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45、四十五

　　息国。
　　“走不动啦！走不动啦！”
　　“再不快走，再过几个时辰就晚下来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姑奶奶走不动了！不走了！你就是个死没良心的！早知道那一刀就应该让他去砍你，忘恩负义！哼！”谢若忻死死的跟苏渐离顶嘴。
　　“随你便……”苏渐离对谢若忻的胡搅蛮缠，向来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每次都只能这样收场。
　　“公子，离迟内郡大概还有一天的行程，此处已是远郊，大家日夜兼程，连续赶路这么多天，此刻也已经快到傍晚，不如我们就在这附近，找个村野小店落脚，歇一夜，明早再赶路也不迟，不然人困马乏，也经受不住。”
　　苏渐离回头看了看他的车队，家丁们枯黄的面容上带着疲乏的神情，大多数都出现了嘴唇干裂，他们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头发上已经堆积了不少尘埃和油垢，车队的马匹停下来时，都在不停的打着鼻响。苏渐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嘴唇也干燥得裂开了不少，样子怕是和家丁们如出一辙。他再转过头，看看身边的谢若忻，一身褐黄色的小厮男装，原本白净的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土，浑身上下保持干净的，就只有她的左臂，苏劲每天都会给她重新包扎伤口，如今已经好了很多，原本就只是皮肉伤，只是经过每天她自己不停的渲染，就成了重伤；苏渐离见她娇弱，因为自己的连累，把她牵扯了进来，又不敢放她会息国，以罗蓝教的做派，为了揪出谢若忻铲平整个息国来威胁苏渐离，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便只好把谢若忻一路留在身边，这一路上都把自己的水袋让给了她，这便让她的嘴唇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干燥皲裂，以至于她有使不完的口力，在苏渐离耳边吱吱嗡嗡。
　　“好吧，那便先放慢速度前行，看到有落脚的小店，便歇息一夜，让大家好好换洗一番，明日再赶路。”
　　“前面不远就是个大的岔路路口，是通往我息国的昌宁和迟内的交汇十字路，那里便有一个小镇，会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我们这会应该加快些速度，赶去那里好好歇会吧！”谢若忻说道。
　　“好吧。”苏渐离认同她的建议，然后对着后面的家丁大声说道，“全队加速前进！到了前面的小镇歇脚，大家痛快喝酒！大块吃肉！”
　　“好！”一声齐刷刷的吼叫，车队继续开拔，车队的轮轴开始转动，架起了车体吱呦吱呦的摇晃声，马蹄踏出奔腾的蹄响，大道上又扬起一阵灰尘，一行人向南而去。虽然已近落日，但是炎热的天气丝毫没有减退，停下来的时刻让所有人都觉得浑身热气向火烧一般腾起，放开脚步狂奔，迎着微风，反倒觉得自在。
　　玉林镇，坐落在两条官道的十字交汇处，往南通向迟内郡，往西通向昌宁郡。来往的客商在这里落脚，原本这里并没有村落和小镇，行人们自行搭起一片草棚，遮阳挡雨，后来有从迟内郡和昌宁郡中的农夫，在向城外的农田耕作时，也要路经此处，累了歇脚，喝上一碗茶水，饮一口酒酿。久而久之，城中的商贩便把茶酒铺开到了这里，成了一种产业。迟内郡的税赋极高，且管治混乱，许多不堪重负的居民逃出城去，辗转来到这里，开起了商铺，酒肆，馆驿，妓院和杂货铺。迟内郡中的官差时不时追查到此处，那些客商老板，便贿赂钱财，官差就不再追究，而后这里也成了城中官吏捞油水的地方。加之方圆几十里，再没有其他村落，长途落脚的旅人只能歇脚于此，商贩们便谋取暴利，这里的任何收费都是相当高昂，时间一长，都形成了规模，玉林镇便由此而来，而这里的居民过得都不愁衣食，但是来往旅人和老板之间因为价钱而起的争执，打斗，哄乱，几十年下来也是不计其数；山林劫匪也时常将这块前后无靠的镇子当成下手的去处，因此鱼龙混杂。
　　车队到达玉林镇时，刚好遇上镇子的店铺，摊面挂起灯台烛火，天色还有些光亮，车队放缓了脚步，轻轻的踏进镇子，家丁们左顾右盼，自从离开玉庸郡，已经是很久没有看过有些人烟了，只是这个镇子里的人，对这一队陌生的旅人似乎毫不在意，没有人吆喝，也没有人拉客，甚至很多人，对他们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奇奇怪怪的，这还亮着天呢，就挂上灯笼了。还做不做生意了，一点热乎劲都没有，姑奶奶来了，也不好好招呼！”谢若忻开始抱怨。
　　“人家不认识你，不知道你是息国郡主，当然不会应着你的，出门在外，你就不要这么挑三拣四。”苏渐离没有好气的回答道。
　　“要你管……”谢若忻争论不过，对着他做了一个鬼脸。
　　“公子，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过去看看吧！”苏劲赶紧出来打圆场。
　　“走吧。”
　　苏渐离，苏劲两人催马上前，走到客栈前，翻身下马，四处看了看，客栈没有招牌，却有三串巨大的铜钱栓成的钱串撂在门楣上，店门口的伙计们正在摆弄着竹竿和灯芯，距他们最远的那个瞧见了他们，使劲用胳膊肘蹭了蹭旁边的那个。
　　“小二！”苏劲大声喊道。
　　“哎！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们突然一下变得异常热情。
　　“爷把你们这间房的二楼，整层全部包了！住一宿，把你们这最上好的酒酿都拿出来，然后做你们最拿手的好菜，要肉！多弄些来，钱保管够！”苏劲豪爽的招呼道。
　　“好嘞！”打着招呼的小二连忙就往店里走，剩下两个伙计赶紧迎了上来。
　　“伙计！我们这有十几号人，好几辆车，你们客栈后头有地儿停么？”
　　“有！有！我们店里还有伙计，您催着您的手下，跟着我们的伙计把车停后头去吧。”伙计利利索索的做着照应。
　　“公子，我带几个家丁去停车，您和谢姑娘就先进店里去吧。”苏劲对苏渐离说道，然后带着几个人便将车开了出去。虽然这只是一个小镇，但是对苏渐离一行人来说，已经顾不得挑剔了，几个人朝屋内走去，客栈很小，厚实的木板将里面封闭得有些暗无天日，透不进光来，显得有些闭气。
　　“这里的人怎么搞的，外面升起了灯火，这屋子里面黑灯瞎火的！小二！你们这没蜡烛了吗？看不见！怎么吃饭！”
　　“姑娘！稍安勿躁，我们这儿啊，平时人不多，灯火省了些，今日不知道贵客来访，有些怠慢了，要不，请公子一行尊客，在外面进膳？摆个七八张桌子，可气派了！”里面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应着谢若忻的声，有些低头哈腰的说道。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姑娘开玩笑了，您长得如此眉清目秀，身材婀娜，哪里有男子会如此娇艳？”那个掌柜谄媚的逢迎着。
　　谢若忻听着倒是很满意，笑呵呵地说：“不错不错！挺有眼力劲的！姑奶奶高兴！喏，这五十两金方钱，赏你啦！”
　　“谢姑奶奶！”那掌柜笑得浑身乱颤。
　　那客栈的伙计选了一个三五棵歪脖子槐树旁，洒下隐约还有些黑兮兮的树荫下，摆出几方，往长板凳上坐下来，还能听得微风吹来，刮得树叶颤颤有声。不一会，几桌子大鱼大肉，香茶美酒便摆了上来，偶有行人路过，有不禁侧目，怕是也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大的排场了。
　　苏渐离一群人安稳的坐定的时候，这附近的灯火已经全部亮了起来，围坐在街头的长桌上吃饭，也似乎另有一番意境。众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把酒言欢，爆发出了久违的欢笑声。
　　“哎呀！这饭菜有股腐味！还有股木炭味！难吃死！掌柜的！掌柜的！你家做的是什么玩意儿啊！你过来尝尝！”谢若忻突然大叫道。
　　“大家都不容易，你将就下！实在吃不下，车里还有大饼，不要那么娇贵，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得你吃就不错了，咋咋呼呼的，把你丢这做苦工。”苏渐离扯了一下谢若忻的衣襟，低声对她说道。
　　“难道你吃不出来这味吗？”谢若忻悻悻的白了苏渐离一眼，狠狠的扒了几口白饭，然后将碗重重的一放，凑近苏渐离，然后狠狠的“哼”了一声，径直走向客栈内，高声叫道：“姑奶奶要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