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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再任性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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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哪里呢?
即使他找到了自己的屋子,找到了那个人睡的地方,翻遍了那个人可能放东西的地方,还是始终找不到她所的给他的东西。那个人要给他什么东西啊。
他找了许久,却还是没什么头绪。身体好累好累,他最后忍不住趴在那个人经常躺着的贵妃榻上,泪眼朦胧。他想她了,他真的想她了。这里的一切都有她的身影,连这贵妃榻……
他摸着软软的榻,使劲嗅着那人的味道。连这里也有那个人的味道。
“阿笙,阿笙……”
似乎有人在他耳边唤着他。是谁在唤他呢。
他不想睁开眼,他觉得这是幻觉,若是睁开,连这个声音也会消失了。
“阿笙,我的好阿笙,不要睡了,不然又要着凉了。”
他依旧紧闭着眼,不想听那个人。就要睡,反正你也是幻觉。让你继续说我。
那个声音听着没恼怒,反而带着笑。他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有什么擦过,有什么揉了他的头发。
“阿笙,不要太任性了。快睁开眼,莫睡了。再睡了,连我也没办法不对你生气了哦。”
那个声音说到末尾,叹了口气。
他最听不得人叹气,特别是那个人。他想睁开眼,可是他真的不想睁开啊。那个声音对他失望,他却满心都是委屈啊。不是他的错啊,明明是她错了啊。
“王爷,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阿笙真的好想你啊。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会平安归来的,你说要让我生一个胖孩子,你说要宠她上天的,可是你却没有做到啊。你骗我啊,你叫我听话,可是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这不公平啊。”
他垂着眸子,趴在榻上,大声喊道。喊到末尾,他更是泣不成声。
她没有做到啊。明明答应过他,不会再留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世上,可是她还是离开了他了啊。没有她在他身边,试问他以后该以怎么样的信念活下去啊?他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啊。
最终,他还是睁开了眼。眼前却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他早知道了,他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为何他还要期待什么呢?
他苦笑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却在下一刻听到那个声音,整个人都愣住了。
“阿笙,终于肯醒来了么?你不找我要给你的东西了么?”
“王爷,王爷!”他茫然而急切地四处张望,却发现这间房间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没有人了,但是为何他还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呢。
“王爷,是不是你?是你对不?你现在是不是在我身边啊?”
那个声音仿佛靠在他耳边说话,仔细一听,却又像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说话。
“阿笙,还记得我说过我喜欢什么么?夏天若到了,阿笙你肯定会躺在那里赖着不起来,然后等我抱你回房间睡觉的。我从很久以前就想把那件东西给你了。”
“王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他就想赖在这里,听着那个人说话,即使知道是幻影,他还是渴望多听到那个声音。可是,这次那个人似乎没再容忍他这样了。他等了许久,都没再听到任何声音。他心底没由来得恐慌,他从榻上抬起头,朝四周叫唤着“王爷”,却再也没听到回应了。
他揪着自己的手袖,有些接受不了。
阿笙,记得我说过我喜欢什么么?夏天若到了,你肯定会赖在那里不起来的,等着我去抱你回房的。
他连眼泪也没擦干,连鞋子也忘记穿了,赤着双足,便往屋外奔去。
当六合寅抱着轩辕尧的牌位回来时,她找遍了整个府,却是在一个废弃掉的院落里,在府里最大的老槐树下,看到赤着脚,头发凌乱,抱着一个盒子又哭又笑的阿笙。她抿着嘴,走过去。
阿笙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六合寅走近了些,才知道他在讲什么。
“她原来还记得啊。我……我以为她忘了……”
阿笙抱着那个盒子,整个人愣愣的,似乎除了□□在这里,灵魂却不在了。六合寅当着他的面,从他手中拿过那个盒子,他也没反应。眼睛只是直直地盯着盒子。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打开那个盒子。他却突然像醒了过来一样,整个人朝着盒子扑过来。
六合寅还没来得及反应,阿笙就撞到她身上,她手上的盒子就在阿笙的尖叫中,高高被抛起,对着槐树树干撞了上去。盒子掉落在地上,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直砸在脏乱的泥土上。
六合寅看过去,却是一只小小的白瓷酒杯。虽然那质地看得出是上等货,但是杯口有些倾斜,是个失败的烧制品。她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何师瑜谨会如此宝贝它呢?
六合寅疑惑地望着紧紧捧着酒杯,一脸仇恨地瞪着她的阿笙。
“这是她给我的。是她亲自做给我的啊。我以为她在开玩笑……没想到……”刚开始像是在跟她解释,但是声音却越说越低沉,阿笙的目光越来越迷离。
他真的以为那个人是在开玩笑啊。
“莫哭哦。墨生,咱们回家哦。以后,你若是想喝酒,我做一个给你。你要喝酒就带着它去喝吧。”
年少时,他初次出府,便遇见了她。他知道她的名字,更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她的荒唐事。也听闻她为了博美人一笑而掷千金,为了青梅竹马另嫁他人而肆意大闹京都,为了抗旨不娶因为贪慕名利嫁给她的男子而自跪宫门前三天三夜,看尽皇族之人的白眼。
别人道她是贪欢的纨绔子弟,他却只是看到这个人骨子的认真。她跪了多少天,他就站在角落里陪着她几天。他跟京里很多待嫁男子一样,对她心生爱意。这世上的男子谁不是天生的苦命,这世上的女子谁不是薄情寡义的负心人,他早早地在待嫁的门槛上期待着自己以后能过得好些,期待他能碰到像她一样的女子。
嫁人的大哥却在旁,嗤笑他。大哥年少也曾和无数人一样,幻想着自己以后的妻主,可惜,最终,他却在大哥嘴里听到那样的话。
当他目送大哥离家时,即使大哥在不久之后病逝,他仍依稀记得大哥那时候的表情。满脸的不甘,满目的冷淡,满心的寂寞。大哥摸着他的头发,对着镜中的自己说着那样的话。
他说,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他默叹,他抚着他的脑袋,告诫他不要像大哥自己一样,落得如此下场。
那时候,他年幼,不懂大哥话里的意思。直到大哥病逝后,父亲才慢慢念起大哥,哀叹大哥所托非人,所嫁非人。
所托非人,他懂。
大哥有个喜欢的女子。在嫁人之前,大哥哀求那女子带大哥走,将攒了好久的银两给那女子。却未料到,那女子将他的终生幸福托给别人,自己用别人给的银两和大哥的银子,光明正大另娶了个男子。那男子据说是女子的青梅竹马。
可惜,这些,大哥未曾知道。待到知道之日,却是为时已晚,不得不坐进花轿,将自己的一生葬送在那女子的安排里。
所嫁非人,他却不懂。
父亲默默望着他,然后谈起那女子,大哥的妻主,他的嫂子。
那女子未曾娶夫郎,未曾纳一房妾室,却冷落了大哥后半生。世人传言女子有暗疾,不得近男子身,却不知那女子爱的人从来不是男人,却是世人所不耻的女人,传言中的断袖之说。
在父亲和母亲见识到这种“暗疾”时,也是大大吃惊了一场。机关算尽,却终为聪明所误。自己亲手千挑万选的女子,自己亲手送上花轿,自己亲手祝福的一对,竟是天生不对。
父亲本来说,就且这般将就着,大哥熬着熬着,也会生个孩子的。
他却未料到,熬着熬着,大哥十几岁的青春慢慢流逝。熬着熬着,七年过去了,也将自己的身体熬掉了,然后再熬着熬着,大哥一脚踏进鬼门关,之后,终是孤身踏入冰冷的坟地,死后也未曾怀上一子。
大哥未亡前,无人知晓他守了整整七年的活寡。大哥离世后,手臂上的守贞砂鲜艳地刺人眼。
父亲时刻念叨着大哥的不幸。对他的亲事也特别关心,虽然他们墨府无权无势,但家世清白,要为他招一个上门妻主也是可以的。但是他却对那些人毫无感觉。他要的那个人,也许永远都不会注意到他。
而母亲偶尔会说起那个人,说轩辕王爷又在作乱了,说她不学无术。母亲崇尚武学,更将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视为天神。母亲常说,若这个王爷能为国家尽一份力就好了。
在母亲的言语中,他就知道自己这份心意更不能说出来。母亲看不起那个人,也不屑高攀。
他常常在父亲和母亲不在府的时候偷偷溜出去,去那个人又被罚的地方。那个人惹恼了皇上,被罚在马厩中为马洗澡,他也买通马厩中的人,做了她身边的小厮。他被罚在雨中站,他陪她站,陪她淋雨。
他就要嫁人了,他会遵照父亲的话,找个差不多的人便嫁了,然后安安分分在家中做贤夫良父,生孩子,待在府里直到老死,再也不见那人一面。只是,就允许他最后一次任性,让他跟着那个人,尽情看她哭或笑,看她再次重新振作,然后再没心没肺,为美人一掷千金。
他就想跟着她一整天,然后,等太阳下山后,他会回家,做待嫁之人,将她埋进自己的心底最深处,永不见光。
就在那最后一天,他缩在客栈角落,看着她抱着别的男人,两人笑得欢心,他泪眼迷蒙,他有点嫉妒,那个喜欢她的心揪着很痛很痛。
他只会饮一点酒,酒量不太好,但是那天他叫来了小二端上一大坛酒。她不醉不归,他也陪她不醉不归。
他不懂人心险恶,也不知道自己的酒杯被人涂上了药物,当他昏沉沉地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辆陌生的马车上,车上还有好多男子,更有小孩子。他差点被人贩子送到别的地方,然后当别人的童养夫。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他后悔不该没有放人之心。
“没事了。没事了。不哭了哦,乖哦。”
若不是那个人及时出现,他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做。或者就像大哥那样,乖乖任人摆布,然后孤单地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吧。只是,那个人却抱着哭得一脸是泪水的他,很温和地对他说话。
直到后来,她才告诉他,她早就知道每天都有人在跟着她,也知道那个人是他,就是想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却发现了他的意图。他只是单纯陪着她而已。
这样的结果让她苦笑不得。自从那个人嫁给别人后,她就发誓不爱人,只想找个爱她的人。她一直很努力找一个喜欢她的人,却没发现那个喜欢她的人早就在眼前了。
她说他傻,说他笨。若他一开始就对她说明他对她的心意,她和他,也许就不用绕那么大的圈子了,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可是她不知道,一个男子的矜持,更是面对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份矜持就显得特别重要。
他很伤心,也很懊恼不该碰那个酒杯。可是她却抱着他说,她会为他打造一个属于他的酒杯,让他喝酒随时带上,这样,就不怕了。
他一直以为这是个玩笑话,他跟她几年了,也没见她拿出来。却到现在才知道,她是打算在他们两个人百年之后,在老去的那一天,她再拿出来给他。
她是怕自己做的酒杯被他笑话。打算在他们老了后,她脸皮够厚了,他也老了,再也没人能拐走他了,她再拿出来,就不怕他笑话了,也不怕他跑了。
她的心思很深,喜欢把事情埋在心底,不告诉别人,连他也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她这么想呢?
为什么她都不告诉他,为什么要等死了才告诉他呢?
他捧着那个酒杯,满心的怨恨,眼泪又忍不住掉出来。
可是这个人,他又恨不起来。
那年,她决定娶他,让他有个名分地待在她身边。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不会喜欢这个人的,即使她是王爷,即使他嫁给她是高攀了。他们宁愿他嫁给平凡的人,也好过嫁给这个世人所谓的纨绔王爷。他不同意她上墨府。可是她却微笑地告诉他,让他放心,她一定会将他八抬大轿抬回府的。
她答应了母亲的要求,上战场杀敌,无功不得返,无功更不能来娶他,除非他死了。
他真的从没想过,这个人会答应。她跟他说过,她最恨的,也最不想的,便是去杀人。她说自己的手上沾的血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染血,免得下阿鼻地狱。可是她还是为了他,再一次做违心之事。
他等了十年,盼了十年,那个人还是活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再孤单了,可是现在他已经二十六了,再也不小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却不能陪在他身边了。
轩辕尧,我恨你。你答应过我的,要一生一世的。你死了,却要我好好活下去,你不觉得这对我不公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