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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二十二)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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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叶轻霄在清平殿召见了柯少恒。当官一年,柯少恒虽然傲骨犹存,却已少了几分青涩,显得更沉稳。
虽然朝中曾盛传柯少恒与叶轻霄的渊缘,但这一年来,叶轻霄待柯少恒却态度平淡,几乎不会私下传召,仿佛已遗忘了此人。而柯少恒却始终铭记叶轻霄的知遇之恩,每天兢兢业业,以一片赤诚之心报君王。
今日蒙叶轻霄召见,柯少恒心里十分激动,行礼之后,叶轻霄命他入座,他便规规矩矩地坐到木椅上,等待叶轻霄的吩咐。
“自你入朝为官以来,朕一直对你不闻不问,你心里可有怨朕?”叶轻霄看着柯少恒那日渐分明的轮廓,温言问道。
柯少恒闻言,恭敬地答道:“臣不怨。”
他的话说得斩钉截铁,眼神真诚,并无虚言。
叶轻霄正襟而坐,一身金织盘龙服配着金玉琥珀透犀带,虽然玉容憔悴,却仍显得十分英武,他的唇畔慢慢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说道:“朕这一年来故意冷落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因为朕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但此事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朕会让你自己选择。”
柯少恒听罢,啪的一声便离开了木椅,毫不犹豫跪了下去,语气坚定:“臣纵是肝脑涂地亦在所不惜!”
叶轻霄早已清楚柯少恒的性格,所以才留着这个关键的时候用,他见状立刻从龙椅上起来,扶起柯少恒,说道:“爱卿请起。”
得君王如此礼遇,柯少恒心中更激动,待坐定便迫不及待地问道:“陛下请吩咐,臣万死不辞。”
叶轻霄闻言,神色顿时变得凝重:“不瞒爱卿,国舅这些年来一直结党营私、贩卖私盐、鱼肉乡里,百姓敢怒不敢言,若长此下去,必误我东越。朕想让你当冥阳监察御史,暗中彻查国舅的罪行。”
柯少恒为官一载,对杜不凡的所作所为早有耳闻,更厌恶至极,如今听到叶轻霄的话,心中顿生同仇敌忾之感,恭敬地答道:“臣定当不辱使命。”
叶轻霄叮咛道:“你此行需谨慎,国舅得知你任冥阳监察御史,必定软硬兼施迫你就范,你切记不可与他硬碰。”
柯少恒虽然性情孤傲,但这些道理还是懂的,若他一开始便表现出一付要彻查的态度,恐怕上任没几天便会被国舅暗害,为了叶轻霄的大业,他不介意与杜不凡虚与委蛇。
“陛下的教诲,臣必定铭记于心。”这次柯少恒又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叶轻霄行了个礼,神色端庄。
接下来,叶轻霄又和柯少恒研究了一些此行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这才让他回去。
当柯少恒离开之后,叶轻霄却怔怔地望向窗外。今天出了太阳,殿宇上的积雪已渐渐融化,寒意却更盛,他虽然穿得不少,却仍然感觉到那寒意渗进骨子里。
踏出了这一步,便确定了他与叶辰夕敌对的位置,虽然他并非没有别的选择,但他仍然选择了这最艰难的一条路。他已经可以想像,当柯少恒回京的那刻,东越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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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珑太妃薨之后,康王府里的气氛一直像紧绷的弦,让人透不过气来,下人们如履薄冰,叶辰夕则终日练剑,直至累得再也动不了一根指头为止。
今天叶辰夕选择的练剑地点是后山,对着满目苍翠,听着流水鸣琴,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快意,一张俊逸的脸如浸寒霜,嘴唇紧抿,手中的长剑光寒迫人。
随着叶辰夕的舞动,周围的枝叶摇曳不止,落叶纷纷。苏世卿守在不远处,看着叶辰夕像一头盛怒的狮子般终日发泄,却一日比一日压抑,心中不禁担忧,却又无计可施。
直至一名侍卫过来禀报,说国舅求见,叶辰夕才收了剑,接过苏世卿递过来的汗巾,边擦汗边说:“请他过来。”
苏世卿立刻命人在凉亭的石桌摆上一壶热茶和几盘点心。少顷,杜不凡大步走进来,向叶辰夕行了礼,然后坐到他对面。
凉亭内茶香袅袅,青烟迷蒙,几款精致的点心放在石桌中间,看起来十分可口。叶辰夕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这才说道:“舅舅可是有话想说?”
杜不凡看着叶辰夕那日渐瘦削的脸,问道:“殿下接下来有何打算?”
叶辰夕沉默不语,他虽然恨叶轻霄,但若要他真的杀了叶轻霄为母亲报仇,他却是做不到的。正因如此,他心里一直对母亲有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他心里日夜翻滚着,让他痛不欲生。
杜不凡没等到他的回答,怒道:“事到如今,难道殿下还顾念兄弟之情?您可对得起您母亲?”
叶辰夕握着茶杯的手一颤,几滴碧绿的茶汤从杯中洒出,落在石桌上。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杀母之仇,本王时刻不忘,但如今大局已定,强邻虎视眈眈,倘若东越内乱,苍生又罹汤火,本王便成了东越的千古罪人。”
杜不凡仔细观察着叶辰夕的神色,见他不为所动,心中更是恨铁不成钢:“不破不立,如今叶轻霄已向您亮出了屠刀,您又岂能坐以待毙?”
叶辰夕闻言冷哼一声:“谅他也不敢对付本王!”
“殿下!当年叶轻霄都已被调到安定了,先皇明显想让您继承皇位,可是叶轻霄使计害您,这才让您错失了皇位,如今您拿回自己应得的,又有何不可?”杜不凡越说越激动:“如今您也看到了,先是健华,然后是臣,再来就是你母亲,他正打算一步步把您身边的势力除掉,最后就会向您下手了。”
叶辰夕听得心乱如麻,虽然他觉得叶轻霄的本意并非如此,但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重新建立自己的势力自保,以免将来交锋时毫无还手之力。
他轻叹一声,说道:“舅舅,本王跟你说实话。当皇帝,本王确实不如皇兄,他虽然对不起本王,却心系社稷,倘若有必要,他宁愿舍弃性命也不会负了东越。但本王性情洒脱,喜欢无拘无束,自皇兄登极以来,本王看着那群腐儒经常在宫门前号哭,说什么为君之道,本王实在烦透了,哪肯去当这个皇帝?”
杜不凡虽然早已明白叶辰夕心中所想,但只要让叶辰夕和叶轻霄决裂了,他总有办法让叶辰夕一步步登上那个皇座,于是他缓了神色,劝道:“话虽如此,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殿下如今已经和叶轻霄决裂,他自然不会再顾及兄弟之情,殿下必须早作准备。”
“这个当然。”叶辰夕说罢,发现杜不凡面露犹豫之色,心中顿时了悟,连忙说道:“你放心,本王一定会保住健华。”
既已决裂,他便再无顾忌,虽然他明白叶轻霄的苦心,但他的心中本来就比较重情,杜不凡自小看着他长大,毫不犹豫地追随他,如今母亲已薨,他再怎么样也该保住杜健华。
杜不凡得到叶辰夕的保证,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憔悴的老脸露出了激动的神色,连眼睛也带着一抹泪光:“谢殿下!臣这就去联系殿下亲信。”
就在杜不凡要行礼退下时,叶辰夕迟疑片刻,又说道:“不管将来舅舅要做什么,请谨记勿使本王背负杀兄之名。”
杜不凡闻言微怔,他想不到叶辰夕在这种时候还要保住叶轻霄的性命,不禁心中恼怒,但又无计可施,只得生硬地应道:“是。”
语毕,他僵硬地行礼退下,消失在苍翠的草木之中。
叶辰夕独自坐在凉亭内,怔怔地看着碧绿的茶汤,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人在灯光下俊逸的脸,那些喁喁私语都仿佛仍在耳际。他的性情洒脱,却唯独对那人执着,轻易许了一生,结果却落得如此下场。他不知道是该笑自己还是该笑命运弄人,到了此时时刻,竟然还要顾及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一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山林间显得特别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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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天后,叶轻霄便下旨命柯少恒为冥阳监察御史,这道旨意并未引起太大动静,众官员只当叶轻霄要磨练这位状元郎。虽然杜不凡曾暗中警惕,但柯少恒到任后却一直四处游山玩水,沉迷于写戏曲和诗词歌赋。杜启光曾多次试探,发现柯少恒虽然才华横溢,却不喜做实事。久而久之,杜不凡便放松了警惕。
京官们渐渐发现,自珑太妃薨逝之后,陛下和康王的关系便不如从前了,康王因为没有实际职务,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必上朝,但他以前却经常往宫里跑,甚至跑得比上朝的京官还勤快。
如今康王的身影却在宫中绝迹,而陛下也不再召见他。更让人不安的是原本一直闭门谢客的康王开始高调地与旧党联系,气焰迫人。
这诡异的气氛向京官们透露出一个危险的信号,有人为时势担忧,有人为机遇到来而暗喜,更有些人暗暗琢磨着该往哪边站,朝中弥漫着一片波谲云诡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