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歌子》佳禾果子

24、第二十三章

　　云昭闻言，嘴角只是一弯，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生想法。
　　宝宝瞪了他一眼，慢慢走近了去扶轮椅的把手，脸色一转又是笑意盈盈：“云昭，我叫你找的书拿到手了么？”
　　“怎么会没到手？”轮椅上的清俊男子微微一笑，一瞬间竟是无限风华：“宝宝你号令一出，云昭哪敢不尊崇？”
　　“别笑话了，若不是我手里有‘销魂’，你才不会乖乖在这山下给我当保镖。”灵宝宝冷笑，手已是够着了轮椅把手。缓慢施力，轮子又开始了难听的嘎吱声：“……什么时候也该把这破椅子给换了，这样天天吱吱喳喳的，也不嫌吵死人。”
　　云昭微微低了低头，却是没有接话。见他神色变换不定，似是有所主张，而灵宝宝却只装作什么也不知。

　　这般——两人突地是沉默了。

　　宝宝推了轮椅，一步步走近那山下小屋的门前。还没再近一步，她却是倏忽顿住了脚。
　　娇小的手捏着深黑的金属把手，手背上慢慢腾起了青色的筋节。灵宝宝垂低了头一点一点搁上了云昭的肩，温热的气息轻轻吹拂着对方的脖：“什么人来过了？”
　　“区区小贼，不足挂齿。宝宝你不用担忧。”云昭清淡淡答着，脖子微微一侧。他此刻正是背对着灵宝宝，而她的头挂着自己的肩上怎么都不可能甩脱。两人谁也看不清谁的表情，一呼一吸场景竟是极为暧昧。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灵宝宝的号称……小毒仙。

　　说时迟那时快，云昭上一刻仿佛还觉那温热呼吸还挂予肩头，下一刻却是猛地消弭不见。抬眼闭眼间，只见自己的房门被一阵狂风大力掀开又合拢，屋子里顿时起了乒里乓啷好一会乱响，不多久却又是个悄然无声。这一会事情发生又结束俱是快若疾风，若不是确定了本身是神志清醒，怕是觉得刚刚那胡乱滚动的巨响，只是人的错觉。
　　旋风一般的功力……灵宝宝的“灵犀功”又不知上升了几个层次。虽然比起自己的“缠绵”尚显生嫩不足，但若是假以时日，自己一定会不敌死在她手下的吧？
　　云昭扬起了唇。双手齐齐一动，也不知是怎地做出，轮椅不复了嘎吱难听，而是极其轻快地稳步滑动，不一会就是近至了门前。
　　“宝宝开门吧。”他的声音温温和和：“你再多洒一会毒粉，只怕那些人还来不及被你问出来什么，就先是给你弄得断气了。”
　　“哼。”门动，灵宝宝黑着脸轻巧跳过门槛。
　　…………

　　唐箬不知道自己是睡了多久，看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是深黑。
　　下床时还觉得头晕，猜也猜出来那个灵宝宝根本就没想到要把自己体内的余毒拔尽……面对着四肢僵硬的状态，他只有苦笑。
　　是因为救命恩人的缘故吧？所以他想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怪这个乖僻的女子。
　　即使是被她指挥来指挥去，也不想有任何不耐烦的地方。
　　不过，还是防不胜防呢……灵宝宝简直是浑身是毒，随时随地都“觊觎”着他的性命。
　　不止一次听她说，自己这个人既然被她救了回来，那么从此以后自己的生死全都该由她做主。想起灵宝宝时而天真时而狡诈、时而阴毒时而迷惘的神情，他就无法忍住心底涨满的触觉。
　　一丝真挚微笑上扬，唐箬知道自己就算是随时享有中毒的危险，也总好过以前在枫落鸿在青轻轻身边的日子吧？
　　……他很累了……
　　那些人，那些江湖人啊……
　　为什么明明身陷其间挣扎苦痛，却不曾有任何反省之心？
　　也许，他们能去争夺的东西，之于自己，还是太过无趣……儿时早已承担过丧失亲眷的疼痛，怎么还受得了再一回的江湖倾扎？
　　他本是无关人呐……

　　甩甩头，唐箬强忍了心头急剧涌起的不适。点了盏灯端了，缓步走出门外。

　　四下里一晃，却是没见到那跳脱伶俐的女子。稍稍是觉得不安，但唐箬并不认为灵宝宝她会遭什么危险。只是这山上小屋此刻只剩了自己一个，说没有惶惑倒也不对。
　　一片死寂的山……也不知道灵宝宝这个孤身女子，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
　　唐箬轻轻叹了口气。

　　“诶，你起来了？”

　　昏暗的屋子仿佛是因为主人的回来，而迅速是变亮了一般。唐箬倏忽抬高了头，紧紧盯着眼前的那一处黑暗，手中紧握着的灯火几乎把持不住。
　　“你这个白痴在做什么？啊~我要饿死啦！！”
　　宝宝的声音越来越高，不多久她人也是出了那片黑暗，融入了唐箬手持的光明里：“别发呆了！再点几盏灯，去厨房啦~那个死云昭，也不知道该留人吃饭么？”
　　尤自咕哝，宝宝根本是没注意到唐箬的神色几经变换。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那种时喜时悲中又带了无数苍凉、在昏暗的灯火下时明时灭……的色彩，竟是瞧着就让人觉出无限心酸了……

　　还好，宝宝回来了。
　　这样呢，这间冷清清的屋子里，不再只是自己一个。
　　长夜太长啊……

　　“梆！！”
　　爆栗又响。被砸的人啊呜一声，眼泪跟着是迸出了眼眶。委屈抬头，倒是迎来好一阵喝骂：
　　“发什么呆！走啦！”
　　…………

　　厨房里温暖明亮，烟火袅绕着人的衣角，食物的香气亦是婀娜。唐箬深深吸着气，双眼淡淡扫过灶前忙碌的背影，心里渐渐是宁静安然了。
　　他想着自己还是死也改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儿。宝宝进了厨房就吆喝着让他烧火，谁知道自己不知怎么做的，火烧着几乎是要烧到自己身上去不说，连带了宝宝也几乎烤坏了她一头秀发。结果自然又是被宝宝狂吼了一顿，赶到厨房门口坐了门槛上当起白手闲人。
　　灶堂离门口有些远，但这并不妨碍唐箬细细打量着那一个人苦苦忙碌的灵宝宝。炉火熊熊，宝宝穿了身月白色的衫子来来去去。食材握手，作料轻扬，身形飘渺似幻似仙极为精妙。若不是由于唐箬不懂武，他一定是要叹息这以轻功见长的灵犀功，被宝宝拿来当下厨做菜跑堂的浪费。不过看宝宝兀自忙个如个陀螺，眼角眉间汗水淋漓，却是自然有一分娇憨风流。唐箬静静坐着看着，心底忽地是冒了句“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
　　——刹那间，整个人顿是怔忪。

　　“哐——咚！！”

　　银光闪闪的饭锅，以它最完美的姿态飞向了某人尤自思索的头部，撞得他堪堪是整个人都往后仰倒。本来就委委屈屈坐了一半门槛的屁股，这下子可是摔落了个实打实。
　　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撑着地，唐箬脑子里残着嗡嗡声回响不绝。谁知道灵宝宝这一扔过来，是带了多少内力：“白痴！你在那里念什么鬼话？？什么洗手羹汤，你想死是不是？！”
　　——原来不知不觉间，唐箬竟是将心里想的话给念出了声。
　　灵宝宝叉着腰，举着锅铲子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了唐箬的衣领。见她笑容如春花烂漫，一字一句却是咬得极其清晰：“唐箬，你要是想尝尝我特制的补汤，直接说声就好了！”
　　“救命……”唐箬被勒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宝宝……我错了……别拉了……”
　　“哼。”

　　灵宝宝不睬唐箬的挣扎，手下下力却是愈紧。见对方脸色已经渐渐转为青白，呼吸声也是愈发急促。这才是冷冷一笑，她的神态冰凉睥睨：“下回——还敢不敢？”
　　“呜……呃……恩……！”唐箬哪里挣得开习武过的灵宝宝？见她似乎是有松手饶命的意思，慌不迭是扭着脖子连连点头，谁知道只是害自己被掐得更紧——顿时，唐箬双颊由青转黑，刹那间嘴唇都跟着成了紫色。不多久，他亦是觉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灵宝宝无数张不同神态的如花笑脸，极快极快地从自己眼前一一滑过。
　　“看你……以后……”
　　——耳朵里轰轰作响，到最后也只剩了些许言语片段。唐箬软了手臂，在灵宝宝始终如一的灼灼视线下，渐止动弹。
　　…………

　　“哎呀呀，宝宝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还专门把我给叫上山来了？”
　　轮子转动的声音不停，来人话语中几多调笑：“还不是也曾说过，除非你死，否则绝对不把我叫上来？”
　　“云昭你不想要‘销魂’了是不是！”滋地一声，黑色指尖夹带着瘴气刹时腐蚀全尽了控制轮椅的一道把手。把手上方镶嵌住的、金属所制的套皮扶手，跟着也是咣当坠地。
　　“……宝宝。”云昭的声音平平淡淡：“迟早我也该戒去这迷药。你给不给我‘销魂’，对我这一双废腿，也没甚区别。”
　　他歪着身体深陷轮椅，由于失却了半边扶手支撑，整个人的精神气儿倒是突然显得委顿了不少：“而你，对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是不是太特别了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