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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F 云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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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天边的那一道光,跌落万丈高空的姿态。
*
……身体,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迷度仰躺在地板上,没有束起长发散落开来,她的眼睛睁得很大,窗外的灯光落在视网膜上,似乎根本没有影响到她。
脑海中有一些片段闪过。
强烈的撞击,迎面而来的气流,割破皮肤的疼痛,嘈杂的人声……旋转沉寂下来的世界。
褪去了颜色的空白纸片。
眼角灼热地流出眼泪来。
谁来……谁来救救我……
房间的门板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涌入视线的光亮过于刺眼,像那时候的车灯,呼啸而来。
砰的一下。
丢掉了十几年的记忆。
『我是你哥哥,左端秀度。』
『姐姐,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阿迷,感觉不舒服就跟爸爸说。』
黑暗侵袭了世界。
*
今晚的东京综合病院,似乎格外得繁忙。
远山医生接过助手刚从CT室得到的检查,匆匆扫了两眼,就交给了身旁的两个年轻人。
“通知涪江医生准备腰椎穿刺。”并抬手制止了两人的欲言又止,“一切等化验结果。”
看着远山医生的背影,叶一郎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安慰似的说,“走吧。”
秀度捏紧了手中的报告,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指腹。
那疼痛及不上十亿分之一。
透过病房的玻璃,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
涪江医生正在进行消毒,周围的几个助手拿出工具,拆开针管的时候秀度忍不住掩住了嘴角。
“会没事的。”
叶一郎无力地说着,眼光闪动。
他当然知道腰椎穿刺的疼痛了,可是不做的话……要怎么确定。
侧躺在病床上的女生在针刺进身体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来自背脊的疼痛让她抓紧被单,冷汗津津。
“好了。”
片刻后,涪江医生收拾好集采的髓液离开了病房。
“哥……”
迷度的嘴唇失去了颜色,她露出虚弱的笑容,像纸片一样脆弱。
秀度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都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他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安慰自己。叶一郎在旁边看着,忍不住瞥开了视线。
“是的,会好的。”
迷度顺应地回答,秀度把脸埋进手掌里,双肩无力地颤抖着。
叶一郎靠在柜子上,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外的远山医生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出去。
看了眼安静的兄妹俩,叶一郎轻轻打开病房的门。
“结果出来了。”远山医生的神色有些复杂,“不是车祸的原因。”
“——什、什么?!”
检查报告被另一只手夺去,秀度面色冷淡地看着上面的数据,划破的指腹渗出一些血液。
“很有可能是那个病。”
远山医生咬着嘴唇,似乎极其不愿意说这样的话。
“我和佐井通过电话,有关你们家的病史。”
“不会的。不会是那样的……”
秀度一反常态地失去了冷静,他仅仅捏着那张报告单,不断重复着否定的话。
“你冷静点!”
叶一郎扶住秀度的肩膀,提高了音量。病房里的迷度似乎听到了他们争论的声音,用口型问“发生什么事了”,眼神安静无知。
“留观吧,做一次全面的检查。”
远山医生叹了口气,签了字抽走了秀度手里的报告单。
手指早就没有感觉了。那点痛算什么。
叶一郎扯着秀度离开了迷度的病房门口。
*
迹部在黑暗中身体一冲,意识彻底清醒过来。
时间指向夜间十一点整。
病床上的少年依然睡着,呼吸均匀。
感觉有些气闷,他起身拉开了病房门,走廊里灯光明亮地刺眼。两个青年与他擦肩而过。
迹部回头看着他们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指尖一片冰凉,低头一看,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拿着冰镇的果汁罐子,贴在他的手背上。见他望着自己,那孩子露出两颗牙齿,笑得很傻气,又很可爱。
迹部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
“这么晚还不睡觉?”
他微弯下腰,看着孩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放低了声音问。
那孩子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抱着手里的果汁罐子。
“雨之——”
略微焦急的呼唤让迹部放下了心中的疑惑,那大概是孩子的妈妈,手里还捧着个削了一半的苹果。
“你这孩子,怎么乱跑呢。”
女人蹲下身整理着名叫“雨之”的孩子的衣领,片刻后歉意地对迹部露出了笑容:“抱歉啊,我们家雨之不懂事,没有弄脏你的衣服吧?”
“呃,没有。”
有点反应不过来母亲的谨慎,她小心翼翼的眼神似乎是在害怕着什么,迹部轻咳了一声,表示无碍,很快就走开了。
其实迹部也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十一点钟的时候医院的走廊上还有病人和家属在走动。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走廊踩着自己的影子,视线从一间间病房扫过去。
几分钟后他再次停下了脚步,踌躇着走近一面玻璃隔墙。
病房里的帘子没有全部拉上,位置正好可以看清床头的病人。迹部的手掌接触了冰凉的玻璃表面,再靠近了一点。
看清楚了。
半靠着枕头的女生,长头发,白皮肤。
视线移动到房门口的标签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左端迷度”四个字。
迹部景吾轻轻“啧”了一声。
*
病房门发出轻响,迷度以为是秀度和叶一郎回来了。
“……迹部君?”
逆着光的少年有一头浅灰色的漂亮头发,微微上挑的眼梢,看不清表情。
“几个小时前还好好的,怎么跑到医院来了?”
熟稔地拉了把椅子,迹部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椅子的所在了。
真是多亏了忍足侑士啊。
他不自觉地冷笑着。
迷度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很能明白为什么迹部笑得那么阴森。
“因为晕倒了所以……迹部君你怎么也会在医院?”
“晕倒?”迹部眼角一抽,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生。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真看不出来有哪些异样。更何况几个小时前交谈时还好好的。
“大概是着凉的缘故吧。”迷度无意识地揪着被面,心不在焉地说着。
迹部嗤笑一声,并没有戳穿迷度的谎话。
“今晚着凉的人还真多啊。”
“唔?”
“你的同班忍足——”
迹部察觉到迷度的眼神一滞,音调特意拖长了。
“也发烧住院了。”
“……是么。”迷度低着头声音低下去,床头的一盏小灯照亮半张脸,另外半张脸笼罩在阴影里。
“真是麻烦。那家伙在东京又没有亲人,只能让我大半夜地守着。”
迹部撩着头发,眼神却一直停留在默不作声的迷度身上。
那种感觉又来了。单方面对于忍足或者左端,有种奇异的相似感。
到底是什么呢……
秀度推开门时,妹妹正抱着膝盖在想什么。床前的椅子动过了,似乎有人来过。
“还不睡?”
秀度摸了摸迷度的发顶,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
“恩……不困。”
迷度转头看着秀度,叶一郎没有在他身后。
“叶哥呢?”
“我让他先回去了。”
“哦……”
“我帮你请了两天假。远山医生已经得到了你的病例,治疗也不用两地跑了。”
“哥……”
“恩?”
“我怎么了?”
秀度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怔怔地看着妹妹清亮的眼瞳,仿佛坠入了一个另他昏沉的深渊。
他觉得心中有些郁结,烦躁而不能发作。
一家人,却各有各的秘密。
“普通的感冒而已,只是你在恢复身体,所以格外严重些。”
秀度勉勉强强地笑着,替迷度理着被子。
“早点睡吧,哥哥在这里看着你。”
“恩。”
灯火通明的走廊里,靠着玻璃隔墙的少年侧过头,眼角的光芒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