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花笺》金唐

7、白小狐 笛九香

　　张三小在这家客栈干了五个年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从他们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不禁快步迎了上去，殷勤的招呼起来，拿搭在肩上的布将板凳上的灰仔仔细细的来回掸了干净，才请那位姑娘坐下来。

　　那姑娘笑嘻嘻的对他道了声谢，点了一笼包子和两碗清粥。

　　他心中一激动，转身向后厨去，心中计划着一定要让张大厨子将他们早饭的份量弄得足一些，才不辜负美人一笑。

　　湖绿色衣裳的少女，支着脑袋，粉面含愁。张三小出来看见的时候，觉得自己心都跟着她揪了起来，恨不得将店里面的好东西都端到她的面前，只求她能像刚才一样朝着自己笑一笑。

　　他见那姑娘对着她对面的男子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顿时心中一黯，这个男的，不会就是她的夫家吧？

　　这姑娘真是比镇长家的闺女小翠好看多了！

　　张三小抽下搭在自己肩上的布，走到邻桌装模作样的擦了起来，其实耳朵一直在留意着那男子在说什么。

　　觅月正心情不佳，见元芳拿着茶壶自斟了一杯，眨了眨眼睛故作好心的提醒道：“师叔，早上吃凉茶不好。”话语刚落，她又微微歪着脑袋对着邻桌的张三小笑着道：“小二哥，能给我师叔换壶热茶吗？”

　　张三小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讲话还这么和气的姑娘，脸上一红，连声称可以的。当下他就拎了桌子上的茶壶，顺手也夺走了元芳那刚刚送至嘴边的茶杯，一溜烟的往后厨去。

　　元芳倒是好脾气，笑了一笑，声音低沉悦耳的道：“哪里来的火气？”

　　觅月嘟着嘴，摇了摇头。

　　这边，张三小正好将茶和早点端了上来，热腾腾的一笼包子和两碗白粥。

　　觅月看着这白晃晃的粥一点食欲也没有，又看包子刚出笼，必定很烫，顿时觉得心中更加的郁结。没有动筷，她只是支着脑袋看着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发呆。

　　元芳拿筷子将包子一个个翻了个儿，他手指修长，动作也极优雅。

　　张三小见状，殷勤的从柜台那拿了一把扇子来，正欲扇，见男子瞥来的淡淡眼神，他只好讪讪的将扇子递了过。

　　元芳拿着扇子对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扇了几下，才夹起一个搁到觅月面前的小碟子里，声音清润的说道，“温的正好。”

　　觅月盯着眼前的包子，迟疑地一怔，颇为感激的对着元芳道：“师叔忒善解人意。”

　　元芳闻言，面上坦然的点了点头，“理当如此。”

　　这四个字倒真是意思颇多了，觅月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她闷头吃着包子，期间拿着眼睛不断偷瞧着元芳，许久她终是好奇的问道：“师叔，难道修仙的人还要吃饭吗？”

　　元芳正喝着那碗白粥，闻言挑了挑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到底是人，怎么能不吃东西呢？”

　　觅月脸上这才挂起笑，心中仿佛是定了定。她先前想着，若要是去了祭云山就得辟谷的纠结心思算是彻底打消了，当下心情大好了起来。她刚吃完一个，又拿筷子戳了一个。

　　“师叔，你早上把摇橹的伙计打发回去了，待会儿我们怎么办啊？”觅月忽然问道。她心中嘀咕，难不成师叔还有别的打算？她可不会摇橹划船的。

　　元芳吃罢搁下筷子，缓缓道：“我们要等一个人，等到了，他自然的什么都好办了。”

　　觅月努了努嘴，继续咬着剩下的包子，没动一口粥。

　　张山小殷勤的迎上来，问剩下的包子要不要打包带走。觅月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朝着那王三小道谢。

　　打完包，王三小又殷勤的将二人送到了门口，目光一直留恋着追随那个湖绿色衣裳的少女。

　　那条道上，早市已经开始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觅月最爱凑热闹，一双漆黑的眼睛到处打着转儿，唯恐错过了什么好玩的。她眼尖，看见不远处有老猎人在卖白毛的小活物，就拉着元芳的袖子一起往那儿挤。

　　觅月将打包的几个包子顺手递给元芳拿，自己蹲在那半尺高的笼子前，朝竹条编的笼子里看。里面是毛茸茸的一小团，瑟瑟的躲在笼子的角落里。觅月伸进手指去逗它，料想它受惊怯生不会亲近。哪知那只小东西刺溜溜的跑了过来，伸出粉红的小舌头一下下的舔着觅月柔软的指头。

　　觅月怕痒，逃出了手指，咯咯的憨笑着。那小东西睁着一双乌溜漆亮的圆眼睛看着她，十分的喜人。

　　“这个怎么卖？”

　　猎人见觅月元芳二人气度打扮定是富人家的，小姑娘又是真心喜欢，后面的公子肯定是舍得花钱的，暗自庆幸着能逮上条大鱼了，他就故作着豪爽道：“这个好说，小姐要是真心喜欢，就出个……二两银子吧。”

　　觅月扑哧一笑，自言自语“怎么这么便宜？”，二话不说就掏出了荷包里的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扔给了那人，自行打开竹笼子将里面的一团毛球抱在怀中。她回头对元芳露出可喜的笑道：“师叔，你说这是什么？”

　　那猎人得了那五彩斑斓的宝石，自然是乐得眉开眼笑，搭话道：“这是白狐有灵性，少见着呢！你瞧它眼睛里的神气，可不是一般的白狐，老汉我这一生总共也只逮到个两只这样的狐狸。小姐真是好眼光。”

　　觅月轻笑着“嗯”了一声，低头逗弄着小狐狸，既然银货两讫也就不作停留，转身和元芳离开了。小白狐在她怀里很是不安分，不像在竹笼里可怜兮兮的缩在一角。觅月一手搂着它，一手用手戳着它小巧而湿漉漉的鼻尖。小白狐豆子般黑亮的眼睛跟着觅月的手指儿转，逗得觅月忍不住轻轻揪着它尖尖的小耳朵，笑道：“你也不怕这么跟着我转，把自己绕晕了。”

　　小白狐盯着觅月，好像是在认真听她讲话一样。觅月回头看着元芳，笑吟吟的说道：“师叔，你瞧，我还真是捡了个大宝贝。”

　　元芳见一人一狐闹得这么欢畅，不由也微微牵起唇角，轻喟道：“还真是捡来的。”

　　觅月疑惑的看着元芳，一脸无辜好似浑然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元芳笑着摇了摇头。觅月别人识破，泄了气一般的坦白道：“好吧，我承认我刚才给他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值钱的破石头。想要和小狐狸交情好，自然现在就要帮它出了这口被捕之气，否者将来它埋怨我不给它报仇，反而给它的仇人钱，这可怎么说啊。”

　　言罢，觅月低下头看着小白狐，轻笑着问道：“是吧，小狐狸。”

　　小白狐看着觅月，抽了抽鼻子。

　　回到船舱中，觅月将小狐狸放在了地上，任它窜去。元芳气定神闲的坐在舱口，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把剪刀，边上还多了一沓白纸。只见他拿着剪刀的手在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就剪出了一个人形来，他对着掌中的剪纸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白纸片儿就化成了一个与觅月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来。

　　不错，真是活生生、能动能笑的姑娘。那姑娘抖了抖身子，立即欠身对着元芳福了一福，“见过主人。”

　　觅月想到了那日在祖祠，他也是这样从怀中拿出一个白色纸片儿就化成了一个小少年。当下看了这一幕，觅月更加是啧啧称奇，原来只要给师叔一把剪刀，一张白纸，他就能创造一个世界啊！

　　觅月不禁打从心底里发出敬佩，她凑到元芳身边坐着，夸赞道：“师叔，你的手真巧。”说完，她又觉得这句话尚不能完全的表露她对元芳的敬仰之情，又加了一句道：“全天下的女子都要羞煞您的这双妙手之下。”

　　元芳本来是十分专注的在剪着纸儿，闻言，手一抖，将要完成的纸人儿却最终没能成型，他只能随手捏了团扔进河里。

　　那先前化出人形的纸片儿姑娘转过头来，阴惴惴的瞪了一眼觅月，那眼神竟然是带着些许的埋怨。

　　觅月讪讪地吐了吐舌头，侧转过身朝着小白狐伸出了手。果然，小狐狸乐颠乐颠的扑了过来。觅月抱着它坐在床边，口中喃喃道：“小狐狸，帮你取个名字吧，嗯……取什么好呢？”

　　“嘻，你以后就叫白小狐吧！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额，不对，是我的狐了。”觅月低着头抚摸着小狐狸的脑袋，甚是得意的说道。

　　依偎在她怀里的小狐狸娇小身躯一颤。

　　船舱口剪着纸人的元芳手又一抖，再次毁了一张白纸，他抬手捂着嘴低咳了一声。元芳抬起头看着面色愈加不好的纸片儿姑娘，淡淡吩咐道：“你去到岸上买些口粮……”

　　“正好，也给我带些糯米糕……”元芳还没吩咐完，就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那声音戏谑，甚至带着几分的轻浮。

　　那声音的主人转入船舱，逆光而立。觅月在舱中一时不能看清他的面容，只见他身形修长单薄。

　　“元芳你真是好艳福，藏着这么两个美人在这里呢。”

　　说话的人身子一歪，也坐在舱口。他倚着船舱，曲着一条腿儿，姿态倒也是风流。

　　觅月借着外面的光亮，这时才看清这人的模样——长得甚是妖孽，唇红齿白，凤眼儿微微上挑，薄唇似笑非笑，几络青丝贴着脸儿，更加显得脸上的肌肤细嫩滑溜。他穿着一条宽大的天青色的大袍子，腰间系着石青色的流苏带子，松松垮垮的罩在单薄的身子骨上，慵懒诱人。

　　“小美人儿，眼珠子都要掉出来啰。”那男子冲着觅月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来，打趣道。

　　觅月脸上一黑，嘟囔着嘴不去看他，低下头逗弄怀里的小狐狸。

　　“笛九香。”元芳这时不轻不重的唤了一声。

　　那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两声，“你昨天传话后，我可就是从洞府一刻不停地就赶过来了，还不容我歇歇。”

　　“东西带来了？”元芳挑着眉，淡淡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