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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 6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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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竹将跟着的人全都打发了回去,自己同夏桑植在鸿宾楼要了一桌菜,相对而坐。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又是在雅座,周围显得甚是清静。几扇窗户大大的敞开着,风带着湿润的味道,缓缓拂在面颊上,格外的凉爽。雅竹只觉心里憋闷的难受,不想回去。路上碰到夏桑植,想也不想便一口答应他的邀请。
满桌的佳肴却无美酒相伴。雅竹有些奇怪的望着他道:“夏兄戒酒了吗?”夏桑植含羞带愧道:“那日贪杯险些坏了自家性命,倒还拖累了雅兄为小弟担心。事后一想,酒能解愁只在一时,醒来依旧如故,无有半点改变。”雅竹如何看不出他眼底的忧伤,不知怎的竟笑将起来。夏桑植见他笑的凄苦,小心的试探道:“雅兄有什么烦心之事,可否与小弟言明?”雅竹望着他道:“你不一样有心事吗?却还来管我的闲事。”叹一口气接着道:“你我二人果然有缘,此时此刻算得上断肠人对断肠人了。”夏桑植一听“断肠人”三个字,夹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雅竹颔首道:“还是说说你的事吧。”夏桑植底垂着眼帘,半响方道:“我与家父一向不和。今日回府又借故寻我怄气,因此心中烦闷出来散心,不想竟与雅兄相遇。”雅竹放下筷子笑道:“原来夏兄也与令尊……”夏桑植抬头望着他道:“雅兄莫非……”雅竹摆了摆手,叫小二上了两壶好酒,亲自与夏桑植斟满,又将面前的杯子也倒上,举起杯道:“还是边吃酒边说吧。来,为了我二人有缘再见同饮此杯。”夏桑植一饮而尽,雅竹却慢慢的呷了一口,不觉蹙起了眉头。夏桑植有些诧异道:“雅兄不会吃酒吗?”雅竹瞪了他一眼道:“非得像你那样往嘴里灌,才叫会吃酒?”夏桑植笑道:“小弟远不及雅兄斯文。”言罢,欠身与他布菜。
二人几杯酒下肚,渐渐话也多起来。夏桑植本想替雅竹排解排解烦恼,不料,竟反过来将自己的满腹苦水,向他毫不避讳的倾吐出来。雅竹一面听,一面不断的往杯子里倒酒。待夏桑植讲完,他那壶酒也空了。
头虽然有些晕,心里却一点儿也不糊涂。一手支在桌沿儿上轻轻揉着额角,微眯了眼道:“令尊大人因为你长的比他斯文秀气,就听信下人的谣言,怀疑令堂对他不忠?后来既然知道错怪了好人,又爱惜自己的面子,不向令堂赔罪。你十三岁便被他扔到军营里,不管不顾,还真下得去手呢。大丈夫就只能是雄赳赳的武夫吗?居然说自己的儿子是……”说到这儿,只觉一股酒气冲了上来,赶忙用手轻拍着胸口,歇了会儿方道:“说自己的儿子是娘娘腔!哼哼,什么‘天下无不是之父母’,简直是一派胡言!你既已自立门户,又何必再去理他。只是苦了令堂,跟着这样的人有什么趣儿?”忽又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几句话,问道:“你方才说,令侄今日一早走失,又找到了……他叫什么?”夏桑枝微微一怔道:“多谢雅兄挂念,舍侄名唤夏碧峰。”雅竹睁大了双眼,望着他哑然失笑道:“那孩子倒挺倔的。”夏桑植吃惊道:“雅兄如何知道?”见他摇头晃脑的笑而不答,伸手过来抓自己的酒壶,忙一把按住道:“莫非是兄长收留的舍侄?”雅竹嗯了一声,手抓着酒壶没有松开。夏桑植见他双眼快眯成了一条缝儿,眉间的那颗痣竟变成了粉红色,衬着那雪也的肌肤,倒添了几分妩媚,一时看得恍惚起来。雅竹趁机抢了酒壶,将自己的杯子斟满道:“你好歹也是四品的官儿,连酒也舍不得请我吃吗?”夏桑植笑着摇摇头,唤了小二又上了两壶酒道:“既如此,小弟愿奉陪到底。”于是,二人竟认真喝起来。
夏桑植颇有酒量,说话还算条理分明。只是那雅竹,何曾吃过这许多的酒?其实的醉了,眉间的痣颜色仿佛又深了许多。
见天色不早,夏桑植结了帐,架着雅竹下得楼去。正打算唤小二与他雇顶轿子,却听他叫了一声,双手抱住头身子直往地上滑去。夏桑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了,然手足却由不得自己。若不是两个小二拼力将雅竹抱住,怕是真要倒在地上了。
正在此刻,忽见数人骑着马缓缓过来。夏桑植抬头看时,认出其中两人。一位是自己的兄长,一位是廉松风。他二人自然也看见了,忙拍马过来。
雅竹此时满面潮红,那颗痣已由红色变成了红黑色。循着声音,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抬眼望去,一眼便看见立于夏桑林身后的廉松风。拼命的挣扎着冲过来,伸手抓紧了他胸前的衣服,断断续续的道:“带我……去见,见宝宝,求求你,求求你啊!”话未说完,忍不住惨叫起来,抱着头往地下倒去。廉松风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心中甚是不忍。也顾不得许多,将他抱在怀里,飞身上马,向同来的几人告了罪,领着夏氏兄弟返回府中。一路之上见他惨叫不断,挣扎不休,怕他掉下马去,只得收紧手臂,将他牢牢的困在怀里,一面轻声安慰着。
云修儒正与儿子闲话,听了家人的回报,忙赶至客房一看究竟。尚在门外便听见那揪心抓肠的哭叫声,二人脸色不由微微一变。待进去看见了夏氏兄弟,越发的奇怪了。廉松风见他进来,还不及与他解释,便听见雅竹一叠声儿的唤着“宝宝救我。”夏氏兄弟怕他伤到自己,上前将他的手足紧紧按住。云修儒见他此时这般模样,那恨竟去了一半,由不得蹙眉道:“宫中的御医难道也不能治他这病吗?”廉松风方要答话,只见云娃领着周氏并浣纱进来了。
不及向廉松风致谢,云娃便将所有的人请了出去。又命周氏,浣纱守住房门,不叫人打搅。夏氏兄弟不明就里,廉松风看了一眼周氏道:“想是在为他运功吧。”夏氏兄弟有些不信,见周氏微微颔首,夏桑植便急道:“早知如此,我与他运功……”周氏摇头道:“此毒,要那至阴至柔的内功方能克制。”夏氏兄弟一听是毒,齐齐的向前走了几步道:“怎会如此?中的什么毒?”众人见他兄弟对雅竹这般关心,很是奇怪。他二人也意识到举止有些失态,不尴不尬的立在那儿。周氏道:“此乃蛊毒。听说是从胎里带来的,怎么中的我却不知。”云修儒唤了家人去把李放请过来。周氏未曾料到他有如此举动,楞了一下,向他躬身一福道:“多谢二老爷。”云修儒摆了摆手。
廉松风问起夏氏兄弟,如何与雅竹相识的?他二人皆据实相告。夏桑林又问云娃与雅竹的关系,廉松风瞟了云修儒一眼,也只得实话实说。夏氏兄弟万不曾料到,竟会是这样。一时,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云修儒对廉松风道:“你不是去会友了吗?如何跟他们一路……”廉松风见夏桑植也望着他,解释道:“有位老友回京述职。他与令尊也是极熟的,请了我二人并其他几位好友到芙蓉居吃酒。令尊性急先去了,我与令兄走在后面,不巧便碰到了你们。”夏桑植连到两声好险,回头正看见兄长,满是关切的,焦急的望着窗户发呆。不觉间,眉头渐渐皱起。
云修儒请了他兄弟到房里坐等。因离得近,雅竹呼疼之声仍能够听到。见他二人坐卧不宁,愁眉紧锁的样子,云修儒与廉松风互相看了一眼,心下微微一动。
不知过了多久,雅竹停止了呻吟。浣纱进来说,李太医正与他诊脉了。云修儒吩咐道:“少时请李太医过来一趟。”浣纱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夏氏兄弟正等得不耐,李放走了进来。廉松风请他坐下道:“雅公子的毒可有解吗?”李放摇头道:“此毒委实厉害。先下在母体,在传与胎儿。这位公子已是成年人了,此毒早已深入骨髓,便是有解药……唉,也无用了。幸而有云小姐用内里将它压制住,不然……”夏桑植发急道:“他这一世皆要受这般煎熬吗?”李放点了点头道:“这病最忌饮酒。方才我闻得他酒气颇重,想来,定是饮酒诱使其发作。”夏桑林狠瞪了兄弟一眼。夏桑植后悔不迭道:“要早知是这样,我断断不会让他吃酒的。”
正说着,家人来报璩清尊求见,廉松风与云修儒微微一怔,忙迎了出去。
才出房门,便见璩清尊立于阶下,向他二人拱手一礼。廉松风与云修儒,云燕亭,夏氏兄弟,并太医李放忙向他还礼。云娃打那边房里出来,一见他便阴阳怪气的道:“怎么,上次没闹够,这次又想继续啊?”云修儒轻声喝道:“云娃,休得无礼。”璩清尊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们自小便是这样。”又向云娃一揖道:“好妹妹,上次都是我不对,我猪油蒙了心,我,我再不敢了。”云娃白他一眼道:“又不是我过生日,拜错人了吧?”璩清尊笑了笑,来到廉松风跟前,正要施礼却被他双手扶住道:“公子快休如此,奴婢实不敢当。云娃别再闹了。”璩清尊道:“公公还把我当王爷的儿子吧?哼哼,我才是不敢当了。对了,我该叫你一声伯父的。”云娃撇了撇嘴道:“稀罕呢!你来找谁的?”璩清尊道:“我今日回家,听蓝羽说,哥哥跟夏公子在鸿宾楼吃酒,把他们全都撵回来了。等我到了那儿,连个人影也没看见。一打听才知道出了事儿,小二说,那头疼的公子抓着另一个人,直叫要去找宝宝,我猜必定是这里了。哥哥现在可好些吗?”云娃点点头道:“吃了酒给惹翻了,现在缓过来了。”
夏桑植几步抢到她跟前道:“云小姐,我能进去看看雅兄吗?”云娃已听雅竹说了,虽知这不能完全怪他,但还是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望着兄弟进了那间屋子,夏桑林险些便跟了进去,不过好歹忍住了。
云修儒见自己偷偷派去的人,领着魏允之同雍小君赶了过来,忙上前两步,挡在璩清尊身前道:“公子,王爷同小君过来了。”璩清尊一皱眉,转身又要走。云修儒心下发急,一把抓了他的手臂道:“你们父子好容易重逢,这既是上天之意,更是令堂的心愿。她临终之时告诉你身世。所为何来?还不是盼着你终有一日认祖归宗,父子团圆。公子就不能与王爷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谈谈?你对他果然有那么深的仇怨,一刻也容不下吗?”魏允之被雍小君推了一把,望着璩清尊道:“你好歹于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云娃见他跟块石头似的杵在那儿,笑道:“莫非你怕他不成?所以不敢与他单独相处。”璩清尊斜眼望着魏允之道:“还不知道谁打谁了!”云娃哦了一声道:“既如此便请吧。”云修儒将他父子二人,送进另一间房内。命人上了茶,同一干人等避的远远儿的。雍小君有些不放心,被云修儒拉进房里坐下吃茶。
夏桑植打雅竹房里出来,同兄长告辞回去了,李放也跟着退下去。
雅竹在云娃的搀扶下过来,向云,廉二人致谢。廉松风见他那颗痣,恢复了原来的颜色,不由暗暗称奇。亲自扶他坐下道:“公子怎么不多躺会儿?现在觉得如何?”雅竹苦笑道:“有劳伯父操心,捱过来便好了。”云娃将头靠在父亲的肩上道:“爹爹呀,咱们一家人要像现在这般,和和气气的该多好啊。”云修儒佯装吃茶,并不答话。云娃在他耳边撒娇道:“爹爹也看见了,大哥哥这几日身子不好,我实在放心不下,让我过去住几天吧。”见云修儒不理,便索性坐在他膝上,搂了他的脖子轻轻摇着,一面软语娇音婉转相求。廉松风暗自叹了口气,开言劝道:“你爹爹如何禁得住这般揉搓?快下来好生坐着吧。”云娃果然起来,在父亲脚下跪了。双手抱着他的腿,将那粉面贴在上面轻轻蹭着,又仰起头,双手合十的望着云修儒道:“爹爹身边有伯伯,还有二位兄长,大哥哥身边只得我一个亲人。爹爹是菩萨心肠,就体谅体谅他吧。爹爹呀……”狐狸从雅竹身边跑过来,抬起前爪搭在云修儒的腿上,仰着小脑袋望着他,仿佛也在求情一般。云燕亭扫了一眼雅竹,见他微微低着头,对眼前这幕置若罔闻。顿时便有些不悦,方要开口相劝,却见云修儒已将云娃拉起来,在身边坐下。伸手与她将弄皱的衣摆牵好,含笑道:“早些回来,免的我牵挂。”廉松风分明看见,那春水般的眸子里有微光闪动。由不得心下一阵发酸,对雅竹道:“雅公子这几日身体抱恙,若不嫌寒舍简陋,就请在此住几日吧,不知意下如何?”雅竹欠身道:“有劳伯父挂怀。只是小侄家中,还有些事等着我安排,委实脱不开身,改日再来打搅吧。”廉松风待要再劝,云修儒却向他摇了摇头,转过脸来对云娃道:“你这便去收拾几件换洗衣服,随他……”话说到这儿,猛的噎在了喉间,歇了会儿方道:“随他去吧。”云娃握了他的手道:“爹爹放心,女儿过去住几日便回来。”说罢,带着周氏同浣纱,往后院收拾行李去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璩清尊便怒气冲冲的摔门出来。雍小君当先赶出去,顾不得人前失仪,上前将其抱住道:“公子要到哪里去?”璩清尊低头看着他喝道:“放手!”雍小君迎着他的目光道:“我今日便是死在这儿,断不能放你走。”又对魏允之道:“你们都说什么了?怎的又闹将起来?”魏允之指着璩清尊的脸道:“小兔崽子竟敢威胁老子。他要将子谦赶出府去,才肯认老子。”璩清尊笑道:“舍不得啊?那便做罢,我从来不会勉强人的。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还要我与你送终,呸,想得美!”雍小君劝道:“公子怎可说这样的话?不管你认不认,他终归是你的父王啊。”璩清尊冷冷的道:“小爷我还没认了,快放手!”见他死不松手,忽然低了头朝他吹了口气,邪邪的笑道:“你抱的这般紧,莫不是对小爷有意?只可惜呀,虽然容貌清秀,毕竟是老了,小爷对你实在提不起兴致。”雍小君又羞又恼,赶紧松开了手,身子却依旧挡在他前面。魏允之忍无可忍,抬手一掌拍了过去,璩清尊不及还手,廉松风便挡在二人中间,硬生生的接他一掌大声道:“王爷千盼万盼,就是盼着今日与公子大打出手吗?倘或有什么闪失,当真便是后悔莫及了。”转头对璩清尊道:“看公子也是读书明理之人,竟不懂三纲五常吗?岂有为人子者与父亲动手的道理?公子口口声声与令堂抱不平,难道令堂是希望看到你们父子,为她反目成仇吗?奴婢大胆,请王爷公子三思。”雍小君一面低声劝着魏允之,一面将他脱开去。
这时,忽见夏至背了杭士杰赶过来。
云修儒忙命家人端了椅子出来。魏允之骂了一声作死,将杭士杰小心的扶着坐下。他对魏允之的责备充耳不闻,只望着璩清尊道:“奴婢之事朝廷已然知晓,不日便要行刑。公子还记得答应奴婢的事吗?”璩清尊看了一眼魏允之道:“看起来他尚未得知王爷的一片苦心呢。”魏允之心下暗暗叫苦。果然,璩清尊嘻嘻的笑道:“王爷是个痴情种子,哪里肯让你去死了。实告诉你,他要用王位换你的性命呢。”杭士杰大吃一惊,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越发的难看了。
雅竹听了个大概,慢慢走到璩清尊身边道:“你莫要再闹了,陪我回去住几日吧。”又对魏允之道:“王爷别再逼他了,让他清静几日,待我慢慢开导与他。”说罢,手臂微抬,璩清尊乖儿乖儿的伸手搀住他,不再说话。云娃主仆也走过来。他二人扶了雅竹,向廉松风与云修儒告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