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殁》灵者歌

24、二十四

　　燕北国，北淮城。
　　“啪！”骰子在木盅里落定，一直纤细而又白皙的手落在了木盅上，赌坊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摇骰子的是一个女孩，她斜身半坐着，半卷起的袖管上沾了很多污垢，左脚撑地，右腿蹲在长凳上，右手撑在右腿上，时不时的摆弄着嘴里衔着的一根狗尾草。左右环视，各个瞟了一眼，极其俏美而又秀丽的眼角向上一扬，煞有介事的看着在这方赌桌旁围成一圈的人们。
　　“买定离手，大小随意，有钱赶紧押注，没钱趁早滚蛋，买中了就赶紧去你家祖坟烧撮高香，没买中那是你没这命，把脑袋夹在□□里缩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下次不要出来丢人现眼！”女孩说话像极了常年混迹在赌场里的老赌棍，和她外貌看似十六七岁的模样毫不相称，她用左手拨了一拨她面前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钱物，那都是她赢来的，然后再次大喝一声，“还有没有要下注的？有没有要改大小的？赶紧的！一会开了不要在这里哭爹喊娘！”
　　这是北淮成最大的赌坊，来里面赌的人，鱼龙混杂，军官，商贩，挑夫，小混。在这间赌坊里，门口靠里一些聚了一大堆人，分成了两边，一边人少，背对着门口，坐桌前的，便是那个小姑娘，一边人多，干脆踢开了桌前的长凳，所有人都站着，凶神恶煞般盯着那个女孩。
　　女孩靠近头去，皱着眉头，鼻子朝木盅嗅了嗅，原本放在那堆钱财上的左手缩了回去，放在身下，弹了弹，然后坐直了身子，用手用力一拍，之后叠在了压在按住木盅的右手上。
　　“定了？”女孩抬头，瞅了瞅她前面的一群人。
　　“定了！”
　　“老娘今天要把你们这些人的□□都赢过来！看好了！”然后她“嘿嘿”一笑，轻轻的揭开木盅，五个六点，所有人都吓傻了。
　　“拿钱！拿钱！哈哈哈！”一阵嚣张的狂笑迸发出来。
　　钱财金银不断的堆积了过来，女孩只顾着盯着别人送来的金银，一手没拿稳，打翻了合在桌上的木盅，顺势带下去了一枚筛子，筛子掉过地上，砸出一声闷响，所有人都愣了，然后，所有人的目光有聚集到了桌上的木盅旁，木板拼接的夹缝里，塞上来一根狗尾草，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看似乖巧秀丽的女孩是一个出千的老手。
　　“你他妈的出老千！”
　　“敢出老千玩老子！你他妈的想死了是不是！”对面的那群一起发出了一阵狂吼。
　　“玩玩而已，嘿嘿，不必认真，不必认真，拿走！钱都拿回去。” 那个姑娘被吼声震得往后仰了一些，然后皮笑肉不笑，死皮赖脸的打诨道。
　　“老子今天弄死你！”
　　姑娘从桌上抓起一把金方钱，然后顺势往后一翻，从长凳上闪了下去，然后便朝门口冲去，一群人全部起身，有些还抄起来地上的长凳，一窝蜂拥挤出门朝她追去。
　　“别以为老娘心存仁慈就不耍赖，老娘耍死你们这帮子怂人！哈哈！”姑娘逃出门口，便开始耍泼皮无赖，她脚步轻盈，身摆灵活，像是能飞起来一样。她一边向前奔跑着，一边把手中的金方钱对着后面追赶的人撒去，还一边欢笑。原本路边的行人便多，再加上有从天而降的钱财，路人捡，追的人也捡，堵了一大片，追的人便少了许多。姑娘以为后面不会再有人时，便放慢脚步，待她回头一看时，还有一片边喊边追，她顿时慌了神，又迈开了脚步。
　　路边的人直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一个年纪摸约十四五岁的锦衣少年更是停在路上如痴如醉，女孩定睛看去时，一把拍住他的肩膀，随势便抹去了他腰间的一大袋钱包，然后一边打开，一边向后面撒钱。
　　然后她再次觉得威胁不大之后，回头看去，那个少年跟在随着她一起奔跑，后面还带着那些追赶的人。
　　“你又没输钱！”
　　“我连赌坊都不曾进过！”
　　“他们赌我不过，输钱了便来追我，姑奶奶慈悲，都把钱撒出去了。”
　　“你撒你的钱便是了，与我不想干的！”
　　“那你追着姑奶奶跑作甚？”
　　“我的钱袋在你手里！”少年一脸委屈。
　　两人一边跑着一边说，女孩突然觉得很过意不去，脸上写满了尴尬，可是又不能停下脚步，便只好干笑：“嘿嘿，对不住，对不住，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定当奉还……”
　　“嘭！”女孩顾着看那个少年，还要盯着后面的“追兵”，不曾看前面的路，结果便是话音未落，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的怀里，两人都往后退了几步，打了一个趔趄。
　　“找死啊！挡了姑奶奶的道！快点闪开！快啊！”女孩急了，高声叫嚷。
　　那人也不搭理，站好身子，捋了捋衣袖，抖了抖衣裙，拭去身上的灰尘，后面追赶的人随即追到，这是姑娘才抬起头来，看着挡在她前面的人，一袭白色长衣，袖管上绣着一串紫藤，腰间别着一束紫金花穗，还有一个锦袋。他的额头，云鬓梳得整整齐齐，眉清目秀。女孩看毕，心中砰然一动，脸色绯红，迟愣了一刻，却又立即回过神来。
　　她一闪躲到了男子的身后，脏兮兮的两只手分别抓住男子的两只胳膊，探出一个头，正对着追上来的人，大声喊道：“哎！停停停！老娘今天不玩了，这是我哥哥，今天还了你们钱，赶紧散了！”
　　“赶紧拿钱来！”一群人怒吼道。
　　“你这家做哥哥的！生得俊俏，家境华贵，把你妹子盯紧了，穿得不伦不类，赌钱还耍老千！该好好管教！”之后一群人还是不泄恨，便连着这男子一起骂了遍，男子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茫茫然不知所以。
　　女孩不由分说，从男子腰间顺走了那个锦袋，拿在手上掂了掂，撅起最来，然后朝空中扔去，这几锭金子！够你们花了，老娘今天倒霉，赔干净了三天的本！快滚！”
　　看着一帮人散去以后，女孩笑得前俯后仰。
　　“姑娘，北淮王城，岂容得你如此撒野。”男子开口说道。
　　“嘁！”女孩收起笑容，一声鼻嗤，“姑奶奶想干嘛便干嘛，还没谁管得了我！你是谁？”
　　“燕北苏渐离。”
　　“不认识，不过，谢谢你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定当奉还……。”
　　“我的钱袋，你还没还！”站在一旁的少年，跟了上来。
　　“你的啊！喏！找他！他是我哥。”女孩指了指苏渐离。
　　“臣苏渐离见过四王子。”
　　“苏相大人赶紧免礼。”傅仲卿的第四子傅晏，连忙抬手扶道。
　　“哦，你们认识啊，那我就不介绍了。”那个姑娘顿觉一阵尴尬。
　　“苏大人，我今天是瞒着父王，偷偷溜出来的，我本来……是见去苏大人府上，去看阿水姑娘的，没想到，被这个姑娘抢了钱去。”
　　“哈！偷偷遛出来的！家法伺候！戒尺五十下，罚抄《训政》十遍，还不准吃饭！”女孩幸灾乐祸。
　　“苏大人救我！”傅晏听毕，差点哭了出来。
　　“殿下放心，殿下回宫向主上主动拱礼认错，主上对主动认错的，会宽释。”
　　“嘁！为臣不尊，教坏王子，什么嘛！”女孩在一边做起了鬼脸。
　　“苏大人，我要叫人把她抓起来。”
　　“殿下，燕北律令，赌博不为罪，聚众闹事以行为论，今日之事，已经休止，算是苏某出钱，息事宁人，请殿下速回，不然晚了，殿下难逃重罚。”
　　“哎！别息事宁人，把我抓去吧！对啊，你不就是官么！见官麻烦，见你好了，你就把我带走吧！”
　　“那……那这里便交给大人了，对了！大人回去，一定记得代我像阿水姑娘问好！”
　　“臣知道了。”
　　“哎！哎！这什么王子，就这样走了！你父王会打烂你的屁股！”女孩见他二人都不理睬她，便开始不依不饶。
　　“姑娘！今日之事，苏某便不予你计较了，不要再有下次，回家吧。”
　　“哎！哎！你一定要跟我计较！我没家！回不去！身上没钱！你不计较，我就死定了！随便你把我带到哪个府衙去，如果实在不知道去哪里，那就回府吧！我将就将就！”
　　苏渐离平生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