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之莲华》丸子君

14、福祸兮 4

　　【四】

　　鹰司通太端坐在屋子里。
　　穿着污脏到颜色无法辨别的水干，折乌帽子斜戴一边。
　　脸上应该扑过铅粉，此时也不剩下多少，或者藏匿在皱纹之中，看起来挺难看的。

　　“劳驾两位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语调十分呆板，仿佛身心都被摄取了。
　　“听闻小姐病倒，特来问候。”晴明这样说道。
　　“不知府上最近有无发生什么怪事？”身为阴阳师，这么问也是很自然的。
　　“没有。”通太的眼珠子转了转，回答道。
　　“那有无移动过什么东西？”
　　“不记得了。”通太的回答很奇怪。
　　“不记得了？”博雅重复道，这答案着实惹人怀疑。
　　“对，不记得了！”通太突然变得很大声，嚷嚷着说道。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回去吧。”用词也变得十分粗鲁。双手挥舞着，膝行上前驱赶晴明与博雅二人，做出那种“去，去，去”的粗鄙动作。
　　“晴明！”博雅下意识地地挡在晴明面前。
　　“放心，我没事。”
　　“快点拿盐来，拿盐来！”通太这么说道。
　　惊动了夫人，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身后还跟着一群从人，将已经失去控制的通太绑了起来。
　　他的挣扎却越发激烈，甚至口吐白沫。
　　“非常抱歉。”那位夫人对二人行礼。
　　“让您看到了如此不堪的一幕。”
　　“发生了这么多变故，无法承受也能够理解。”
　　“府上最近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晴明又这般问夫人。
　　“或者有过一些较大的变动。”
　　“一定要这么说的话，倒是发生过的。”夫人的语气，似乎并不怎么确定。
　　“请说。”
　　“上个月的时候，曾经整理过庭院。”

　　那时候通太还未显露出狂躁的病症，便想着：“不如乘梅雨之前，将庭院整理一下吧。”
　　请来的工匠，修剪的草木与矮松的盆景，也疏浚了池塘。

　　“在池塘底部发现了一截水沉之木，因为看上去与如意轮观音的造像十分类似，所以并不敢随意丢弃。”夫人这样说道。
　　“打算请僧人来念经以后，送人宫廷给女御。”当时是这样打算的。
　　夫人的表情有些哀伤。

　　“能否将那东西给我看看？”晴明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并不是不可以之事。”夫人是一位通情达理的人，便命人将佛龛取来。
　　“已经作为观音，供奉一段时间了。”因为十分罕见，所以希望能够让藤子女御在宫中举行的赛物会中拔得头筹。

　　晴明与博雅都看到了那尊被认为是如意轮观音的截木。
　　大约有一臂的高度，伸出双手的话勉强可以合拢。乌黑的，散发着暗淡的光芒。

　　晴明上前一步，取出符咒，贴在朽木之上。
　　随后，从红山茶花般的双唇中，吐露出低沉而有力的咒文。
　　是《不动明王束缚咒》，具有摧毁一切邪恶之物的力量。
　　但如果善加使用的话，却能破开迷障。
　　业已苏醒的通太，在不停歇的咒文中显得更为烦躁不安，眼看就要挣脱众人的压制。
　　眼中的神采已状若疯狂。

　　“请坚持住，通太大人。”博雅俯身说道。
　　“嗬嗬，嗬嗬嗬。”似乎已经无法说话的样子，喉咙里发出状似野兽的声响。
　　挣扎得十分厉害，博雅也不知自己能够坚持多久。
　　“一切都看你的了，晴明。”心中必然这样想到。

　　咒文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那一截乌木却开始发生变化。
　　撰写在符咒上的文字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并且随着晴明讽诵的节奏，一点一点地改变着原本的形态。
　　从聚拢，到舒展，宛如舞蹈一般。
　　如水草在随着流水东摇西摆。
　　渐渐遍布于乌木的各处，一点一滴地銮如木纹肌理之中。
　　晴明将念颂之声提高，集中精力。
　　仿佛有生命一般，乌木浑身抖动着，如不堪忍受。

　　咔，
　　咔咔，
　　咔咔咔。

　　与佛龛底部相触碰，因而发出这样的声响。
　　那些符咒幻化成的金色绳索，越发深入地勒进木纹之中。
　　乌木开始变换光芒。
　　一层又一层。
　　赤色，蓝色，绿色……
　　最终是纯真的银色。

　　“破！”晴明这般低斥到。
　　盛大的金色与纯白的银色迅速交汇在一起，互相吞噬一般渐渐熄灭。
　　真是一幅奇异的光景。

　　佛龛上并没有留下木屑。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仿佛不曾存在过。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微微泛着赤红的圆润明珠，周身跃动的五色火焰。
　　博雅感觉怀中一阵轻松。
　　鹰司通太不知何时，终于彻底地晕厥。

　　“解决了吗？”
　　“算是吧。”随随便便地回答着，随随便便将摩尼珠抛入庭院的池塘之中。
　　这是只有安倍晴明才能做到的事。

　　已经不再下雨了，空气中满是夏天的气味。
　　实在是难以形容的滋味。

　　“晴明。”
　　“什么事，博雅？”
　　“如果放任摩尼珠在通太家中的话，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个我不好说。”
　　“你一定知道。”
　　“我并不知道。”
　　“其实看到通太大人那个样子，总觉得非常可怜呢。”
　　“嗯。”
　　“不禁会想，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东西吗？如果存在，那也是饲养了人心脆弱的部分吧。”博雅坦率地说道。
　　“哦，非常了不起的说法。”晴明并没有如平日那样，说些“博雅啊，人是无法成佛”的话，只是这样说道。
　　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会心的笑意。
　　仿佛眼中都含着笑意。

　　此刻，池塘上正停着今夏的第一只萤火虫。

　　微微的，靑幽的一点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