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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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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周的游泳考试也格外的顺利,也不知道龙的内丹天生有神力还是什么,游泳变得不费吹灰之力,五十米来回游下来我甚至比那个国家二级游泳运动员哥们、校队队长张程还快几秒。计时的老师看得目瞪口呆,下课的时候不由分说塞给我一张申请表:“小子,考虑考虑参加校队吧。”
这事我没告诉小白,纯粹是心里有鬼,平时我就一高大善良大哥哥的形象,不想让他看见我爱慕虚荣的样子,因为别人问起我我都挺胸严肃地说:“我想为学校争光。”
这样过了有半学期,大概是沾了龙气,不靠小白的内丹我也能在水里游潜自如。没了时间的限制,我更多地泡在了泳池里训练,一来二去回家就很晚了。
小白一个人在家很孤单,每天回去都能见到他搬个小板凳乖乖坐在门口等我,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我很内疚,作为补偿,我天天大包小包给小白买好吃的,哄他说:“等我忙完了这一段,我就能早点回来了。”
“真的吗?”小白眼睛一亮,脸上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扫而空,看得出这一阵我真的把他闷坏了。
为掩饰我的心虚,我咳了一声严肃地教育他:“所以你在家老实点儿,不许捣乱啊!”
小白噢了一声,趿拉着我的大拖鞋啪嗒啪嗒跑去接着看他的《喜洋洋和灰太狼》,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就看这个打发时间,几张碟片颠过来倒过去都看两遍了。他托着下巴,眼睛还盯着电视,不满地嘟囔:“再看下去我都会背啦。”
我更加觉得内疚了。
接下来几天我都早早收工回去,果然小白特别高兴,小爪子在我胳膊上撸了好几道口子。隔天被队里几个家伙看见了,都捂着嘴暧昧地笑,我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相信这是被家里寄养的孩子挠的。
今天训练结束得早,一群人就起哄要去我那里打牌,谁都以为我真的金屋藏娇藏了个小美女,当小白趿拉着我的拖鞋来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他们表情都愣住了。
我得意洋洋地拽过小白让他挨个叫哥哥,叫到队长张程的时候他闭紧嘴巴就是不吱声,任怎么拿牛肉干哄他也不肯说话。张程倒是不在意,笑着摸了摸小白的头:“小弟弟长得真漂亮,难怪景树那么惯着。”
小白很不高兴,啪地推开张程的手:“你不是好人,你会害死景树!我不要和你说话!”说完蹬蹬蹬自己跑回屋里去,留下一群人尴尬地大眼瞪小眼。
还是张程打圆场:“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嘛,没关系的。”我想当时我的脸色肯定非常难看。
晚上他们走了以后,我拎着小白的后颈子恶狠狠地教训,我说你平时的礼貌上哪儿去了,啊,这些都是我队友,你怎么就不给我长点儿面子!
小白眼泪汪汪的,一颗颗在眼里打转:“那个人是坏人!”
我沉下脸来,他这还有理了,都会给自己找借口了!“回头你得给张程哥哥道歉听到没!”我丢下这句话,就关灯躺下睡觉。依稀听见他在黑暗里呜呜地哭,特别委屈的样子,我心里更是不耐烦。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小白已经蜷在鱼缸里睡着了,我硬起心肠没理他,原以为晾他几天他就老实了,没想到一个礼拜过去了,他愣是撑着也不和我说话,每天都蹲在鱼缸里不出来,以绝食来抗议。
我气不打一处来,行,你绝食,你抗议,反正你是条龙,一时半会死不掉!
这样又僵持了几天,周末一大早我收拾东西准备去学校,临走的时候小白忽然从水里蹿出来,来不及变成人形,四个爪子抱着我的胳膊语无伦次:“景树哥哥,你今天不要去学校!不要出去好不好!”
我当时真急着出门,一点儿也没看出他的反常,用力把它撸下来丢水里,拿玻璃板子盖严实了,掉头就走。出了门我还生着闷气,这小家伙怎么这么烦人呢!回头比完赛得想个办法把他送回乡下去!
没想到这一出门,我再也没见到小白。我甚至莫名其妙地忘了他。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没有多少印象,只记得后来在医院醒来的时候,病床边围了一圈的人,爸爸妈妈都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抹着眼泪心有余悸地说:“你这孩子,明明不会水,跑去参加什么游泳队!差点淹死在泳池里你知不知道!”
我有点发懵。对面墙上的日历已经撕到了周二,可从周末开始我干了些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很快我就出院回了学校,游泳队我是再也没去了,我甚至记不起来我怎么会参加校队的,系里几个哥们还笑话我说:“打死犟嘴的,淹死会水的,阎王老子饶了你一命啊景树!”我勉强地笑笑,一整天心神恍惚,总觉得哪儿不对。
就像是拼图里的一块被人硬生生抠掉了,什么片段都是零碎的。
后来听说校队队长张程疯了,逢人就说在泳池里看见了鬼,还看见了一条巨大的白龙,谁也不信,他很快就被送进了市四院。
我回到租的房子里,对着那个鱼缸出神,冰箱里放满了果汁,柜子里塞满了零食,可我明明不爱吃这些。
半夜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爷爷俩字,可是半天没人说话,我打着哈欠正要挂掉,一个熟悉而不紧不慢的声音忽然响起:“景树,你还记得我让你孵的那个龙蛋吗?”
我像被针扎了屁股一样跳起来,脑子里忽然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地闪,过了好一阵我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老黄,你是不是见过小白了?”
我请假回了乡下,老黄已经在井边等了我很久。那口井里隐隐约约泛着白光,老黄说小白的父母把小白带到了这井下的龙脉之地修养。我还怀着一线希望:“那我能见到小白吗?”
老黄没说话。我心里其实很明白,我在张程手里死过一回,全靠小白以他的内丹换了我的命。
对不起,小白。这次是景树哥哥错了。
晚上我一个人来到井边坐下,靠着井栏默默抽烟,我能感觉身体里的血很热很热,像是被井底的什么呼唤着,汹涌叫嚣着。我想我终于明白小白所说的需要完成的大事是什么了。
传说中我们龙姓祖先与龙有渊源,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报恩的故事。我苦笑着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不一会就丢了一地的烟头。月光清冷,照得我的影子格外孤单。
“景树景树,我想喝酒!”
“我不叫小蚯蚓!我有名字的!我叫白慕!”
“景树我不要看喜洋洋了,我都会背啦!”
我手一抖,烟头把手背烫了个大泡,老黄说得对,我一直就只把小白当宠物养,而小白却真真正正把我当成了亲人,无论是气急败坏的、欢天喜地的,高兴不高兴的情绪,都是来自于我,他陪我玩游戏,给我说笑话,甚至把他的内丹也给了我,而我呢,我总是板着脸训他、关他禁闭、不听他的劝告,甚至强迫他给他不喜欢的人道歉。
我真是混蛋。混蛋中的混蛋。
对不起小白,以前我总是骂你哭啼啼像个娘们,现在我也像个娘们了。
我在井边坐了一夜,第二天就回了学校。日子还是那么过着,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期待。
放假的时候我会买一箱子零食带回乡下,小白喜欢喝酒,我就倒一小杯进井里,不知道他能不能喝到?
小白喜欢吃小草虾,暑假里我就带着老黄去小河边,老黄看着网兜,我下河捞虾。
冬天的时候,山里下了雪,我拿草垛子把水井围了一圈,井口厚厚地盖上一层。我怕小白会冻着。老黄在一边看着,满脸嘲笑,可是我不在乎。
一晃就过了两年。我也从学校毕了业。
小白一直没有出现,仿佛他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今年的清明前后天气格外的好,爷爷搬出隔年酿的柿子酒,喝一口绵软润喉果香四溢,连老黄都馋得直流口水。
晚上我坐在井边抽烟,就像往年的这个时候一样,夜风格外的温暖,风里还带着馥郁的花香,让人沉醉。
忽然身后的井里有轻微的水声,啪嗒啪嗒,像是什么拍打着水面,我一呆,烟头从指缝里掉到了地上。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见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捧着我不久前摆在矮几上的半玻璃杯柿子酒,他长得真是漂亮,就像那年画上抱着鲤鱼的胖娃娃。
他一副馋鬼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我:“叔叔,这个能给我喝吗?”
我愣了很久,差点又变成哭啼啼的小娘们。认认真真打量他几遍,我眼眶一热,豪爽地说:“嗯,你喝吧!”
小白不记得我了。小白叫我叔叔。
嗨,有什么要紧呢?
我一把搂住小家伙:“走,景树叔叔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