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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F 零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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骗人。
你那么自私。
我只在世界里看了你一眼。
*
庞大的月影掠过东京全境,华灯初上的时刻,最繁华的城市也难免笼罩上了一层黑暗。
列车进站,繁忙的人群终于迎来了休息的时刻。
穿着浅色制服的少年走出车站,石灰色的穹顶在视线内一闪而过,迅速被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所占据。
真是个华丽的城市。
车站出口的两侧蹲坐着衣衫褴褛的拾荒者,少年松着领带,从一名向他伸出手来的老头面前走过。
华丽而冰凉。
影子被踩碎在脚下,他一刻不停地走着。穿过拥堵的市中心,走进霓虹灯后的世界。
来东京已经差不多五年了。
从国中开始,每天搭乘格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往返于学校和住所之间。
乏味得让人生厌。
人生了无乐趣。
走进公寓大堂,明亮而干净的灯光让他停下了匆忙的脚步。
视线转向一侧的信箱。
深青色的铁皮箱子整齐地罗列在一面墙上,上面已经布满了主人粗鲁的开关行为所留下的刮痕。
这其中就有忍足侑士的杰作。
——要去看看吗?
他低头望着脚尖。
“嗑啦。”
铁皮箱子发出一声不太清晰的呻吟。锁芯需要更换了。
忍足轻叹了一声,手指在信箱里摸索着。
指尖触碰到了纸质物品特有的触感。
他微微发愣,在其他住户探究的眼神下拿出了信箱里的信。
“……嘁。”
忍足前后翻了翻信封,上面明确无误地写着旅行社的名称和收信者。
“广告信件啊。”
他自嘲着,随手把信封扔进了电梯附近的垃圾桶里。
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呢。从国中开始,就没有什么可以期盼了吧。
“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在跨进去的同时,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声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回荡。
“忍足君?是忍足侑士吗?”
跨出电梯的时候,感到片刻的眩晕。走廊里很安静。
他住的这一层,永远都很安静。
就像根本没住人一样。
拧开把手,黑暗的室内只有落地窗闪烁着远处霓虹的世界。
随手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忍足侑士并没有去按动客厅的按钮。他在黑暗里坐在玄关处,靠着鞋柜。
连鞋子也没有换。
他感觉手心有些发冷。虽然胸腔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告诉他,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
忍足又陷入了沉思。
从玻璃中漏进来的光线勾勒着他的轮廓,温柔地如中天的月色。
清澈而迷茫。
*
“好漂亮的月色。”
空明的月辉使得周身的世界都仿佛停留在了凝固的时间里,安静的街道上,出来散步的女生停下脚步,凝视着深蓝的夜空。
东京的夜啊,美丽而喧嚣。相比之下,神奈川则沉寂许多。伴随着花香和海风的咸味,流转过每一条道路。
记忆里,无数个夜晚流逝过去,却没有留下丝毫的印象。
过往不懂得的珍惜,如今要重新拾起。美丽的月光,也一定会愿意慷慨地照亮整个世界的。
头顶上空一架夜班的飞机呼啸而过,留下一线红色的光点。
“啊,要去拿书的!”
迷度一拍脑袋,才想起自己出门除了要散步,还要帮被迫留校的叶哥去外文书店拿医学笔记。
“叶哥也真是的……”
外文书店依然有着破烂的大门和不太干净的玻璃橱窗。还有随地摆放的书籍和散落在这里的阅读人群。
迷度尽量动作轻柔地推开书店的小木门。
除了纸页翻动和走动的声响,书店里安静异常。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你好,我是来拿真田叶一郎的医学笔记的,请问……”
来到柜台,里面坐着一个头顶半秃的老者。他戴着黑框眼镜,正在翻阅手上的一份报纸。
不过那报纸还真是有些年头了。纸页泛黄,边缘破损。
“……您好?”
半晌老者没有反应,迷度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啊,抱歉,年纪大了耳朵不灵了。”
老者从报纸中抬起头,摘下了眼镜。他的声音有些含糊,听着不是很舒服。
“小姑娘你要找什么书?”
迷度把手中的便签递给老者,“是真田叶一郎拜托我来的。”看着老者有些迷茫的眼神,迷度补充,“他的医学笔记,似乎是药剂学的。”
“哦,想起来了。叶一郎的嘛。”老者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手指放在眼眶边做了一个托举的动作,才发现那副黑框眼镜正在桌子上。他笑了笑,弯下腰从柜台一侧的橱柜里拉出一册书籍。
“他是不是又被留校了啊?我记得前几次来的都是个小伙子啊。也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
那大概是迷度的哥哥吧。也只有他了。
迷度回头看了眼店里的情况,新进来两个中年人,正在俄文区寻找书籍。
“唔……大概吧,我不是很清楚。”
她支支吾吾地回答,老者喘了口气,上了年纪的人弯腰也是体力活。
“找到了。喏。”
两本A4纸大小的药剂学笔记被递到了迷度面前。
“谢谢。您……”
“敝姓柴田。”
“柴田先生。”
“——柴田先生。”
少年的声音在安静的书店内格外清晰,迷度没有转身,只觉得这个嗓音格外熟悉。
眼角瞥到少年米色的外套。
“啊,迹部君啊。蕊给我说了,我已经画好了。”
柴田先生又戴上了眼镜,从柜子上取下一副卷轴。
“恩,左端?”
对于在此相遇感到意外,迹部景吾挑了挑眉毛。柴田先生把卷轴装进了一个袋子里,仔细地封好,递给迹部,“麻烦了,柴田先生。”
“真巧啊……迹部君。”
迷度僵硬着脖颈点了点头。她只想立刻离开这里。
“你对医学感兴趣?”
迹部的视线落在迷度手上的药剂学笔记上。
“啊不是!这个是替叶哥拿的。”
似乎要寻求验证似的,迷度抬起头看向柜台,柴田先生不在那里。
“哦,这样。”
迹部并没有八卦地询问“叶哥是谁”这样的小百合式的问题。他换了一只手拿卷轴,侧身靠在柜台上,好像没有立刻离去的意思。
迷度拘谨地站在一旁。
“你……”石褐色的眸子一转,印出女生紧张的脸色,“今天怎么没来学生会办公室?”
*
『侑士,见信好。
爸爸收到千山班导的信息,下周的学期旅行地点是大阪。我和你阿姨都很高兴,你姐姐在国外,你又在东京,我们都十分想念你们。
如果到时候有时间的话,可以见一面吗?
爸爸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了。
另外,希望你不要再闹别扭了。再过一年就要高三了,是个大孩子了,爸爸希望你能回家来。
爸爸
五月份到暑假的租金已经帮你预付了,生活费也打到了你的卡里。有什么缺的一定要告诉爸爸。又及。』
忍足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手指松开,信纸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他苦笑着,眼神落寂。
我缺失的……爸爸你不会明白的。
谁也不会明白的。
忍足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眼角流过一丝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