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囧闻录》年影

6、六、冷宫小鬼

　　迷路已经够惨了，更惨的是迷路的地方还刚好闹鬼……
　　白瓷刚想逃跑，空气中忽然响起一阵小孩子清脆的笑声，咯咯的，听起来很是天真无邪。可惜白瓷却被如此好听的笑声吓了一跳，很没形象地抱头蹲到了地上。
　　“别害怕，我是人，不是鬼。”
　　白瓷一怔，慌忙循着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很快便在墙角发现了一个大概七八岁大的男孩。男孩懒洋洋地靠着墙根坐在那里，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套了一件明显不合他身材的女子宫装，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男孩太瘦太小，衣服太脏太大，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衣服里竟然裹了个孩子。
　　“嗨，你好。”发现白瓷正好奇地打量自己，男孩友好地朝白瓷挥了挥手。
　　“你是什么人？”白瓷警惕地后退了一步。虽然男孩已经明确表示自己不是鬼，不过无论白瓷怎么看都不觉得他会是个正常人。
　　“我是什么人？宫女的私生子，也可能是皇帝的私生子，谁知道呢！”小家伙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苦笑，“这十年来除了每天给我送饭的婆婆我还没见过陌生人，见到你很高兴。”
　　十年？！
　　小家伙比想象中的要大很多嘛，可能因为重度营养不良，这厮看起来实在是不像十岁的孩子。
　　就在白瓷犹豫要不要过去之时，小B已经大大方方地跳到小家伙的身上，有滋有味地舔起了小家伙的脸。小B的味觉果然有问题，天知道小家伙到底有多久没洗脸了。
　　白瓷慌忙将小B从小家伙身上抓了下来，对着它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一下。
　　“小B，不许欺负小孩子！”
　　“小B？”一直懒懒地靠着墙根的小家伙忽然坐直了身体，伸出小手指向正在他身边好奇地东嗅西嗅的小A，“那它叫什么？”
　　“小A。”
　　“小A？！”小家伙闻言忽然眼前一亮，那张沾满了泥灰的小脸上瞬间绽开一抹灿烂到极点的微笑。他一骨碌爬起来，走到白瓷的身旁，用脏兮兮的小手一把抓住了白瓷的衣袖。一瞬间，跟刚刚有气无力的样子判若两人。
　　“喂，你带我走好不好？”小家伙仰头目不转睛地望着白瓷，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是满满的期待。
　　见白瓷皱起了眉头，小家伙漆黑如墨的眸子里忽然漫起一阵迷离的水汽。
　　“我会比它们还乖……”小家伙指的是正在一旁欢蹦乱跳的小A和小B。
　　白瓷扫了一眼小A和小B，心说其实那两只一点都不乖，不然自己怎么会迷路迷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带我走好不好？我不想一辈子住在这里。”小家伙仰头眼巴巴地望着白瓷，那眼神相当有杀伤力。
　　仙仙郡主很彪悍，所以随便救个人什么的易如反掌。问题是，这样好么？某年某月某日，仙仙郡主于冷宫偷走一个男孩。虽然某人已经恶贯满盈，也不差这一桩，不过……
　　“要不要跟替你送饭的老婆婆说一声？”
　　“说了就走不成了。”
　　小家伙抬了抬脚，随着一阵叮呤当啷的声音，一根比他手腕还要粗上许多的铁链露了出来。白瓷这才发现，原来小家伙的右脚被人用铁链跟冷宫朱漆斑驳的柱子锁在了一起。铁链上锈迹斑斑，小家伙被锁上的时候年纪应该比现在小很多，铁链卡着的右脚脚踝比左脚脚踝明显细了一圈。再锁上几年，这孩子的右脚估计就废了。
　　竟然有人如此虐待这么小的孩子。这种事情连听雨轩都不屑为之！白瓷一时间气血上涌，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铁链，咔哒一声就扯成了两段。
　　白瓷小心地揉着小家伙依然缠着铁链的右脚，这部分的链子看来只能回宫之后再想办法了。
　　“能走吗？”
　　小家伙抓住白瓷的手踉跄着走了几步，最后以失败而告终。
　　“我背你。”白瓷决定好人做到底。
　　小家伙打量着白瓷的身材，表情有些犹豫。
　　“不瞒你说，我最近刚好在减肥。”
　　小家伙了然地一笑，跳到白瓷的背上，不客气地搂住了她的脖子。
　　“什么味道？”小家伙一爬上背，白瓷就感觉一股诡异的味道开始在鼻尖萦绕，像咸鱼，又像夏天坏掉的食物，诸般交织，五味杂陈。
　　小家伙喏喏了半晌，最后终于坦白：“十年没洗澡的味道……”
　　“天！不是吧……”
　　恰在这时，听到白瓷的尖叫闻讯刚来的侍卫们刚好出现，于是白瓷以抛掉烫手山芋的速度将背上的小家伙丢给了其中一位侍卫。
　　那位可怜的侍卫大哥于是只得保持着随时都会窒息而死的痛苦表情将小家伙抱到了寝宫，放下小家伙后白瓷看到那位侍卫以劫后余生的表情偷偷地大口呼吸了好几次。
　　虽然味道是难闻了一点，虽然用掉了整整三大桶洗澡水，不过洗吧洗吧干净之后，小家伙还是蛮可爱的。细皮嫩肉，唇红齿白，让人一见就忍不住想捏上一把。虽然不知道小家伙的父母到底是谁，可以肯定的是两位应该都是美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宫中美人成群，想找个难看的人还真是个了不得的技术活。别看茹天仙这样，如果减掉身上的肥肉，也应该是个了不得的大美人。
　　“你叫什么名字？”洗漱完毕，白瓷开始跟小家伙聊天。
　　小家伙闻言，立刻忧郁地皱了皱眉。片刻之后，他忽然一勾嘴角，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天真无邪地道：“柱子，镜子，桌子，随便啦。反正名字只是个代号，你叫着顺口就行。”
　　“扑哧——”
　　“小鬼，你真有意思。”
　　“小鬼？这个名字倒是不错。从今天起，我叫小鬼。”
　　如此这般，白瓷的身边多了一个有趣的小鬼。
　　当天，仙仙郡主从冷宫捡了个男孩回来的消息便传开了。连皇帝小哥这样政务繁忙的人都好奇地跑来看热闹。趁此机会，白瓷让武林高手炅火帮忙弄断了小鬼右脚脚踝上的铁链，小鬼终于彻底自由了。
　　很快，白瓷便发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小鬼有点特别。
　　比方说，明明不可能见过老虎，但他却对寝宫内那座猛虎下山黄花梨镶宝石屏风没半点好奇心。白瓷问起，他竟然说不过是老虎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比方说，明明不可能识字，但他却乐于翻看寝宫内的那些书籍。
　　比方说，明明不可能懂茶道，但他却在某天喝茶的时候跟白瓷说下次煮那个茶时最好别用柏木，改用用松木，一脸的老气横秋。
　　……
　　如此这般过了N天之后，白瓷终于忍不住对着小鬼问出了“你到底谁？”这个问题。
　　小鬼当时正煞有介事地翻看一本医书，听到白瓷的问话猛地抬起头来，用那双黑曜石般漆黑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白瓷，那表情犹如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就差扑上来给白瓷一个拥抱了。
　　“我说白瓷啊。我故意露这么多破绽就是在等你问这句话，你怎么到现在才问啊……”
　　白瓷呆住。因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经跟小鬼说过自己是白瓷的事。
　　见白瓷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小鬼莞尔一笑：“我没猜错，你果然是白瓷。也对，除了白瓷，还有谁会如此想念青花瓷那个臭小子。”
　　“还有，你的小A最近喜欢上了啃树皮。你最好管住，或者给小B也喂些树皮，不然说不定会影响你的对照组实验。”
　　“青花瓷那个臭小子”还有“对照组实验”这两个词已经让白瓷猜到了眼前之人可能的身份。但让人把眼前这个苍白纤瘦的小男孩跟无论每次见面都邋里邋遢的老头子顺利联系到一起，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白瓷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到底是谁？”
　　“我说白瓷，当年替你取名白瓷果然没取错。白瓷，白痴。我都已经说得这么明显了，你还不明白吗？”小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纠结表情。
　　一个十岁的孩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实在不是一般的好笑。不过白瓷却完全笑不出来，她只是用一种惊讶到极点的表情目不转睛地望着小鬼。
　　小鬼老气横秋地长叹了一口气，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白瓷：“好吧好吧，你赢了你赢了。我是鬼医。”
　　白瓷已经完全不知道到底该说些什么了。停顿N秒之后，她终于尖叫一声，夺门而出。
　　白瓷使出浑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把刚刚看到听到的一切从脑海中赶走。
　　本来他乡遇故知应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白瓷就是觉得可怕。除了可怕之外此刻的她再没有别的感觉。
　　也不知道到底跑了多久，白瓷忽然感觉有人扯着她的衣服用力往上一提。然后，她飞了起来。反应过来时她已坐在了某座宫殿的房顶上。身旁坐着炅火。
　　也对，除了炅火这样的武林高手，实在无法想象还有谁能把茹天仙这种吨位的人一口气提到房顶上。
　　以前在听雨轩的时候白瓷心情一不好就会飞到谁家房顶上去望天，望望天，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今天天气不错，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洗，无论是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还是天空的颜色都让人感觉平静。白瓷深吸一口气，狂乱的心跳终于渐渐平复了下来。
　　“喂，你见鬼了？”那个长得几乎跟青花瓷一模一样的男人在阳光下灿烂地笑着，语气带着些微的调侃，却无法让人产生丝毫的不快。
　　有那么一瞬间，白瓷竟以为自己又见到了那个每次都会微笑着坐在旁边陪自己望天的男子。
　　“对，我见鬼了。”白瓷将目光移向蓝宝石般澄澈剔透的天空，苦笑着摇了摇头。
　　小鬼，鬼医，的确是鬼。
　　“上次忘了问。你到底是从哪里学会《夺魂曲》的？”炅火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去，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白瓷正在奇怪炅火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把自己提到屋顶上来，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恍然大悟。那首曲子果然大有问题。
　　“哪里学的……”白瓷痛苦地皱起了眉头，总不能说那首曲子是她自创的。看炅火的表情，如果这个问题回答不好，她吃不了也要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