人父母的晏无涯,竟也禁不止的嘴角上弯。难得呐,世间还有人,有那能耐,将他家素来不以物喜、云淡风轻的蝉儿,气至恶言相向。可就算如此,这阎伽罗竟也有本事厚着脸皮、充耳不闻,依然将人儿扣在怀中。仿似知晓怒骂无用,他家脾气向来不差的宝贝女儿,转手便赏了人一记响亮亮的耳光。啪!这一下,没打开那依旧赖在腰间的爪子,却打哑了出手之人。因这巴掌,他家蝉儿竟没了方才那拧巴劲儿,正瞅着阎伽罗脸颊上,那五指清晰的巴掌印出神发愣。

      一时,寂静无声。倏地,那轮椅竟平地疾驰,宛如一匹怪模样的马驹。细看,正是那阎伽罗匀出一只空手,不住向身侧、身后击着掌风,借人力为这它平添助力。任这轮椅再快,疾速胜风,可阎伽罗垂首耳语后,蝉儿面上那突现的绯红做不得假。心惊!心慌!这神情,他怎会不晓,他怎会不熟?当他尤是少年儿郎,与蝉儿娘亲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私定终生时,这含羞带怯的模样,他见过数次,见一次,自以为铁石的心肠便柔软上一分。最终,猛虎般的男人,亦禁不住低头轻嗅那朵娇艳的蔷薇。

      多少英雄少年,踏破了他三十六洞的门槛,蝉儿未曾动心半分。如今,他晏无涯竟要将捧在掌心十八载的明珠,拱手让给这阎伽罗?让给,与他三十六洞各自为营的灵柩坞女弟子?让给,这与蝉儿同为女儿身的阎伽罗?更莫说,这姑娘已为人妻。这下,让他这老父如何是好?

      一个疲于讨取欢心,一个忙着暗自窃喜,直至那巍峨如山的身影硬生生挡了轮椅的去路,这二人,方才如梦初醒。晏无涯自是板起一张足以震慑世人的黑脸,但紧随其后的老顽童可没这般古板。但见蝉儿那宛如偷吃幼童被大人当场揪住小辫子的尴尬神色,当即便朗笑出声。而那被笑之人,面上满是悻然,不情不愿从人肉椅子上起身,末了,还不忘发发大小姐脾气,迁怒起那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厚脸皮,冷嘲热讽的道了句,“没想,这人腿儿,竟能比未加马鞍的马驹背还要磕人,和两条细麻杆似的。”甫才说完,便和没事人一般,乖顺无比的跨前一步,挽起自家爹爹的右臂,满是亲昵的问,“爹爹,怎的突临分洞?些许时日不见,女儿定要亲自去膳房,为爹爹做几个合胃的小菜。”

      知女莫若父,晏无涯哪会晓不得自家女儿那点小心思:妄图凭几道膳食,就这么将他哄骗糊弄过去?女儿不想自个和阎伽罗就此打上第一次照面,可他这做父亲的,终究等不得,等不得的,想一探究竟。会不会,是他多想?世间,两个女子相知相恋的事儿,毕竟凤毛麟角。

      “蝉儿,怎不与爹爹引荐下?”站定,转身,如鹰一般的目光,锁住轮椅上那正自垂首的少女。眼看避无可避,晏新蝉只得挂起一副孝顺女儿的笑颜,不咸不淡的回道,“正是女儿近日结交的朋友,江湖中无人不晓的灵柩坞阎伽罗。”当真是护得紧呐,可光凭一句“朋友”,就想绝了他与阎伽罗为难的念头?晏新蝉,你未免也太小看你老爹的了吧。“老夫素来听闻灵柩坞武学独树一帜,数载,苦于切磋讨教无门。今个有缘,遇着个灵柩坞的门人,怎可错失良机?点到为止,阎姑娘以为如何?”

      一时,两老一少,不约而同的看向场中那看似瘦弱的少女。晏无涯,自是在等回答;老顽童,乐于凑热闹看好戏;而晏新蝉,紧蹙双眉,不住默语,就巴望这阎呆子这次能与她心有灵犀:阎伽罗,你倒是开口回绝呐,你一小辈说不,父亲自然也不好苦苦相逼。说呐!应了她晏新蝉的恳请,轮椅上的素衫姑娘终是开腔,只说出的话,没少把晏大小姐气得半死,大伤初愈,这呆子嫌自个命长么?“能与晏洞主探讨武技,伽罗何其有幸,恭敬不如从命,请!”

      即便是与当世绝顶高手对艺,这呆子竟还舍不掉她身下的轮椅。阎伽罗这本属轻看冒犯的做派,在本就抱着试探自家女儿心思的晏无涯眼里,却不甚了了。任她阎伽罗再属武学奇才,他晏无涯亦不是白长这些年岁。步步紧逼,节节退让。一招狠厉过一招,可十招过后,每每恰要拿捏到这女娃儿的要门时,却又偏偏被她逃了开。看来,倒是他晏无涯轻敌了?也是!能夜闯向家父子所属分洞,与门下几大高手对阵仍不吃亏,且差点就逃出生天的阎伽罗,岂会是泛泛之辈?
      用上六分气力,再是数招,阎伽罗已显狼狈之态。毕竟,左手击气为轮椅借力,惟右手得空,以单掌敌人双拳,敌他晏无涯的双拳,败势仿已注定。疲于逃命的阎伽罗,哪里注意得到马场中偶尔凹凸崎岖的黄土地,木轮终究撞上一个不长眼的顽石。高手过招,胜败本在瞬息,便是趁着这片刻的分神,晏无涯划拳为爪,锁上了某人的颈项。

      本以为一场扣人心弦的打斗,于此完结。却不料,爹爹竟临时起意,发力,收紧,俨然早已将先前“点到为止”的口头之约抛之脑后,一副定要将人置之死地而后快的肃杀神色。眼看阎某人先前那毫无血色的小白脸,在爹爹的掌力下愈显赭红,而自家师傅瞪着一双大眼,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悠哉姿态,“有约在先,爹爹可莫教女儿失望了去。”直至话从口出,连晏新蝉自己都讶于她声色的柔中带刚。

      晏无涯应声偏头,面无表情直愣愣的盯了自家女儿半响,终是撒了手。眼见与他相依为命十八载的蝉儿,一阵风似的迎面奔来,却再也不是奔向他的怀中,擦身拂过的清风,吹起他的髭须。“当真是,女大不中留。无涯小子,今后,唯有咱俩做伴了。”好死不死的,身后那没个正经的老不修补了这么句。一时,听得他一颗老父心空落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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