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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邂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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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斯琪。”我说:“我叫谢斯琪,谢谢你的名片。”
叶文裴,你看,4年同窗两年同事3年恋人,敌不过他看见谢斯琪的那一眼。叶文裴,你看,甚至连你的父母都没有因你的离去而悲伤难抑。
叶文裴,现在你大可以安心地去了。
穿过几条街,走进一家我以前经常光临的超市。其实刚才如果我愿意,应该是可以在自己的追思会结束后与曾经的“挚爱亲朋”们一起吃顿告别宴的,可面对没有一滴眼泪的他们,我宁愿、宁愿选择在超市里试吃来填饱肚子。
厚着脸皮在超市转了2大圈,不顾促销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我把所有可以试吃的食物搜刮个遍,就在我开始发起第三轮进攻,刚把一块橙子塞进嘴里的时候,耳边有个戏谑的声音突然悄悄响起:“很甜吗?”
“咳咳咳……”吃东西的时候怎能受到惊吓呢?尤其是正在做贼心虚地吃东西的时候。
于是,我很光荣的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我咳得根本上不来气,只能弯下腰去捶胸,突然间感到背上多了只温厚的手掌轻轻拍着,我抬起咳出眼泪的双眼看向那只手的主人,不看还好,这一看,悔得我恨不得直接咳昏过去,这个男人,简直是艺术啊艺术!!
“好点了吗?”充满男性魅力的声音低低传来。
他的气场强大,急速膨胀的存在感侵占了我可以思考的所有空间,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尴尬的场面,只能缓缓抬起身来,泪眼婆娑满面潮红的看着他优雅的下巴,微微上翘的薄唇,俊挺的鼻梁,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狭长双眼,整齐浓密的眉毛,宽宽的额头和利落清爽的短发。
“我其实只是想知道这个橙子是不是很甜,看你不停地在吃……”大概是见我半天不说话并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有些不自在地说了这一句。
“恩,甜,很甜,超甜,呵呵。”我说完正要离开,他的声音重又低低响起,带着笑意侃侃:“那么喜欢吃还不买点回去……”
如果是个大腹便便的秃头,我肯定会说:“要你管!!”
但他不是啊,他是相比陆涛仍旧出挑的帅哥啊,我只得抱以好涵养的微笑,边咳边说:“不用了……”
在他的目送下,我以能达到的极限速度离开了案发现场。
一整夜,我辗转反侧。
因为闭上眼睛仍旧冲我微笑着的自己的遗像,因为四年后与陆涛戏剧般的重逢,因为我反复搜寻了两遍谢斯琪的所有遗物,发现所有现金加起来不足100块钱。
如果我继续谢斯琪的工作状态——大学刚毕业,在一个小公司实习,每月工资700块——我是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这个与我毫无关联的家的。而现下我能够想到的唯一可行的赚钱方式是拉琴——托小提琴的福,让我想起了陆涛。大四那年,为了毕业后也能步他后尘考入中央交响乐团,我每天练足8小时的琴,不到半年掉了15斤肉。现在想来,这该是多大的毅力和动力,而我大概再也不会为爱这般执着和付出了。
第二天,我顶着双熊猫眼十分不情愿地走进佳成的格子间,因为我太需要用这个月的工资来买一把小提琴糊口了。
佳成的主要业务是代理办公耗材,兼维修电脑等数码电子产品。斯琪在这里实习销售员,工作任务是给各类公司打骚扰电话;“您好,打扰您一分钟的时间,请问贵公司近期对办公耗材有什么需求吗?”一天电话下来,听到的回复都是那一尘不变的“没有”。好在只要再坚持2天,就可以发下这个月的工资了。
“妈,这个周末我想去趟香港,Catherine的店里又到了一批新款,你有什么要带的吗?”晚饭时子孑说起去香港,就如同逛家门口的超市一样随便。
刘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周子孓:“子孓去吗?”
她们姐俩,子孑是姐姐,眉间有颗黑痣,子孓是妹妹,眼皮一双一单。只要记住这两个特点,其实很好分辨。
“不去,周末和笑宇约好了一起打高尔夫。”子孓面带桃花,满脸期待。
“恩,把功课做足了,好日子还在后面。”刘丽沉声说道。
“你们都没有要带的?那我不管你们了。”
“斯琪,你有什么想要子孑带的吗?”一直默不做声的谢恩泯突然开口了。
所有人的目光“咻”的聚焦在正埋头扒饭的我身上。
“没有,爸。”
我的话音还未落定,周子孑猛得起身,带得饭桌和她身后的椅子吱嘎作响。一阵风似的从我身后走过,不经意间狠狠撞了我一下。
“你看这孩子……”刘丽悻悻地开口了,不知在说子孑还是在说我。
谢恩泯开始咳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怎么搞的?最近咳这么厉害?上楼歇着去吧,改天我陪你去趟医院。”刘丽起身,作势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碍事的,老毛病了……”他说完缓缓起身离开餐桌。这个家里也只有我,才会把他当成已然病入膏肓的人:“爸……”我欲言又止:“注意身体……”
他上楼前转头看了看我,轻声说道:“知道了,放心吧。”
“王妈今天回家带孙子了,你把碗筷收拾了。子孓你和我来,我有事跟你说。”刘丽和我交代完示意周子孓同她上楼。
“什么事啊妈?”
“邹笑宇有没有和你说过……”刘丽回头看了我一眼,脱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拉起周子孓的手往楼上走去。
看着满桌的碗筷,我足足做了十次深呼吸——淡定,在我还没有能力脱离这个家之前,一定要保持淡定。
两天后,出纳吴姐把我叫进财务室,递给我6张破旧的100块。
“不是700吗?”我来回点了两遍,确定少了张100。
“这个月你有两天病假,扣了100。”
《劳动法》在这个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无力。我张了张嘴,义正辞严的话终是没有说出口。有什么好去争辩的呢,一切顺利的话,明天我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圣诞刚过,临近新年,整座城市如同一杯热朱古力,处处浓情蜜意,温馨无比,仿佛美好的童话世界。衣着土气的我跟这样好的气氛十分不搭调。在一家门脸极小的琴行里,我与老板娘讨价还价半天,终于买了把音质还算凑活的小提琴。拿出白天在电脑上抄下的一大串地址,拎着一把价值全部家当的小提琴,开始找工作。
柏瑞琴行位于SJ百货广场的顶层,销售各类中高档乐器,另有十几间小教室用于器乐培训。培训部经理在听过我的自我介绍后淡淡地说:“你演奏一首我听听吧。”
拿出琴来,调准琴弦,一曲《流浪者之歌》很好的演绎出了如今我的生活状态。
“下周来上班吧。”
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琴技,但初次面试便能如此顺利地找到工作仍是我意料之外的:“太好了!谢谢您!谢谢您!!” 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牢牢的握住了培训经理的手。
他的表情有些纠结,很不自然的抽出了被我紧握的右手了推了推眼镜,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从柏瑞出来,我来到了与SJ百货仅有一街之隔的SJ白金五星酒店。比起带学生,在酒店大堂演奏虽然辛苦些,但收入可以好很多。大堂经理在听了我的来意后并不排斥,依旧是那句:“你演奏一首我听听吧。”
还是《流浪者之歌》,效果却因酒店大堂举架高、混响重,显得更为醇厚悠远。
“后天来上班吧。”
Y`E`S!——中□□,也不过我此时的心情。
“我的琴能放在这吗,每天来回带很不方便。”我实在不想因蚊子姐俩看见我的琴而惹上麻烦。
“可以,你一会去找李经理领把柜子钥匙,再领一套演出服。”
“好的,谢谢您。”我点头如捣蒜。至少,人生重新来过的这个开始已让我十分满意了。
办完手续,将从酒店大堂离开的时候,我的余光瞄到大堂咖啡厅里一个熟悉的背影,远远看去很像、很像、很像一个我曾经见过的人,费了点劲,终究没能想出那人是谁,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