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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二十)生死相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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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墨以尘一觉醒来时已退了热,虽然脑海仍有些昏沉,但身体已无大碍。当他披衣下榻时,薛凌云正端着一个木盘进来,说道:“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语毕,他便把木盘放在榻下的地面上,服侍墨以尘梳洗。墨以尘接过锦帕擦了脸,这才说道:“现在已无大碍了,昨晚多亏了你。”
薛凌云把墨以尘擦过脸的锦帕放回木盘中,又拿茶水给他漱口,墨以尘接过茶杯时暗暗看了一眼那张如刀削般的脸庞,只觉得心暖如泉。
薛凌云自小便养尊处优,又性情高傲,何时侍奉过别人,但每当他有需要时,这个人却总是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而且毫无怨言。即使他们曾为各自的信念而决裂过,但事过景迁,他们却仍在万丈红尘中守着那份执念,在岁月的笔划中用尽各种方法去抚平对方心中的伤疤。
在感情方面,他确实比叶轻霄幸运。
洗漱完毕,薛凌云把早膳端到桌上,一盘野菜粥,几碟小菜,虽然只是简单的膳食,却香气四溢。薛凌云为墨以尘倒了一碗野菜粥,关切地道:“你大病初愈,必须吃得清淡些。”
墨以尘含笑吞下一口粥,打趣道:“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薛凌云看着墨以尘唇畔那一抹久违的浅笑,心中也暖了起来:“做得多便会了,你多喝些。”说罢,还夹了些小菜进墨以尘碗里。
待墨以尘喝了半碗,薛凌云才问道:“你昨天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墨以尘闻言顿住喝粥的动作,欲言又止。
薛凌云见状,明白墨以尘的难处,又再问道:“是不是和珑太妃娘娘的死有关?我昨天去吊丧,正好看见了陛下,他和殿下之间……很不对劲。”
他昨晚听墨以尘提起叶轻霄时便觉得纳闷,后来联想到在灵棚吊丧时的情景,便已猜到了七八分。
既然薛凌云已说破,墨以尘便不再隐瞒:“珑太妃娘娘的死并非陛下所为,但殿下却不肯相信。如今的殿下就如一只急欲喋血的狼,虎视眈眈地注视着皇座上的陛下,只怕免不了一场厮杀。”
薛凌云听罢,沉默不语。无论迷局下的真相如何,他如今已是局外人,只能继续当看客。少顷,他才说道:“殿下对陛下一片痴心,纵使因爱成恨,总不至于颠覆了江山,最多恩断义绝。”
墨以尘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此时听了薛凌云的话却没有放宽心:“话虽如此,但殿下身边的也都是狼,就算殿下不欲颠覆这江山,却总会有人迫着他走上那条路。”
薛凌云很清楚墨以尘的性格,既然作出了选择,即使前路铺满荆棘,墨以尘也会追随叶轻霄走下去。
也许他该庆幸,因为他当年辞了官,远离朝堂,所以不必与墨以尘再次站在敌对位置。虽然从情人变回了知己,但能偶尔月下对酌、临风听琴已是上苍的眷顾。
薛凌云又为墨以尘添了一碗粥,说道:“我最近找到了上好的梧桐木,想再做一张瑶琴。”
墨以尘闻言微怔,忽然想起了当年被薛凌云摔碎了的那张瑶琴,心中一阵惆怅。
薛凌云看到墨以尘的表情便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说道:“当年那张瑶琴声音太悲,弹多了心里也跟着惆怅。等我这张琴做好了,我们再畅快地合奏一曲。”
墨以尘抬起头来,一张俊逸的脸被淡烟薰得如仙如幻,只见他绽出一抹笑意,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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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霄同样感染风寒,缀了朝。自从和墨以尘分别以后,他回到宫中便仿佛整个人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在躺椅上。张荃立刻端来热水为他擦脸,又为他更衣,最后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姜汤给他灌了一碗,这才退了下去。
后来他便一直恹恹地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晚膳也没吃几口,到了半夜更开始头晕发热,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他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自己已生病。
直至张荃唤他起身上朝,这才发现不对劲,叫了太医来,一番折腾后终于退了热,但叶轻霄仍然恹恹地躺在榻上,脑海里反复回忆着昨日叶辰夕那让人心寒的目光,默默心痛。
叶幽然闻讯赶来,坐在榻沿用一种既心疼又责备的目光看着他,斥道:“您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能受寒,为何还要去看雪?您乃一国之君,身系社稷,岂能贪图一时快意?”
叶轻霄转目望向叶幽然,虽然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却无法掩饰那无尽的失落:“朕昨天去吊丧时,与辰夕有过一瞬对视,朕至今忘不了他那时候的眼神,他如今已恨朕入骨。”
叶幽然看到他那落寞的目光,立刻便心软了:“他爱您至深,如今被奸人蒙蔽,以为您要害他的至亲,心中自然恨您。”
叶轻霄心中郁结,闷闷地问道:“可有查出凶手?”
叶幽然目光复杂地看了叶轻霄一眼,但还是立刻答道:“是国舅。”
叶轻霄全身一震,慢慢抬头与叶幽然对视,一张俊美的脸写满震惊和愤慨,右手突然收紧,抓住锦衾,直至关节泛白。良久,他才又问道:“你确定?”
叶幽然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纵使他一直不屑国舅的为人,但那毕竟是叶轻霄的舅舅,在叶轻霄幼年时曾对叶轻霄关怀备至,虽然后来他一度想将叶轻霄置之死地,但他和珑太妃的感情却一直很好,想不到如今为了离间叶轻霄和叶辰夕的关系,竟然杀了自己的亲姐姐,丧心病狂至此,实在让人心寒。
“确定是国舅,但他处理得很干净,当天所有参与暗杀的人皆被灭口了。”说到此处,叶幽然那绝世俊美的脸庞盈满寒霜,目光阴冷,整个人如一柄锋利的剑,仿佛随时要把他的敌人一剑穿心。
叶轻霄闻言又是一怔,脑海里顿时浮现当年国舅让他看的那只凤凰,再想到后来的世情冷暖,舅舅成敌人,心中一阵钝痛。
“想不到他为了权力,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今天他敢杀珑太妃,日后他便敢杀辰夕。即使他不杀辰夕,但他作恶多端,迟早也要连累辰夕。”
这道理叶幽然自然明白,因此他只是面不改容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叶轻霄的手紧抓着锦衾,紧闭双目,一双眼睫毛却抖如风中落叶:“事到如今,舅舅不能再留了,朕不能任他害了辰夕。”
叶幽然闻言蹙眉,说道:“可是若您杀了国舅,辰夕会更恨您。”
“朕知道。”叶轻霄的眼睑半垂,一张脸苍白似梨花,眉目楚楚,让人不由得心怜:“朕宁愿他恨朕,也不愿意眼睁睁看着舅舅害他。再说,辰夕与朕之间只怕……”
接下来的话被一声轻叹代替,叶轻霄倚在软枕上,闭目不语。
叶幽然看着叶轻霄和叶辰夕一路走过来,自然明白他们之间已走进了死局,连彼此保全尚不容易,又怎敢祈求他们再续前缘?
思及此,他更是心疼担忧,看着眼前紧抿着苍白双唇的叶轻霄,不由自主地握住他那冰凉的手,语气坚定:“无论您如何选择,臣都会支持您。”
叶轻霄闻言,虽然心里感动,却又不禁悲从中来,他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能让他放纵情绪的人却没几个,他是整个东越最尊贵却也最孤独的人。
叶幽然握着叶轻霄的手突然加重力道,眉头一挑,说道:“也许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
叶轻霄骤然回过神来,着急地问道:“是谁?”|
“苏末云!”叶幽然声如幽魂夜语,语调里带着无法言喻的阴冷:“在珑太妃出事的前几天,国舅和苏末云私下见过面。”
叶轻霄怔忡片刻,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低喃道:“难怪珑太妃会知道朕和辰夕之间的事……难怪事情会发生得这么巧,原来竟是……”
叶幽然咬牙切齿地道:“他们肯定已经同谋合污了,这苏末云绝不是省油的灯。”
叶轻霄听罢,悲凉一笑,全身冷如寒冰,纵有锦衾亦无法温暖那冰冷的身体,他疲惫地说道:“纵使知道又如何?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辰夕如今已认定朕是凶手,就算朕跟辰夕解释,他也不会信朕。”
叶幽然知道叶轻霄所言非虚,此时也无计可思,只得恨恨地说:“辰夕身边都是虎狼之辈,无奈他不自知,还错把爱人当仇人,真是糊涂!”
说罢,他发现叶轻霄的眉宇间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于是关切地说道:“您如今身体抱恙,不宜太伤神,再睡一会吧?”
叶轻霄这几天情绪太激动,早已心力交瘁,如今又感染风寒,身体实在撑不住,于是闭上双目,很快便入睡。
叶幽然小心地为他掖好锦衾,又在兽鼎上撒了一把水沉香,这才暗松一口气,缓缓步出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