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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事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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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流光迅速地把被子和枕头放回床上,还撤走了屏风,然后才去开门,“双双?这一大早的,怎么了?”
“十万火急!”双双冲进来,顾不得许多,对裴凌南说,“御史台急召大人前往丞相府。皇室宗亲们把丞相府给团团围住了!”
裴凌南和沈流光皆是一惊,齐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双双说,“具体的原因奴婢不清楚,好像是新政中的什么条例激起众怒,皇室宗亲们去找丞相兴师问罪了……”
裴凌南没有再多问,匆匆地穿好衣服,赶去丞相府。
阮吟霄的府邸在上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修葺得富丽堂皇,被京城里的百姓口口相传。裴凌南赶到的时候,看到宫中的禁军正在阻拦群情激愤的人群。而御史台的官员都站在禁军的后面,面面相觑。
人群里,有几个锦衣华服的男人,高声叫道,“叫那个南蛮子出来!”
“他身上流着那么下贱的血,他才不会真心为了朝廷好!”
“把老子的土地都上缴了,老子以后拿什么养家糊口!”
“他非要把北朝弄乱才甘心吗!”
裴凌南好不容易挤到了同僚们的身边,一个女官连忙拉住她,“裴大人,该怎么办?我们劝说了好久,他们就是不肯走。禁军看他们一个个斗身份显赫,也不敢动真格的。”
裴凌南低声问,“是谁下命令让我们来的?”
女官说,“好像是楚大人……”
裴凌南一听,简直是要气炸了。
御史台的最高长官,御史大夫楚荆河,是个出了名的甩手掌柜。他仗着自己是太后唯一的弟弟,深得太后宠信,便终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一年露不了几次面。百官碍于太后的面子,没有人敢弹劾他,但私底下都叫他“阿斗”。
裴凌南只远远地见过他几面,还从未说过话。
“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他们乱来。我进去问问丞相,看他有什么办法。”裴凌南吩咐完,就转身敲丞相府的大门。
门拉开了一条门缝,丞相府的管家老陆,看到裴凌南,本能地弯腰行礼,“小姐。”
“老陆,快带我去见丞相。”
“是。”
老陆把裴凌南领到阮吟霄的书房里,“小姐请随意坐,小的这就去叫丞相。”
“有劳了。”
老陆躬身推出去。
裴凌南四处看了看,书房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墙上挂着的名家字画又多了几副。桌面上还压着一张金丝宣纸,写着一个大大的“立”字。阮吟霄的书法写得极好,不知师从何人,却自成一派。朝中很多大臣都求他的墨宝。
裴凌南低头仔细观察着宣纸边上的镇纸,脱口而出,“怎么像个……”
“像个南瓜。”有人在她身后说。
裴凌南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站好,“下官见过丞相。”
阮吟霄走到她面前,轻轻摆了摆手。他身上还穿着就寝时的单衣,只外面披着一件袍子,显然是刚从床上下来。他的两颊有些潮红,脸色不好,而且一直在咳嗽。看起来,病得不轻。
裴凌南公事公办地说,“丞相大人一定很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如果您不出面给个说法,恐怕这件事不容易平息。”
阮吟霄冷笑一声,“我没打算给他们什么说法。”
裴凌南仰起头看他,“为什么?”
“我已经告假,专心在府里养病,不过问朝政。”说着,阮吟霄的眼中闪过几抹狠冽之色,“这帮老家伙,以为我可欺。但新政是经由太后首肯,皇上下了圣旨推行的,名正言顺,谁都推翻不了!”
裴凌南在心中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知,他是真心为了这个国家好?
北朝自开国以来,一直过分集权。皇室和贵族可以随意圈占土地。他们一旦圈定了土地,土地上的人和牲畜全部都变成了他们的私有品,留下或是驱逐都由他们做主。虽然卫宗时期,已经发布法令改变这样的特权,但并没有把贵族霸占的土地还给百姓。这就导致皇室和贵族拥有全国过半的土地所有权,过分富有,而百姓则大多饥贫,连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
寅耕新政的重头戏,便是收归贵族手中多余的土地,由国家重新分配给百姓。
朝中部分年轻的大臣很支持阮吟霄的政令,但大部分顽固派都持反对意见。然而在这样一边倒的情况下,由于承天太后的首肯,新政仍然开始实施了。
裴凌南看着阮吟霄,不自觉地放柔了口气,“你一定要跟他们硬碰硬吗?换一些温和的手法,不可以吗?凡事不要做绝,是不是会比较好?”
阮吟霄专注地看着她,轻轻勾了勾嘴角,“你是在关心我么?”
裴凌南连忙辩解,“我只是不想你跟权贵对着干,到了最后,给自己惹麻烦,也给太后和皇上惹麻烦!”
阮吟霄不语,只是维持着微笑的表情,像多年前一样,凝望着她。
“我不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好了!”裴凌南转身就往外走。
此时,书房的门“碰”的一声被踹开,一个人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裴凌南吓了一跳。
只见那人双手撑着书桌,嗓门很高,“阮吟霄,你这个缩头乌龟!出了什么事,就只会躲起来,让我姐姐解决!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阮吟霄不冷不热地看着他说,“楚大人,这是本相家中,请你不要撒野。”
“我撒野?”那人上前,一把揪住阮吟霄的领子,“我早就跟我姐姐说过,你不是什么好鸟!你要搞什么新政,我没意见,但你也犯不着把所有的皇室宗亲都得罪了吧?你这么胡乱地搞,只会让整个朝廷乱成一团!”
“楚大人!请你注意你的言行!”阮吟霄狠狠地甩开他的手,“你知道什么?不过他们这一关,新政根本就无法执行!这是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面对的。”
裴凌南跑过去,站在两个人中间,“你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楚大人,丞相大人还在病中,请你多体谅一些。”
楚荆河侧头看她,“你,哪根葱?”
裴凌南被他这一问,无名怒火狂烧,嘲讽道,“您当然不知道我是哪根葱!我这根葱扎根在御史台多日了,还没跟您正式碰过面!一个连自己的下属和自己的责任都搞不清楚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吼大叫?”
楚荆河微微眯起眼睛,又正眼打量了一下裴凌南。他在外闯荡多年,一向横行街市,还没见过谁敢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
“你知道我是谁?”他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裴凌南语气不善,“楚大人,我很清楚你是谁!现在你应该做的,是想办法把府门外的那些皇室宗亲全部劝散。新政的事情有别人操心,不用你管!”
楚荆河愣了一下,看向阮吟霄,阮吟霄做了个请的动作,他只得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阿斗其人,名声不好归不好。但因为太后宠着他,在皇室宗亲里头还算有几分地位。经他出面游说之后,义愤的宗亲们总算平息了怒火,答应暂时散去。
裴凌南和御史台的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禁军随后返回宫中,老陆从丞相府中出来,转达了阮吟霄对众人的谢意。他还说,阮吟霄在醉仙楼定了一桌酒菜,犒劳众人。醉仙楼是上京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当然,饭菜的价钱也很好。
裴凌南以已婚为由,先行告退了。无论阮吟霄出席不出席,她都不适合再与他单独碰面。一个有夫之妇,一个太后的情人,要是再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对沈家也不好。她第一天做人家媳妇,没有出去花天酒地的道理。
可裴凌南回到沈府,觉得家中的气氛不太寻常。沈家老爷沈贺年和沈流光正一起坐在大堂上等她。沈贺年面色不爽利,好像在跟谁置气。她一拍脑子,这才想起来,婚后的第一天按例应该给公婆请安奉茶,她一大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老人家不生气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