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段》雨瑶

5、年轮

　　虽然，在我去外面的世界之前，我没见过多少其他的人，但我一直坚信师父们是天地间最好看的人。

　　在我见识到外面的人后，我对自己的审美眼光狠狠的赞美了一把，因为世间上的确很难再找到能与他们相媲美的人，除了那些个时不时会到我们那里拜访的人。

　　本来，我与大师父都说那些人是来打扰的，被二师父训斥了之后，只能改口说拜访。我不明白，那些人各个衣着华美，随便一样手边之物都镶金镀银，为何总要上山来小住？到了后来，还是被大师父硬赶了才下山。

　　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我与你们对换如何？”

　　换来的，都是大师父的哼声，这一点上，我是与大师父同一战线的。

　　我当时是这样想的，这座山那么大，怎能随便与别人交换？除非他们有比这山还要高大的山才划算啊！

　　大师父知道我的心意后，重重的哼了两声，就不再理我。

　　还是二师父回答我，“小刀，他们的钱财可与你换上百座这样的山还嫌多。”

　　然后，那一整天我都在恍惚中度过，脑里不断的幻想着那该是有多少多少银子，可怜我见过最大的银两也只是十两，直到睡着之前，也未能想明白。

　　那天，山上来了一位我从未见过的人。对我也甚好，比以往那些人都要好，他笑起来的时候，犹如初春般令人不自沉醉，且与二师父一样和颜悦色的，似乎从来不会与人计较。

　　但大师父的脸色，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差，甚至比我们家的锅底还要黑。只要他一与二师父说话，大师父的眼里总是气得红红的，嘴里不住的念叨，我却听不懂他到底在念叨什么。

　　那日，我在树林见到那人与大师父对峙。我从未见过大师父如此强硬的一面，却被他深深折服，直觉得大师父本该是这样的。

　　“你来做什么？”大师父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一字一顿。

　　“看他过的好不好。”那人却不被大师父影响，依然清风淡雨的模样。

　　“现在看到了，可以滚了！”

　　“他都未赶我，你又凭什么？”

　　“凭他现在是我的！”

　　虽不明白，但我心里还是为大师父加油的，二师父本就是大师父与我的，与外人何干？大师父，好样的！

　　“呵呵，”那人轻轻一笑，话语里，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千年前就知道。”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大师父与二师父已认识千年。

　　“既然知道，何必再来找不自在。”

　　那人顿了很久，然后长长的叹气。

　　我忽然有些悲伤起来，那样清冷的人，能让他叹息的事该是如何揪心？有那么一瞬，我差点就要倒戈了。

　　“只是，想来看最后一眼。”

　　“最后一眼？难道……”

　　再然后，那两人就再没出声，就连大师父似乎都被他的情绪感染，沉默起来。山上忽然飘起细雨，那两人却像浑然不知一般，任雨打湿身体。

　　我默默的起身，不想再听下去。

　　接下来的两日，大师父对那人的态度改变了许多，但在他与二师父相处时，仍然狠狠的念叨，反正我也听不明白，只得摇摇头，默默走开去，师父怕是得了什么病吧？赶明，得让二师父好好看看。

　　那人终于要走，二师父与我一起将他送下山。

　　“我走了，以后，怕是再难有机会过来，你自己保重。”

　　其实，那人还是很好的，至少，比大师父温柔的多。

　　“你也是。”

　　二师父还是温柔的笑。

　　“还有，我与他说……”

　　那人瞥了我一眼，后半句话，居然是在二师父耳边说的，我没听见一个字。

　　二师父听完了一愣，然后脸上的表情像是忍住了笑意。

　　那人也跟着笑，忽然，在我与二师父都不防备的时候，他俯下身，在二师父的唇上轻碰了碰，夕阳照射过来，在两人相接的唇上打下金色的轮廓。

　　那人极快的放开，大笑道，“千年前，你欠我的，现在，你我再也无关联。”

　　二师父顿了顿，而后，笑了，眼里满满的释然。他与那人同时转身，没有人再回头。

　　我却依然站在原地，傻傻的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有种冲上去与他一起离去的冲动，那么萧瑟的背影，那么坚毅的背影，那么令人……心疼的背影。

　　待我回到院子后，正看到大师父抱着二师父细细的说话，忽然，二师父挣扎起来，大师父却不让。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还喜欢他！我就知道！”

　　“你…你知道个屁！”

　　我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听二师父说脏话。

　　“你……你还凶我！”

　　我垂目，大师父也只有在二师父面前才如此……没有威信。

　　“我就知道你还是嫌我小你六十岁，我就知道你一直都在意，我就……”

　　我猛的抬头，却看见二师父上前，就如同那人一样，将唇印在了大师父的唇上。大师父睁大眼睛，似我一样震惊，而后，大师父动了起来，猛将二师父压在墙上……

　　我条件反射的转过身，然后走开去。

　　走了很远后，才停了下来。转过身去，那个季节，满天都是粉色的花瓣，那两个陪伴了我整整三百年的人，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就是我此生唯一景仰，唯一挚爱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