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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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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冯英翘是大小姐出身,又是学的内科,外科的这些包扎技术却是细致的出乎意料。
“伤口不能见水,忌吃辛辣,不要喝酒。”冯英翘收起纱布剪刀。
“谢谢冯小姐。”陆天赐不以为然的把军装穿好。冯英翘凝着眉看了陆天赐一眼,陆天赐衔着一抹浅笑回视。冯英翘摸了摸额头,有点丧气。看不透他,但又觉得他不讨厌。不知道启俊一直那么怕他是为什么。启俊自然是不会说,看这位仁兄的样子,他自然也不会老实交待。冯英翘瘪嘴叹了一声:“我告辞了,明天再来。”
“走好。”陆天赐指指自己胸前的纱布:“恕不远送。”
冯英翘撇嘴笑了一声,接过卫兵推过来的脚踏车。
等冯英翘出了门,陆天赐已经换上了一身便装出门。
“请通报曹帮主一声,陆天赐求见。”陆天赐领着小郑正式拜访青蛇堂。
看门弟子毕恭毕敬:“陆团长请跟我来,帮主在内堂等您。”
陆天赐随着看门弟子大步跨进青蛇堂,曹金榜似乎已经恭候多时,翡翠烟嘴上的香烟已经烧得只剩半只。看到陆天赐进来,他笑着起身让弟子看茶。
“冒昧打搅曹帮主,还请见谅。”陆天赐嘴说客气的说着,身子已经不客气的坐下。
曹金榜笑得有些许无奈:“陆团长既然把我逼出来了,看来是非要合作不可。赚钱嘛,我倒也不嫌多。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认为怎么分层合适。”
“三七。”陆天赐保持着军人的坐姿坐的笔直,淡淡道:“你三,我七。”
“那不可能。”站在曹金榜身边的祝三通厉声:“陆团长别忘了,莆县可是我们的地盘。”
“我保证是云南上好的烟土。”陆天赐悠然:“眼下这种世道,想要稳定的货源已经是不易,更何况还是上等货的货源。夹在军用物资里运输,虽然有风险,但比曹帮主你们自己千辛万苦的去弄回来要保险的多。”
“三七我太吃亏。”曹金榜弹了弹烟灰:“五五比较合适。”
“三七。”陆天赐笑:“曹帮主其实无意再在这些□□生意上逗留太久,何必跟我斤斤计较。”
“五五。”曹金榜道:“虽然运输的风险省去了,警察局和各级官员的打点没省。我那些看场的兄弟也很辛苦,做的太难看,我对他们也缺交待。”
“四六。”陆天赐松动了一些,“曹帮主费心费力的在沈家布厂做文章,无非是想等战事结束时,把口袋里的钱黑的洗成白的。四六,到时候,沈家的布厂再归你,这就不难看了吧。”
曹金榜斜眼看了陆天赐片刻。他说的把握十足,好像沈家的布厂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陆天赐够狠,已经无须置疑。他可以在自己身上面不改色的切刀子,自然可以面不改色的在别人身上切刀子。兵痞,永远不要得罪为好。眼下世道不太平,曹金榜也不想在生意上投入太多,金条银元都是握在自己手里保险。若是有人投资,自个儿只做个帮手,到时还有沈家布厂这个承诺,怎么算也都划算。况且,由陆天赐来弄这个厂,等到战事结束自己来接手,即不必因布厂的来历被人说三道四,又可以摇身一变成了正当商人,这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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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突然传来“扑扑扑”的响声,把沈启俊惊得打了个激灵。回过神,屋子里灰蒙蒙的,书上的字都成了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楚。拉开电灯,他四下望了望,才看到是只蝙蝠挂在窗子上。黑油油的,肥硕的一只。沈启俊本来不怕这些东西,看清那黑豆似的眼睛透着一丝诡谲的光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左右看了好半天才找到放在书架边的鸡毛掸子,拿来准备轰那蝙蝠。蝙蝠又扑腾着翅膀,炫耀似的横穿了整间屋子从大门飞出去。
沈启俊扔下鸡毛掸子又坐下来,揉了揉昏花的眼睛看桌子上的自鸣钟,还不到六点。临近夏天了,天本来黑的晚。但是看今天这样子,只怕是夜里又有一阵雨。今天这春天也真是奇怪,晴一天,雨一天,总不消停。叹了口气,沈启俊摸了摸有些发痒的脖子。手指一触到纱布,废尽力气才不去想的陆天赐又回到脑子里。他咬着牙,三下五除二将脖子上的纱布扯了个干净。
“启俊。”沈玉池在门前轻唤了一声。
“爸。”沈启俊回过头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前,他立即走到门前搀沈玉池。
“我还没到这地步。”沈玉池自嘲的笑着跨过门槛。看到沈启俊脖子上的伤,他指了指。
“已经结痂,本来也只是划伤了点皮。”沈启俊摸着脖子装做没事的样子。
沈夫人咳了两声,沈玉池看了她一眼,坐下后直入主题:“听说你上午跟英翘吵了几句。”
沈启俊怔了怔,又摸了摸脖子。上午英翘来替他换纱布,随口提了几句陆天赐。说这次的事,陆天赐帮忙不小。打个机会该去谢谢他。沈启俊蓦然怒了,冷冷道:“冯小姐若是欣赏他,你自己去欣赏好了,何必一定要拉上我。”
冯英翘本不以为然,说:“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启俊抓起桌上的茶杯推到地上,摔了个粉碎。冯英翘礼貌的替他包扎好伤口,收起药箱离去,多话都没说一句。不过想必她是带着怒气走的,否则下人又怎么能把话传到父亲的耳朵里。
“我替你打了个电话,约她在凯得利二楼的西餐厅吃饭。赔礼道歉。”沈玉池看了看时间:“换身衣服去吧,迟到了就不好。”
“我……”沈启俊不想出门,不出门可以省去很多事。但是上午对英翘的态度又确实是过火了些。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没什么朋友,英翘是唯一的,而且英翘明里暗里也帮过他不少的忙。这样的朋友很好,凭心而论,沈启俊绝对不想跟她闹得脸红脖子粗。
“去吧。回来的时候替我带点老金坊的桃酥。我很久没吃,有些馋。”沈玉池起身离开。沈夫人则打开沈启俊的衣柜,在沈启俊的衣柜里翻找。衣柜里的西装不少,都是沈夫人自做主张的叫人替沈启俊订做的。料子都是进口的呢料,裁剪也相当不错。沈启俊很少穿,一直都是长衫。明明才二十几岁,把自己打扮的像个小老头儿。沈夫人挑了一套白色和一套浅灰的西装在沈启俊身上比划,最后把白色的递给沈启俊:“穿这套。”
“白色……”沈启俊微微蹙眉。
“白色好看。”沈夫人看着启俊,“这个颜色的西装,整个莆县怕也只有我儿子才穿得出味道。”
沈启俊笑了笑,指了指浅灰的那套:“我还是……,穿那套吧……”
沈夫人执意不肯,沈启俊拗不过她,只好照着母亲的意思穿戴起来。如沈夫人所想,启俊的身材修长,骨胳匀称,穿着定制的西装,整个人立即回到他本身的年龄段。斯文儒雅的像个电影明星。沈夫人满意的点点头:“去吧,好好跟英翘说话。”
人力车到了凯得利的门前,穿着西式礼服的服务生领着沈启俊到二楼的西餐厅。虽说是天天人心惶惶的担心日本人打过来,西餐厅的生意却丝毫没什么影响。在这里谈事的、会朋友的比比皆是。偌大的一个厅里,几十张桌子,竟然差不多满座。
“启俊,这边。”冯英翘抬起手。
沈启俊看到冯英翘坐在角落里一张很不起眼的桌子前,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沈启俊吐了口气,走到冯英翘跟前:“不好意思……”
冯英翘吃惊的看着穿着西装的沈启俊,突然之间漂亮了许多,也好像年青了许多,惊叹了一声:“So handsome!”
沈启俊不好意思的自己坐下:“点菜吧。”
“嗯。”冯英翘拿过菜单。点了两份牛扒,服务生走了。没多时,送来一瓶红酒,替他们倒了两杯。
“我们,没点。”沈启俊讶异的看着服务生。
“是那边那边先生请的。”服务生指了指他们的不远处。沈启俊一眼就捉到了陆天赐的身影,陆天赐坐在不远的地方冲他摇手。沈启俊手足无措的将刚放到面前的红酒打翻,酒水洒在白色西装上,立即红了一大片。
“啊……”冯英翘低声惊呼。
沈启俊立即起身:“我去下……”
话没说话,他已经急匆匆起身去洗手间。对着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发青的脸色,沈启俊摁着急促起伏的胸膛,拧开水笼头用凉水使劲的浇脸,才让自己慢慢冷静了一点,想着怎么跟冯英翘找借口离开。借口还没想出来,洗手间的门推开,陆天赐走进来。
沈启俊吓靠在洗手池边上,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陆天赐。陆天赐洗了把手,拿出手帕漫不经心的擦去手心手背的手珠,看笑话似的看着紧张的沈启俊:“少爷,你出了很多汗。”
沈启俊缩着肩,一动也不敢动。陆天赐拿着手帕在他额头上细细的替他把水珠擦掉,手帕叠好放在沈启俊的手上:“出去吧,让女士等得太久,很不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