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花笺》金唐

13、瓷风铃 伯叔言

　　笛九香那厮倒是十分的悠闲，撩起元芳床头的一本书，胡乱的翻了几页，他啧啧了两声，慢声道：“元芳连这书也能看得下去，果然无趣的很。”说完，随手就将书扔了回去。

　　觅月看着那一条舌头，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偏偏又觉得若果自己看不见会更加没底，她不肯挪开视线，越看越觉得恐怖。

　　一炷香的时间下来，觅月就觉得头昏脑涨的，实在是坚持呆不下去了。她蹭的站了起来，对着笛九香道：“我东西掉在舟上了，我去拿回来。”匆匆说了一句，逃似地抱着小狐狸跑了出去。

　　虽然只是昨天来的时候走过一次，但是觅月还是能勉强能记得路线，这院子的布局不算曲折繁复。

　　白小狐趴在她臂间，精神有些萎靡，大概也是被刚才的那条舌头吓坏了。一路上，觅月真是一个人也没有遇着，宅子的大门也仅仅是一个木栓拴着，并不见有守门的下人。觅月抽开门栓，走了几步就到了渡头。他们的小舟随着水波微微摇荡着，紧靠着那艘画舫。

　　觅月倒真的是要去拿东西的，她快步走到了小舟上，在自己的包袱中翻倒出一只白瓷风铃。那只风铃小巧精致，正好能被握在掌中，细腻通透的白瓷上面用朱砂画了几片艳丽的花瓣，旁边题了一行小字：别是东风情味。

　　觅月将风铃上端的红绸带系在自己的腰系。

　　她跳上岸正打算朝着绿园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艘画舫，想起了昨天的那个疑问，这么大的画舫，怎么昨天下船来的就霍缄和伯叔两个人？觅月也坐过这个大的画舫，往往是船舱的最底下一层有六到十个人相互配合着摇橹划水才能使这船在水中行动得起来的。还有就是，师叔昨天在画舫看见了怎么致使他决定和霍缄一起回绿园的呢？

　　画舫里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

　　觅月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又忍不住要去一探究竟，一步步挪着上了画舫。她正探头探脑做贼似地从船头往船舱里面看，她全身上下像是被绷直的一根弦。

　　突然，这根弦被轻轻拨了一下，引得觅月全身都激荡了起来，搂着白小狐的双手更是一紧。小狐狸呼哧呼哧，表示不满。

　　正是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声，“你在这儿做什么？”

　　觅月缓缓的转过身来，阴惨惨的说道：“师叔，你吓死我了。”

　　元芳一袭白袍，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看着觅月，立即的，他的眸光在瞥见觅月腰间的瓷风铃的时候一变，他指着它，斯条慢理的问道：“哪里来的？”不缓不急，听不出一丝情绪来。

　　觅月顺着元芳手指的方向低下头看过去，摇头茫然的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它一直在身边。昨天没带上岸，想到了我心里又觉得空落落的，所以就出来取了。”

　　元芳看着那白瓷风铃眸色翻转，听着觅月的话回味了一阵，点点头，对着她招了招手。

　　觅月三两步走到了元芳的面前，扬着头，她一直觉得师叔温雅含蓄，此刻凑近了，他唇角微翘着，泻出一个内敛的笑来，像是照进自己心里的阳光，温温暖暖的。

　　元芳伸出手，揉了揉觅月的头发，终是温言出声道：“觅月……如今胆子怎么这么大了？”

　　觅月细细揣摩，认为这话说得既是温情又是中肯，比起正儿八经的训骂她以后不许多管闲事，觅月觉得这样的话自己更容易接受。当下心里更是对师叔多了几分感激，师叔这么心思曲折的为她好、教导她、引导她，她怎么能不领情呢？怎么能不感动呢？

　　觅月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允诺道：“月以后一定乖乖听是师叔的话。”

　　元芳缓缓笑了，对着觅月点点头，沉吟道：“如此甚好。回去吧。”

　　觅月回头看了一眼画舫，快步跟上元芳，“师叔早上出去是打探消息去了吗？”

　　“嗯。”

　　觅月想到那条舌头，打了寒碜，问道：“是谁丢了舌头？”

　　元芳看了觅月一眼，问道：“你以为呢？”

　　觅月嘟着嘴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瞧着每个人都可能丢了舌头。”

　　元芳轻喃一句，“还没见到绿霍家的小姐……你就觉得也有可能是她？”

　　觅月闻言，心中一怔，难道师叔是暗示舌头是霍缄妹妹的？“师叔……”

　　元芳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觅月继续，他侧过头去，“怎么了？”

　　觅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丝迷惑的问道：“那个笛九香是师叔的朋友吗？”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突兀。

　　“他在晚栖山修行，与祭云山相隔不远，已经是道号晚栖的地仙了。”元芳细致的回着，并未多问。

　　“地仙啊。”觅月轻诧了一声，“我真是没有看出来……”

　　到了客房，纸片儿少年张开眼看向元芳，神情不像元二姑娘和元五那样的恭敬，带着少年的张扬和傲气，他起了身走向元芳，化作一张白纸片正飘向元芳的手掌。

　　对于这个元一，觅月不得不说很头疼，这孩子怎么就这么拼命的抓紧一切时间要变身回纸人呢，做个有血有肉的人不好吗？

　　哪知，元芳屈指一弹，将飘向他的那张白纸片生生的弹开了，元一又化出人形狼狈落地。他惊讶的看着元芳，一脸不解。

　　元芳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去外面扎三个时辰的马步去。”

　　元一有些不服气，扬着小脸，心不甘情不愿的问道：“为什么？”

　　元芳淡淡的睨他一眼，冷冷的开口：“我嘱咐你的话，可有好好去做？”

　　元一哑言，咬着下嘴唇，恶狠狠的瞪了觅月一眼，气鼓鼓的跑了出去。

　　觅月一脸无辜。这个事跟她有关系吗？

　　笛九香半眯着眼睛依着床，昏昏欲睡的样子。

　　觅月眼睛瞥向那条搁在桌子上的舌头，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的，感觉落在桌面上的一滩血已经要比她出去的时候多了些。

　　笛九香目光古怪的掠过觅月看向元芳，嗓音有些沙哑，懒散的问道：“得了什么消息了？”

　　“霍缄是江涯城中大户霍家的嫡传长子，绿园原本是霍家给幺女霍丝安置的宅子，几年前霍缄迷上了软红阁的头牌伽音，和家里决裂，搬到绿园来的，而霍丝也跟着住了进来，再没有回霍家。”

　　“难怪，难怪……她有这样的丽色。”笛九香恍然大悟，低低自语的赞叹道。

　　却言下所指的是伽音。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人，正是身形佝偻，相貌鄙陋的伯叔，他看了众人一眼，龇着牙冷笑道：“我说的不错吧，高人。”

　　元芳皱了皱眉，声音平淡如水，“大致一样，只不过……”他微微一顿，眉梢微挑，“你哪里看出你家少夫人是吃人的妖？”

　　伯叔冷哼了一声，“那种地方出来的会有什么好货色，无非都是捡了人家用旧了的，要不是她，太夫人怎么会气死？她还以为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哼，我看你们大概都快要被她狐媚住了！”

　　最后，他说话越发的没有遮拦了，元芳已经隐隐有些不悦，突然“啪”的响了一声，随着这一声的闷响，伯叔的头已经是甩向了一侧。

　　“打贱奴，不解释。”笛九香轻飘飘的说了句。

　　伯叔抬起头，看着众人咧开嘴笑着，他口中已含血，像一只张开着血盆大口的怪物一样，喉头耸动的大笑了几声，面容扭曲声道：“都瞎了你们的狗眼。”说完仇怨的看着众人一眼后才离开。

　　觅月站在一旁看得吃惊，微微张开了嘴，果然这宅子里的下人一个比一个有气势。她转过头来，脸上凶狠的看着笛九香，“谁让你打他了，现在好了，他跑掉了，桌上的……舌头谁领走啊？”

　　谁知笛九香直接忽视掉了，淡漠的把头往旁边一扭，与往常行为态度大相径庭。

　　元芳也点了点头，“的确是。”

　　笛九香慢慢回过头来盯着桌子上的东西，抿着唇，神色纠结几番，“可不要遣我去做这事，估摸着要好几天吃不下喝不下的。”

　　就在这时，那舌头下流出的血水越来越多，汪了一大滩。觅月这回可以确定了，这条舌头还在一直流血。她往元芳身边缩了缩，拉了拉他的袖子，眼睛却一顺不顺的盯着那条舌头，“这条舌头里的血也忒多了点……”

　　“呀，怎么会这个样子？”觅月惊呼了一声。

　　那条舌头的血越涌越多，最后竟然像是一泓小泉一样，娟娟的流淌着。不如一开始的鲜亮，朱红色的血顺着桌腿往地面淌，看得人触目惊心。

　　这条舌头难道是活的？不会……这就是一只舌头妖怪吧？

　　元芳拧着眉，微微屈指捏诀，那顺着桌腿流下来的血并没有淌到地上，而是在倒流。他手势一变，那只舌头以及桌子上的那些血迹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桌子上多了只碟子，上面搭着一条白布头。觅月胆小……不会师叔将舌头挪了地儿，放那里面去了吧？

　　不过能遮住总比没有遮要来的好。

　　“靳姑娘……”一声温柔的女声响起。

　　英英站在门口单手挽着竹篮子，“我家夫人请你去说会儿话呢。”

　　“咦？你这樱桃还没用去给你家小姐？”觅月指着她的篮子问道。

　　“不……不是，已经送了，这是刚才……采了给……给你们的。”英英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脸色通红，说完还偷偷瞄了屋内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