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苔》顾染

1、第 1 章

　　“为什么我固执坚守的是你要逃避的？”三个月前严北眼睛里带着责备和不甘这么问过苏玮。

　　“没有爱情何来逃避？”苏玮语调冷冷的反问。

　　严北低下头好一阵子没有说话，转身离开的时候，苏玮看到严北红着眼睛抱着肩膀，阳光把她细瘦的身影拉成了一条长长的斜线。

　　严北的表白周期是随着四季轮转的，这样的画面大概三个月就会上演一次，最初时候苏玮会像对孩子一样耐心的对严北解释一大堆，之后几年这样下来便越来越失去了耐心，态度越来越冷淡。

　　电话响了，回忆被打断，敢这么早打电话给苏玮的不会是别人。

　　“苏玮，我想你了。”接起电话，严北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

　　“你回来了？”苏玮沉默了一会儿问严北。

　　“开门。”严北同样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答非所问。

　　苏玮从书房里走出去开门，看到背着巨大行囊的严北站在面前，一直以来号称怎么晒都不会黑的家伙，这次皮肤直接变成了小麦色。

　　苏玮推严北转过身去，拿下她肩膀的包放在门边。

　　“你去洗澡，我给你弄吃的。”苏玮跟严北交待。

　　严北点点头，把衣服脱得一件都不剩走进浴室，途中回头看了苏玮一眼。

　　苏玮不动声色的接过严北眼神里带着些许不舍的小哀怨，换上衣服去楼下买早餐，苏玮知道严北这人一不吃早餐会整天精神萎靡，像生了重病一样。

　　“苏玮，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半路上苏玮遇见了正在遛狗的邻居大妈。

　　“饿醒了，出来买点东西吃。”习惯性的说谎，习惯性的敷衍。

　　在马路对面的早餐店买了素馅包子和豆浆抱回去，一路上手掌被热气蒸得暖暖的。

　　进门时苏玮没看到严北，卫生间里没有，阳台也没有，最后苏玮在自己的床上找到了她，这个家伙身上套着自己的浴袍，头发还湿着，就这么睡着了。

　　苏玮伸手扯住严北的耳朵把她拽起来，把吹风机扔到她腿边，严北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半闭着眼睛打开开关，开始吹头发，看到严北那副疲惫的样子，苏玮心疼了。

　　头发吹得半干之后，严北像梦游一样把吹风机往床上一甩，又直接躺下了。

　　苏玮一会看看餐桌上的包子和豆浆，一会看看正在熟睡中的严北，发了好一阵子呆。

　　“叮铃铃。”闹钟响了，苏玮皱着眉头灌了一杯咖啡，换好衣服后出门。

　　半个小时赶到公司之后，苏玮看到陆小豪穿着制服背着个深蓝色的斜跨书包蹲在门口看书。

　　“苏姐。”那孩子看到苏玮拘谨的打招呼。

　　“早上好，看什么书呢？”苏玮刻意语气很轻松的笑着问他，希望自己如此的态度能换得他自然一些。

　　陆小豪并没领会这些，依旧僵硬的扬了扬手臂，一本公司的样刊出现在眼前，苏玮忽然有些感慨。

　　陆小豪是昨天老爷子送到公司里来的，事前苏玮一点风声都不知道。

　　那天中午十年没跟苏玮说过话的人突然托苏玮妈转告说他过来了，想请苏玮和钟一禄吃饭。

　　苏玮挂了电话告诉钟一禄这个消息时，钟一禄一脸的不可思议。

　　对于老爷子的突然到来苏玮和钟一禄不敢怠慢，推掉手中的所有工作赶去了。

　　“玮玮。”老爷子看到苏玮时嗓音依旧高亢的叫了她的名字。

　　“爸。”因为要压抑情绪，苏玮的嗓子痛痛的。

　　老爷子朝着苏玮笑了一下，眼神里带着意味深长，苏玮不敢再看，拉钟一禄坐下去。

　　“这是我战友陆大年的儿子陆小豪，他父亲出事之后被我接到咱家来养了。”老爷子和苏玮介绍他身旁坐着的年轻男孩子。

　　男孩儿被老爷子这么一说脸腾一下红了，低下头不说话，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我这次来就是送小豪到你们公司学习的，不知道您二位能不能给我这个糟老爷子个面子。”

　　苏玮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头，被老爷子看在眼里。

　　“陆叔，看您说什么呢？这孩子我们要，我们要。”钟一禄生怕冷场，笑嘻嘻的把话接过去。

　　“工资多少？”老爷子满意的笑了一下又问。

　　“包您满意。”钟一禄这时候倒是反应快了。

　　“苏玮，你同意吗？”老爷子转过头问苏玮。

　　“同意。”苏玮说完这两字，钟一禄终于松开一直在掐她背后的破爪子。

　　“吃饭吧，没事多回家看看你妈，小豪就交给你们了。”老爷子最后做了个总结，四个人开始无声的用餐，吃饭时候不能说话，是老爷子一直以来的习惯。

　　“钟一禄，你看那孩子话都不敢说！你说要就要！”回去的路上苏玮跟钟一禄抱怨。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钟一禄问苏玮。

　　“先试用期看看，能留就留，留不了就送回去。”苏玮想了想说。

　　“苏玮你疯了吧！你要是敢送回去你就别指望你们家老爷子这辈子能跟你说话了!要我说，咱就当为你爸养这么一个孩子了，你看成不？”

　　“那你出钱养。”苏玮没好气儿的回应。

　　“多大事儿啊，成。”钟一禄拍拍胸脯吹牛。

　　于是今天陆小豪就顺理成章的成了他们公司的员工。

　　钟一禄到了之后给陆小豪分了张桌子，请老井带陆小豪。

　　“咱们公司吧，简单说就是卖广告的，卖航空杂志广告和电视广告，你负责什么呢？你也是卖广告的，咱们公司是大卖广告的，你就是小卖广告的，你是咱们公司的代表，作为一个卖广告的，你首先要巴拉巴拉，其次要巴拉巴拉……”井大姐这个话唠儿，得到施展才能的机会就开始不遗余力的发挥，陆小豪慢条斯理的从书包里掏出来笔记本，很认真的记录着重点，井大姐一看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更加卖力的讲解起来。

　　“看咱老井，带新员工那叫一个带劲儿。”钟一禄非常得意的在苏玮面前得瑟。

　　“你是想让我夸你有眼力是吧？对不住了，我偏不随你的心。”苏玮笑着调侃钟一禄。

　　“咱的眼力不用你夸，就昨天这小孩儿，以后肯定也错不了，不信咱们走着瞧。”钟一禄继续自我肯定，他一向热衷于此，并且乐此不疲。

　　“你赶紧走，耽误我工作。”苏玮挥挥手中的文件夹把钟一禄赶出去。

　　钟一禄扬着下巴笑呵呵的扭了两下小腰儿走了，那嚣张闷骚的小样儿一准儿谁见谁目瞪口呆，真是没治了。

　　中午还没到吃饭的点儿，苏玮妈就喜气洋洋的拎着两个大塑料袋过来了。

　　“你爸给我解禁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来看你了，哈哈。”苏玮妈笑的特别开心。“小豪，过来，和你哥你姐一起吃饭。”

　　陆小豪依旧那么放不开，慢腾腾的从座位上离开，又慢腾腾的走过来，眼神一直躲闪。

　　苏玮妈拽过陆小豪把他按在椅子上，打开餐盒，递了双筷子给他。

　　“玮玮，你爸都说让你回家了，你要有时间就和一禄小豪一起回去，我给你做好吃的。”苏玮妈一边拿纸巾擦手一边说。

　　“恩，行，我回去。”苏玮点点头，苏玮妈听到这话，脸上笑的像一朵花。

　　“妈你笑的真好看。”苏玮心情特好的胡诌了一句。

　　“呦，这孩子。”苏玮妈伸手过来摸了摸苏玮的脸，笑着笑着突然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砸到苏玮手上。

　　“妈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苏玮忽然紧张起来。

　　“孩子，你没说错什么什么，我就是觉得这么些年，你一个人不容易，心疼你。”苏玮妈说完这句哭得更厉害了。

　　苏玮抱住老妈，给她擦眼泪，妈妈的怀抱，在记忆里已经很久远了，从苏玮被老爷子从家里驱逐出来的那天，所有带着温情的事物和情感都远离了，苏玮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一只言语尖刻，口不对心，情绪不定的刺猬，心里装不进任何人。

　　苏玮妈牵着苏玮的手走到角落。

　　“玮玮，老爷子岁数不小了，有今天没今天的，过去的事你别记恨。”

　　“不会的，妈，我从来没恨过他。”

　　的确，苏玮从来没有记恨过老爷子，当年没有，现在更没有，即使老爷子在苏玮那么小的时候把她赶出去，即使她因此多受了很多苦，苏玮都觉得那是应该的。

　　对于过去，苏玮恨的只是我自己。

　　她想苏苏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