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月的潮水真美》阿修罗飞天舞

3、第三章

　　32
　　那是九头神鸟带走端孝公主以后的故事了。
　　地狱铁围山并非凡人或普通江河湖海川稼苗木神祗之神通所能抵达的地方。
　　所以至少在宗动三十二天内的六道之中无人知晓红龙到底是怎么让端孝公主一见地狱情形的。
　　“至那以后，我就一直住在钱塘江的江龙宫内。”那位自称是宋代端孝公主的女孩陈述着千年以前的故事。
　　“为什么？你回不去了吗？”
　　“因为，我从大铁围山至小铁围山的途中，就看见了我的父皇。他已经因为业力先我一步抵达地狱轮回。”女孩的脸上淡淡地露出自我嘲讽的神色，仿似在笑自己。“等我返回钱塘江边，早已是元朝年间。时间弹指即逝。”

　　33
　　“因为无处可去，我只好呆在龙主的宫殿内。”
　　“这么说，你那时候居然成为了水神啦？”我开始艳羡起来。龙宫诶……那可不是普通人能进得去的地方喂。
　　“不算什么水神。只是变成无处可去的一缕孤魂罢了。”她淡淡地解释。“可是，我总还以为自己是人，还觉得自己是大宋的公主，总想做些多余的事情。”
　　是的，汉国公主确实是那样想的，她总是想要搭救遇到江潮的人们。在钱塘江和东海的入海口，她甚至希望能搭救遇到海难的人们。他们，可都是大宋的子民啊。虽然，朝代已经换了，可是，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人的后代，不是吗？
　　这引起了水族的严重不满。
　　红龙主也觉得必须要和公主谈一谈了。

　　34
　　“-。-这个所以你被赶出来了？”
　　“倒也没有，水族们只是同我讲，天天都有渔民捕鱼，所以按照命理定数，江海大潮，吞噬部分人，也是命中注定的，它们劝我不要违反天地乾坤。龙主也很担忧地告诉我，在钱塘江的倒行施逆，他还能帮我一点点，但是涉及东海领域，就很糟糕了。”汉国公主低头说着这些话，看得出来，她似乎并不悔恨自己的做法，只是有点抱歉。她似乎看出我的想法，突然抬头回应我的思想，“是的，我不后悔，我是人，而且我也曾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我总希望为自己的子民做点什么事情。我不要自己像是其他那些帝姬，不是只知自己的福祉富贵，就是沦为敌国玩物，或者就是成了政治工具。我总希望我能自己来掌握自己的命运，然后，能为我的子民做点什么。”
　　是的，作为一个公主，周汉国公主是幸运的。尤其是在宋朝这个摇摇晃晃风雨飘渺即将崩塌的朝代，她有理宗皇帝的宠爱，又没有落入金国的手中，还早早脱离了尘世人生的痛苦。
　　可是，钱塘江的水族能理解她的想法吗？
　　红龙主能理解吗？

　　35
　　“他自然是理解的，他是神，虽然不是上神，但是洞悉人间百态。他曾说过，他只是想不出如何让我开悟理解他的想法，理解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的道理，理解谁都不要陷入上天的操控。他曾说过，没有谁能支配什么，倘使他能支配，那只是他被支配着去支配。既然如此，何苦人人自苦呢？”
　　“……听不太懂。”我的头晕晕的。

　　“我也是。我没法子听懂龙所说的话。所以我认为，龙毕竟是龙，它有它自己的立场，它没办法理解我这个人族公主的想法的。因此，我答应了不再搭救遇到海难或江潮的人们，但是实际上，我并不如承诺的那般做。”公主苦笑了下，“我欺骗了它。”

　　36
　　在近在毗邻的东海，有一条青龙，正等待着机会。
　　对它来说，等待从不出错的红龙兄弟的纰漏，是十分有趣的游戏。等待了数千年，万年，终于得到抓住红龙行差踏错的机会，它高兴坏了。
　　“(⊙o⊙)哦，估计是像国足踢进世界杯，获得冠军那样的情况吧？”我替周汉国公主的结论作了一个比喻。
　　是的，青龙没有恶意，但也没有好意。
　　似乎，龙神没有人族那种兄弟姊妹的骨肉亲情。它们更看重天地均衡，万物牵制，世界规则。在这些之中，有趣的游戏是它们的消遣。

　　37
　　公主绝口不提红龙主到底为何会与她相恋。虽然我从她的言语中猜都猜到两者的相恋了。即便如此，周汉国公主也只肯如此描述：“那只是应劫罢了。红龙主没有刻意去回避劫难，而是选择应劫。至于为何会这样，我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38
　　青龙称红龙违反了禁例，不光是将人禁锢在钱塘江，且违反天定寿命和业力规则将汉国公主带往铁围山，此外还数次背弃天命强行修改海难。
　　红龙主对此表示沉默。
　　沉默就是认罪。
　　认罪的结果就是天神五衰，堕入六道。

　　39
　　“那后来呢？”我好奇地问，一边搅拌着面前的沙冰。
　　“……临到的那天，我见了他最后一面。”汉国公主轻轻地说。
　　红龙主给了她一个小小的盒子。“这是钱塘江的避水龙珠。也是我多年的修为凝结。本该，留下来给这条江里的水族。”
　　“。。。。”
　　“可是，我这么做的话，你立刻会烟消云散。”红龙主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没有化作人身，只是一颗恐怖的硕大龙头在小小的汉国公主面前，龙身则隐在珊瑚后面。
　　“没有避水龙珠，钱塘江和我的水族们也是可以存活下去的，而且，它们也可以投奔我的堂表兄弟。可是，你没有我的话，你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红龙主指指小小盒子，“收下吧。”

　　40
　　“我收下了避水龙珠。自私地离开了江龙宫。”女孩幽幽地说着。“我知道，它在我身后，散发着阵阵异味，天人五衰的迹象明显地那样露骨，也许，它立刻就要消失。”
　　“后来，我在这里，开了一家茶楼，在漫长的年代里，等啊等。我很想再见它一面。堕入六道的他，应该不太会再是龙了。也许……和我一样，他会变成人。如果，我们能再见面，那该有多好啊？”
　　“不对啊，我拿走你的龙珠，你不是会马上烟消云散吗？”我越听越觉得担心。
　　“暂时不会的。已经。。。很久很久了。我也吸收了不少龙珠的力量。从前，我不忍看到我的子民遇到水难；现今，我很不忍心看到它的子民没有庇佑而成批消失。我希望，它的力量能再次庇护它们。至于我，能靠吸收的力量存在多久，那就是天意了。我能否在剩余的生命中遇到他，那也是天意了。”

　　41
　　“你的冰吃完了，我的故事也讲完了。龙珠，就拜托你了。”女孩盈盈地站起来，送客。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赶紧说。“为什么我能进来这里，能看到你？你说你等了很久才等到我。”
　　“这个重要吗？”汉国公主的双眸亮闪闪地看着我。“即使我告诉你，你曾经是我的父亲或者是周伯，所以能见到我，你能觉得愉快吗？过去了的缘由，就随他过去吧。”
　　说罢，女孩轻轻柔柔地推了我一下，我似乎转了一圈，忽然之间，似乎已经到了楼外太阳下。猛回身转头看，却什么都没有了。身后是一堵白白的墙。唯有握在手里那颗美丽的珠子在昭示着刚才的事情。

　　42
　　钱塘江边，我把手中的珠子远远地，用力地抛了出去。珠子没有一点水花地进入了钱塘江。好像被江水非常自然地融合进去了。
　　自然地仿佛我刚才根本就没有丢任何东西。
　　我回头又看了看钱塘江，无风，水面平滑得如一面镜子。
　　我不由自主地发出叹息：那年的潮水，真美。如今，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