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莲华》丸子君

7、猿妪 2

　　【二】

　　“呐，我说晴明，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薄暮已经从各个方位，缓慢而坚定地渗入空气之中，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凉意。
　　合欢随着微风簌簌摇摆，时节里孕育着夏天的气息。
　　两人面前照例摆放着高脚漆盘，里面放着酒。盘子里有才炙烤过的鲜鱼，散发着热气与香味。
　　是阿桃拿来送给晴明的，深山中的捕获的鱼。
　　如果要比较的话，比千手忠辅所饲养的香鱼体格来的小，但肉质更为细滑紧致。

　　“这样的世道，女孩子要单独负担起家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吧，博雅。”
　　晴明很难得地说道。
　　阿桃就是这样一位坚强的女性。

　　她是京中某位朝臣的女儿，母亲是一位舞姬。
　　碍于身份的缘故，并无法如愿成为侧室。于是便搬到贺茂山中的别院居住。
　　朝臣偶尔会派人送去一些日用品，偶尔也会自己前往。当然，这一切都是隐瞒着家中的夫人悄悄进行的。
　　几年前，朝臣去世后，长子继承了家业。虽然并没有将贺茂山别院中的母女赶出去，但也停止了接济。
　　生活因而变得很顿屯。

　　阿桃不得不像个男孩子那样，卷起裤管，下河捕鱼，采摘野菜。
　　她用晒白后剖细的竹篾编制了一种笼子，在里面撒上香饵，浸到河中，吸引鱼群。
　　等到鱼群进入后，再敏捷地合拢。
　　拖拽于船尾，送入京中贩卖。
　　偶尔有人认出阿桃，说：“这不是大臣家的小姐吗？”
　　也爽朗地笑着，并不否认。
　　就是这样一位明丽的，有着好品格的女孩子。
　　似乎与戾桥下的式神，也保持着不错的关系。
　　所以一旦遇上棘手的情况，就会不顾一切地来寻找去晴明帮忙。

　　事情与那位昔日的舞姬，也就是阿桃的母亲有关。
　　常年居住在山中别院，内心的痛苦无法派遣，于是总是去临近的寺院念诵佛经。
　　《法华经》、《严楞经》、《观音心经》……为后世积攒功德。
　　偶尔会有僧侣拜托一些抄写，缝补的工作，借此补贴家用。
　　就是这么一回事。

　　去年冬天的时候，阿桃的母亲突然病倒了。一开始只是以为普通的风寒，躺在火塘边，注视着不断跳动的火焰，依旧木柴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吃不下饭，只能喝水。

　　阿桃用贮存的鲜鱼，加上菌菇与豆腐煮成汤，无上的美妙滋味，也无法振作母亲的食欲。
　　冰天雪地里，特意跑入京中，寻找药师为母亲炮制的药剂，但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效果。
　　病情时好时坏地拖延着，一直到冰雪消融的冬天，眼看着一日比一日衰落下去，人就快不行了。
　　想来一定是受了很多的痛苦吧，母亲的嘴边反而含着一缕解脱的微笑。

　　“阿桃，我有一件事拜托你。”初春的某一天，她这样说道。
　　“母亲请说，只要是我能够办到的。”
　　“当我去世后，能不能与一点点你父亲的骨灰，和我放在一起呢？”当时如果信奉佛教的话，寺院会为往生者举行荼毗，也就是今天所说的火葬。骨殖则会被送入佛堂安养。
　　介于母亲并不是父亲的妾侍，要做到这点，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

　　“但也是人之常情啊，晴明，阿桃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来拜托你的吗？”博雅不禁问道。
　　“她不是会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去恳求别人的性格。”盘中的烤鱼只剩下两条了。

　　蜜虫在为他们斟酒。

　　“好的，我一定会为母亲办到。”阿桃是这样答应的。
　　或许觉得很安心，十日之后，她的母亲就去世了。
　　附近寺院中的僧侣前来，打算为这位妇人举行简朴的超度仪式。
　　会一日一夜讽诵《地藏经》，也会将历年来妇人供奉在寺院中的经卷连同衣物一起焚烧，助她早登极乐世界。

　　阿桃心乱如麻，因为那件答应母亲的事情。
　　有违本性，但却不得不去做。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那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于是，将母亲托付给相熟的僧侣，自己则进入京城，去求见那位素未谋面的兄长。
　　在宅邸门口徘徊的三日，却始终没有见到兄长的影子。有昔日大臣的仆从可怜她，为其通报后，终于被准许进入庭院。
　　却被勒令跪在庭院内，兄长则打开蝙蝠扇，仿佛要遮盖阿桃身上传来的鱼腥味。

　　“听闻你母亲过世的消息，真是令人感到难过。”虽然这么说着，语气却很平静。
　　“拜托了，能否取得父亲的遗骨，哪怕只有一小块，同母亲在一起，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呢？”
　　兄长，也就是现在的大臣不置可否。
　　最终只是随意赏赐了一些东西，就将阿桃打发走了。

　　她总觉得这事情是没有指望了，心中难免满怀沮丧的愁绪。
　　连归去的步伐也变得沉重。
　　等经过朱桥的时候，天上早有一轮满月，桥下的河流散发着银子般雪亮的光辉。
　　桥那头有浮动的灯火，并且随着自己走进，那灯火也以极快的速度迎面而来。

　　“阿桃姐！”有欣喜的声音呼唤着她，是寺院中的小沙弥。
　　“师父让你即可到寺院中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您的母亲复活了。”小沙弥的表情在灯火的衬托下，连同语调一起，显露出不可思议的感觉。

　　“呀！”连博雅都惊呼起来。
　　“真的复活了吗？”
　　“的确发生过这样的事，博雅，不过所谓的人，就是有生有死的呀。”

　　《今昔物语集》中，曾经不止一次记载了死去好几天的人，突然复活的故事；
　　从海外传来的典籍，比如《搜神记》中，也有被埋葬三年的人，突然复活的记录；
　　大唐将这种情况，称作为“离魂”。
　　也就是精神与灵魂，暂时离开了□□这容纳的器皿的意思。

　　并不能算作真正的死亡，只是因为在世的人对于死亡的恐惧所造成的误解。
　　如果阿桃的母亲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没有什么关系。
　　可阿桃却觉得不对劲。至于具体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自然，刚听说母亲复活的消息，除了惊愕之外，更多的则是巨大的喜悦。

　　阿桃与小沙弥飞奔入寺，果然看见众多僧侣围绕着母亲。
　　因为平日里穿着的衣物都被烧掉了，所以只是穿着一件较为华丽的小袖和服。
　　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看到阿桃以后，便说：“啊呀，你来了。”
　　丝毫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定是地藏菩萨庇佑的缘故。”反而主事的僧人很激动。
　　“请一定要更积极地行善。”
　　“当然，妾一定会努力积攒功德。”

　　于是阿桃就领着母亲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