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岸花》洛子萱

22、太平

　　昏暗的房间里贴满了各式各样的符咒，身着青色布衣的中年妇女正拿着清水一遍遍擦拭着上官婧的身体，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那青衣的中年男子坐在院子里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那扇紧闭的院门，一动不动。

　　瞧着这诡异的气氛萧天扬实在是坐不住了，他慢慢地将身子挪到那中年男子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答起话来……

　　中年男子瞧了眼萧天扬，长长地叹了口气，才又慢慢地开了口。

　　虽然他说的断断续续，萧天扬却也从他的的叙述中猜到了一个大概。

　　村子名叫太平村，说是太平，最近几年却是一点也不太平。每隔好几个月村子里总会发生些离奇之事，还有人亲自瞧过有白衣女鬼于夜晚出现在太平村。

　　女鬼经常出没的那座鬼屋，早已无人踏足。就连负责打扫鬼屋的阿三也是大病了一场后，再也不去鬼屋。

　　于是鬼屋越发的荒凉不堪，更有甚者，还有人请来驱鬼的道士，于鬼屋内做法驱鬼。

　　为求平安，家家户户都帖上了从大明寺里求来的符咒，却还是免不了有人离奇死亡。村里人心惶惶，一入夜便户户紧闭。至于山上的乱葬岗早已成了村民眼中的禁地。

　　中年男子说山上的女鬼名唤青娘，原本是村子里李家豆坊的千金，李老爷子膝下无子，晚年得一女，自然是像宝一样的捧在手心。

　　十多年前，李老爷子从街上救回一个落难书生，好心将他收留在了豆坊内，这书生感激李老爷子的救命之恩，自愿留在豆坊内帮忙。这李老爷子瞧着这书生还算是勤快，又见他也还是有些本事的人，不愿让他屈就于豆坊内，便让他专心读书，将来好考取一个功名，也不至埋没人才。

　　这书生也算争气，书读的不错，每回考试总能名列前茅。

　　这青娘年轻貌美，算得上村子里数一数二的美女，想找李家做亲家的人家也不在少数。偏这青娘一个也看不上，倒是对那书生另眼相看，渐渐地书生便和青娘好上了。

　　这李老爷子见这书生长的眉清目秀，又和自家的女儿年龄相仿，于是便做主将青娘许配给了这书生。

　　婚后不到一年，遇上那三年一次的大考，书生为求功名，便背了行囊别了青娘趁京赶考。

　　熟料这一去便是五年不回，青娘思夫心切，便带着五岁的女儿上京寻夫，也是一去不回。

　　李老爷子愁白了头，却没有任何办法。五年前的一个夜里，这李家突然起了一场无名大火，当村里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扑灭了火后才发现李老爷子和夫人早已被烧死在大火之中。

　　李老爷子死了没多久，山上的乱葬岗里多出了一座坟墓，有识字的先生，认出了墓碑上的名字，正是青娘母女，从那以后村子里便再也没有太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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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官婧是从噩梦中哭醒过来的，这一哭可真是哭的天昏地暗，天地也为之变色。

　　萧天扬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从未见过有女孩可以哭成这样，更何况是上官婧这样神采飞扬的女孩。

　　或许她是真的被吓坏了吧，那样的场面就连自己也不曾见过，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小姑娘。等到上官婧哭的累了，萧天扬这才缓过了劲来。

　　“今天晚上是我连累了你，我在这跟你陪个不是……”

　　“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因为我，说不定你早就完成了青娘交待给你的事，也不至受这一场惊吓，想来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才是……”

　　“你……”上官婧奇道：“你怎么知道那女鬼叫青娘的，难不成你跟她认识？”

　　“想不想听个故事？”

　　见上官婧点头，萧天扬这才将从中年男子口中听到的关于青娘的故事告诉给了上官婧。

　　“这么说来，那书生就是青娘的丈夫，也就是今天青娘让我去找的那个人？”

　　“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依先前青娘所言，我想也是八九不离十。不过整个故事还是有很多不明不白的地方，如果你不害怕，我们可以再去会会青娘？”

　　“不要……”上官婧吓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说道：“她那么凶，万一她把我们都杀了怎么办？”

　　“据这家的主人讲青娘本性不坏，村子里的人对她们家的遭遇也是非常同情。青娘大概是因为怨气太重，才会变得如此凶残，只要我们说明来意，我想青娘应该不会伤害我们的。也只有我们真正了解了青娘的故事，才能帮她不是吗？”

　　听萧天扬这么说，上官婧便也没那么害怕了，而青娘的神秘也吸引了她，好奇总会让人忘掉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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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上山，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

　　几座错落有致的民居连成一片小小的村落，这分明就是山下太平村的缩影。

　　青娘正哼着小调哄自家的宝宝入睡，远远地便瞧见萧天扬和上官婧向她走来，青娘一惊，大约也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就找上门来。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不怕死的人，见过了我的真身，竟还能再次前来送死？”

　　“我们来，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顺便请你不要再伤害村里的人，他们是无辜的，你又何苦将怨气发泄到他们身上。”

　　“原来是来当说客的……”青娘鄙夷一笑：“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我只想为我爹娘，为我相公为我的家人报仇，我何错之有？”

　　“什么？”上官婧惊呼：“你让我去找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相公吗？”

　　青娘笑了笑：“相公，他也配……”

　　“相公进京赴考五年不回，爹娘担心相公会不会再外另娶豪门之女而弃我这个糟糠之妻，于是让我带着小倩上京寻夫。熟料我上得京城，托人寻问才知相公中了状元，早已在扬州为官，于是又我带着小倩千里迢迢奔赴扬州……”

　　“到了扬州才知道这扬州知府三年前便换了人，四处打听才知相公辞官后便定居在了扬州城，还娶了当朝太师的女儿，享尽荣华富贵……”

　　“这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年的誓言犹在耳边，可一转身良人却已不在，让我怎么接爱这样的现实，于是我找到了他才发现，这人虽和相公同名同姓，却并不是我的相公。”

　　“找错人的结果就是被人扫地出门，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又不敢回家，只好在城郊破庙暂住，靠我每日在扬州城乞讨为生。”

　　青娘神情一秉，顿了一顿才又接着说道：“后来，我无意中听见有人私下谈话，这才知道相公在赴任途中被人杀害，杀害相公的人拿着相公身上的文书和官印，冒充相公当了这扬州知府……”

　　“原来你相公……”上官婧愤愤不平地说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凶狠毒辣之人，那你有没有替你相公申冤，要换做是我一定告的他身败名裂……”

　　“为了替相公申冤，我几乎走遍了所有的衙门，只是那些官员都被他用钱买通了，他们官官相护，我就是有冤却也无处可诉。”

　　“到最后，那冒充相公的人竟是追查到了我的出处，派人在我家里放了一把火，把我年迈的爹娘活活烧死了，随后他又找人将我和小倩一起杀害，埋在了这乱葬岗……”

　　说到最后青娘已经泣不成声：“我化作厉鬼只为向那人面兽心的混蛋为我爹娘为我相公讨一个公道，却不料一次不成，他竟向大明寺的高僧求了神符护身，我便再无法近他的身。我费了三年的功夫，才在这乱葬岗里做了手脚，只要他进得这里，我便能破了他的护符，却不料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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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娘姐姐，我把人给你带来了，要怎么处置就随便你了……”

　　萧天扬将扛在肩上的麻布口袋往地上一丢，上官婧不解气地又在上面狠狠地跺了两脚，这才打开了袋口将那捆得跟头猪似的林天富放了出来。

　　林天富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聪明一世，今日竟会栽到两个毛头小子手上。

　　他压根就不知道他口中所谓的毛头小子，一个是名震江湖的侠盗，一个是天山老人的高徒，又岂是他那些草包部下能够比得上的。

　　林天富是山贼出身，一次意外的邂逅让他不仅捞到了扬州知府的官职，也聚集到了多不胜数的金银财宝。最关键的还是迎娶到了当朝太师的千金，这在他的山贼岁月中都是不敢想象的美梦，如今一一实现，让他如何不喜。

　　这时的他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风平浪静的一切，却因为青娘母女的到来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为了不让秘密公诸于众，为了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只有狠心地除掉一切羁绊他的绊脚石。却不料那青娘竟化作厉鬼向他索命，幸好他及时向大明寺的高僧求了神符，只要神符不离身，青娘便再也近不了身。

　　如今青娘近在咫尺，他倒不是那么害怕，反正有神符，想来青娘也伤不了他。

　　“林天富，所有的恩怨都会在今天做一个了结……”

　　望着眼前不共戴天的仇人，青娘突然笑了起来：“爹，娘，相公，今天就是青娘为你们报仇的时候，你们都要看好了，看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怎么得到报应，看青娘如何手刃仇人……”

　　青娘一步步逼近，林天富忍不住颤抖起来，青娘身形一闪，已是抓住了林天富的衣领。只见她双手轻轻的游走在林天富身上，那些捆在林天富身上的绳索便这样落了下来。

　　见此情形上官婧惊呼了起来：“青娘姐姐，你怎么把他经放了，此人狡诈多滑，你要小心……”

　　绳子一松，林天富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可是无论他怎么跑怎么逃，青娘那张阴冷的脸总会浮现在眼前。

　　林天富吓的屁滚尿流，只能不住的跪在地上求青娘放过他……

　　“我的姑奶奶，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不起你，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以后一定把你当菩萨一样的供起来，早晚三柱香，姑奶奶，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这些话不说还好，一说青娘便更生气了，当然林天富的日子也不好过。

　　青娘手指一挥，林天富被悬空提起，倒挂在树上。青娘幻出一条黑色的皮鞭，凌空挥舞，一鞭一鞭狠狠地招呼到到林天富身上，疼得他直叫娘。

　　“你让我放你一条生路，那当初你又为何不放我一条生路，不放我相公一条生路，不放我爹娘一条生路。你是人，难道我爹娘我相公就不是人……”

　　“姑奶奶，我都说我知道错了……”

　　“迟了……”青娘冷哼一声：“这世上什么都有卖，却独独没有后悔药，既然当初敢做，今天这后果也必定由你来尝。”

　　远处传来阵阵木鱼声，青娘心头一癝，知道一旦错过了时机，等到林天富搬来救兵便再难对付于他。

　　青娘也不再顾忌，凌空而起，一道黑烟劈向林天富，那林天富本来还高兴救兵就快到了，却不料场上变故横生，还没说出话来，就这样断了气，见了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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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鱼声近，上官婧这才看到过来的是两个和尚，他们身后跟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

　　妇人见着林天富的尸身，立刻鬼哭狼嚎地扑了上去，不用问也知道，这自然是林天富娶的那位太师千金。

　　那妇人见了青娘很是激动，幸得那和尚将她拉了下来，这妇人哭的伤心，竟是晕了过去。和尚只好吩咐自己的徒弟将妇人送了回去。

　　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青娘因为痛苦整个人已经扭曲了起来，她用手抱着头，不停呻吟，可和尚却似入定般的一动不动，继续念着佛号。

　　待到青娘已经无力起身之际，那和尚举起手中法钵，钵中金光立现，一道金光将青娘笼罩其中。不一会，青娘的身形已是不见。那个青娘努力维持的小小村落也因青娘法力的消散，慢慢退去。

　　上官婧持剑挡在和尚面前不让他离开，和尚也只是笑着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何必动怒，虽然青娘是为家人复仇，可总归是犯了杀孽，贫僧也是依着菩萨所言将青娘带往冥府，助她去除杀孽，将来入得轮回罢了……”

　　上官婧还想说些什么，青娘的声音响在耳畔……

　　“识得妹妹是青娘前世修来的福分，如今大仇得报，青娘早已无欲无求，那冥府本就是青娘早就该去往之地，如今蒙菩萨大恩，没让青娘魂飞魄散已是青娘的造化，妹妹也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和尚念着佛号带着青娘已是走远，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上官婧久久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