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光》千霁

10、观念冲突（下）

　　星魂足下一点，轻飘飘跃至顾和身边，就着她手上的烛光细看。
　　青铜剑被盛放在一只朴朴素素的石匣内，石匣的颜色与周围无异，缝隙处涂着某种蜂蜡一样的胶体。可能是因为妥善保存的缘故，青铜剑品貌完好，剑刃流光，剑身修长，靠近剑格处书有两字。
　　先秦文字，顾和只认识篆体一种，而这把剑极有可能传自春秋时期，剑上的文字自然不可能是篆体。

　　“是昆吾。”星魂道。

　　“昆吾剑，相传为周穆王时西戎所献，长欠有咫，用之切玉如泥。”星魂说着，从石匣中取出那柄青铜剑，随手往匣上一斫。

　　石匣迎刃而断，切口光滑。

　　“看来是真品。”

　　“不管是不是真品，反正是古剑就对了。”顾和自他手中接过昆吾剑，正反打量一番，放入自己准备的剑匣，合上。

　　其实松珑子说的是先朝名剑，顾和记着记着就变成了古剑……好在她运气不错。

　　虽然找到了名现史书的昆吾之剑，但由于两人对兵刃都没有太大兴趣，也就没有继续深入，踏上回程。

　　返回比进入快上不少，在琉璃灯内的烛火尚未燃尽之时，前库已然到了。

　　星魂故技重施，趁着顾和交还钥匙之际施施然走出箭库，照旧没人注意。

　　顾和慢他几步，也从地下走出，快步跟上。

　　四下无人，万籁俱寂，两人再次同行，直到走入一处郁郁青青的密林，顾和率先开口：
　　“接下来我会直接回太初宫向师尊复命，之后就不再停留，直接下山。你……是等我一会一起下山，还是？”

　　星魂道：“自然是……嗯？”他突然顿住，眉梢一挑，右手结印。

　　顾和眨眨眼，无由得想起剧情中的一幕，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
　　修习太上录者感知力远超同级之人，她之前因为拿到昆吾，下山在即而心态放松，再加上人在道家，安全无虞，自然不会刻意留心周边。

　　可惜，她唯独忘了一件事——她不是一个人！

　　走在她身边的，是阴阳家的少年天才，年轻一代的第一人！这样的人物出现在道家，一旦被人发现……

　　顾和心急之下，感知超水平发挥，范围扩大数十米，精度也高出不少。若是平时，她一定会立时发现并为之欣喜，此时此刻，她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进步，心情近乎凝固。

　　蓊蓊郁郁的柏树后，一具躯体软软倒下。

　　她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音，最终只是一步步缓缓地向她所探知的地方走去，身体僵硬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奇怪的是，即使是此时，她的心境依然是平平稳稳的，仿佛有另一个自己，冷静自持，站在云端之上俯瞰众生。

　　“你发现了？”

　　那是一具年轻的身躯，个头不高，貌不出众，穿着道家外门弟子惯穿的青衫素衣。他最多不会超过二十岁，脸上还带着好奇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感受生命的流失便已死亡。
　　或许他临死前正在想，这两个人会是谁呢？
　　一个穿着道家入室弟子才有资格穿的白蓝二色，一个却锦衣丽服，华贵得仿佛王孙子弟。

　　显然，他是不认识顾和二人的。

　　他不认识顾和，顾和也不认识他，一个是天宗掌门的入室弟子，一个是未入门墙的外门弟子，哪有什么机会相见？

　　然而现在，他却死在了这里，因为见到了两个不该一起出现在这里的人。

　　顾和的手指轻轻贴在他的颈部，皮肤还是温热，皮下却静静的感觉不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生死。

　　动手的是星魂，而真正害了他的命的……是她。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如果她不与星魂来往，如果她晚一天来取剑，如果她谨慎一点早些发现，如果……她再强一点……
　　她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更不喜欢把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今天之所以如此震动，主要还是因为之前走得太过顺畅。

　　不经历生死，怎能体会背负人命的感觉？不摔倒爬起，怎能真正铭记什么是必须？她再怎么告诫自己小心谨慎，没有体会到后果，还是会松懈。再怎么提醒自己那是星魂，没有亲眼见他动手，还是会忘记。

　　星魂终于意识到她的不对，略微皱眉，他不觉得自己的处理有丝毫问题，但还是解释了一句，语气有些不自然的别扭：
　　“他既然看到，自然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顾和沉默不语。

　　昨晚收入怀中的千缠隔着一层薄绢贴在心口，冰凉凄冷的寒意沁入肌肤，丝丝缕缕，砭骨刺髓，最后竟隐隐生出几分灼热。
　　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冷中交缠着热，热外纠葛着冷，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不教而杀谓之虐。
　　她不是不知道星魂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依然选择了和他成为朋友，那么就该意识到会有这么一天两人的观念发生冲突。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选择成为朋友，就该有避免冲突，面对冲突，化解冲突的意识与勇气，而不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自我欺骗，把一定会发生但还没发生的事故当作不可能发生。
　　归根结底，是她太贪心了。
　　即使运气再好，又岂能期望事事尽如人意，矛盾永远沉潜？

　　星魂冷眼看着她的表情，隐隐有了几分松动的心随着顾和漫长的沉默而一点点变冷变硬，甚至生出几分讥讽。
　　就在星魂耐心耗尽，打算转身离去时，顾和开口了。
　　她的声音不高，语调也仍是那么平静，语气中却含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决然，让星魂也不禁为之一顿。

　　“你自然可以杀你认为该杀的人，我也可以救我认为该救的人。”她轻轻道，“无关实力，只关态度。”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杀他，无可指摘。我未救他，非是不愿，而是不能。”

　　“不过，今天的情况，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星魂一语不发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越缩越小，直至再也不见，神情变幻。最终，他轻甩袍袖，身形倏尔消失。

　　地上的那具尸体在他转身后火光一闪，不留半点痕迹。

　　碧绿幽深的密林回归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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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系最好的时候矛盾爆发，做出这个设定不是毫无道理。
把对方当作自己人，才会露出本性。星魂没有完全承认阿和，因此总想试探一下她的态度，如果阿和接受，他会很无措，如果不接受，也会很难受，心情很复杂。
而阿和给出的反应比较奇怪，至少在星魂看来是奇怪的，所以这件事还没完。不过他还是毁尸灭迹，替顾和消除了可能产生的隐患，这个，傲娇吗？>///<
我个人的想法是，矛盾越早爆发越好解决。如果星魂把他的这一面藏着掖着，不肯展现给顾和看，等到顾和自己发现的时候，也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嘛，一切都还好说。
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