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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人生若只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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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弦月如刀,玲珑清辉柔柔洒落,从窗外流泄而入,为清冷孤寂的厢房增了几分柔和。
厢房内一灯荧然,叶辰夕斜倚在案上,柔柔光晕映亮了他那微带倦意的脸庞,孤寂和挣扎都深刻写在脸上。
墨以尘走后,他曾派探子外出打听,得到的消息果然与墨以尘所说无异,那个人确实落入了楚傲寒手中。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并非不懂苏末云的意思,事实上他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叶幽然向来性情淡泊,当初若不是为了叶轻霄,他根本不会重入族谱。
叶幽然无心帝位。他若此时回京,胜算极大。
然而,他这一走,叶轻霄的下场会如何?或死或辱,而以叶轻霄的性格,若要受辱,宁愿一死。
想到这里,手心一片冰凉。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年初见时叶轻霄执伞回眸的情景,那寂寞的眼神让他的心不由自主颤动起来。
据说墨以尘已经尾随楚傲寒而去,那么他呢?他是否真的抛得了这一切,回京夺他的皇位?
高坐在那冰冷华丽的龙椅上指点江山,阴阳永隔,这……便是他要的结果?
几番思量,几度断肠,却终是无法狠心。
他猛然起身,向门外喝道:“来人!”
话声刚落,便有一人推门而入,仿佛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臣在。”
叶辰夕看着单膝跪地的苏末云,心中有点愧疚,他缓缓捌过脸,吩咐道:“传令下去,收拾行里,马上去泰京。”
苏末云全身一震,迅速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叶辰夕,连声音都带着沙哑:“殿下!”
泰京是旭日国的国都,叶辰夕要去泰京干什么,不言自明。
听到苏末云的叫声,叶辰夕的心颤了一下,暗吸一口气让自己缓过神来,才说道:“听了墨以尘的话,本王虽然有点难过,却一句也驳不出来。他说的是事实。这些年来,母亲和国舅做了多少暗室亏心之事,本王心知肚明。若本王登上帝位,国舅横行无忌,剔脂刮髓,只怕朝中栋梁倾折,百姓怨毒。待本王百年之后,新君便如逆水行舟,更有可能相残于萧墙。本王不愿因一己私欲而祸及朝野。”
苏末云听罢,沉默不语。他们维持着一立一跪的姿势,两人之间的气氛如被寒意凝滞了般,十分尴尬。寒风猎猎,从门外吹入,扬起叶辰夕的衣衫,两袖翻飞。
少顷,苏末云问道:“殿下说的可是真心话?”
叶辰夕点头,神色坚决:“本王的决定既是为国,也是为了母亲和国舅,外戚若权重必有大祸。”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至于皇兄,本王会救他,只因为他是皇帝。”
苏末云闭目片刻才复又抬头直视叶辰夕:“既然殿下心意已决,臣亦无话可说。”
语毕,他起身整装,向叶辰夕行了礼,缓缓退了下去。
叶辰夕走出厢房,抬头望向夜空,一轮下弦月挂在空中,伴随着几颗黯淡的星星,洒下几缕如蛛丝般的清辉,似在安抚这世间的所有孤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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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月如勾,似一道伤痕深嵌在天际,仿佛召示着人间无数的悲伤孤寂。墨以尘独坐在客栈的窗前,看着天边的一轮残月,陷入沉思之中。
忽有一阵敲门声响起,他回过神来,拂开染在衣衫上的霜华,起身去开门。
当房门缓缓打开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叶辰夕的脸,虽然他看起来有点憔悴,却依然难掩眉目间的狂狷。
墨以尘脸上并无一丝惊讶,只是以清澈沉谧的双眸看着叶辰夕,然后行礼:“臣拜见殿下。”
语毕,他退到一边,让叶辰夕进来。
“你似乎并不吃惊。”叶辰夕关上门,来到桌前坐下,墨以尘立刻为他倒了一杯茶,说道:“不管殿下如何选择,臣都不会吃惊。”
“泰山崩于前而不摇足,果然是国师。”叶辰夕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臣不敢当。”墨以尘立在一旁,有礼地答道。
“站着干什么?快坐吧!”叶辰夕脱下狐裘,挂在墙上,挑眉说道。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衣,却无丝毫儒雅之感,反而显得十分潇洒豪放。墨以尘不禁在心里暗叹:天下间能把白衣穿得如此张狂的恐怕只有康王叶辰夕。
他缓缓坐下,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殿下来找臣有何事?”
叶辰夕渐渐收敛了眉宇间的狂放,那认真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有点沉重。他踌躇片刻才说道:“本王这次来,是想和国师联手救皇兄。”
墨以尘注视着叶辰夕的脸,低声问道:“殿下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叶辰夕捌过脸,从墨以尘的角度看去,他的半边脸都隐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本王决定放弃皇位了。”
墨以尘闻言,双眸忽然变得深邃粲然,起身向叶辰夕一拜,十分恭敬:“殿下以大局为重,让臣十分佩服。”
叶辰夕把脸转回来,将笑未笑地说道:“国师不必多礼,本王有条件的。”
墨以尘闻言,神色淡淡,似乎早有所料:“殿下请说。”
“国师必须替皇兄答应本王,以前的一切既往不咎。”语毕,叶辰夕目不转睛地看着墨以尘,静待他的答复。
墨以尘端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口茶,才缓缓说道:“殿下请放心,陛下乃重情之人,殿下既已悬崖勒马,陛下自然不会计较前事。臣可以代陛下答应殿下的要求。”
“本王所指的前事,并非事关本王一人,包括本王的党羽,尤其是国舅和珑太妃娘娘。”叶辰夕补充道。
墨以尘听罢,并无半分犹豫,点头答应道:“可以。”
“国师会答应得如此轻易,是因为国师不知道本王对皇兄做了什么。”叶辰夕站了起来,缓缓走到窗前,看着挂在天边的上弦月,声音转低:“本王对皇兄做了不可原谅之事。”
墨以尘看了叶辰夕的背影一眼,只见淡淡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与那身白衫相辉映,仿佛要把他整个人融化。
墨以尘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与桌面碰撞时发出一声轻响。
“殿下明知道自己对陛下做了不可原谅之事,却仍愿意救陛下,可见殿下是重情之人。臣知道陛下心中也十分重情,不管殿下做了什么错事,陛下终会原谅殿下的。”
叶辰夕闻言并未放下心头大石,只是轻声叹息:“你不懂。”
“不懂的人是殿下。”
叶辰夕转过脸来,他的半边脸沐浴在月光下,一双凤眼望向墨以尘,一瞬不瞬。
“虽然陛下不肯把皇位交给殿下,但若有一天,陛下必须把性命托给谁,那人必定是殿下。”墨以尘薄唇微绽,与叶辰夕对视。
因为这个人多年来一直与叶轻霄朝夕相伴,并一直保护着叶轻霄,甚至把叶轻霄的安危看得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即使他如今已失忆,但墨以尘相信,他们之间的牵绊永远不会消失。
叶辰夕全身一震,眸光里一片茫然。他和叶轻霄多年来一直在争权,但墨以尘却说叶轻霄愿意把生死托给他,不管谁听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则笑话。然而,墨以尘虽语声轻浅,却字字坚定。
他……确实不懂……
墨以尘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双眸如映冰雪:“殿下若没有失忆,必定明白臣说的话。”
叶辰夕那原本已乱的心湖更犹如投下巨石,掀起巨浪,思绪纷乱不已,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叶轻霄的音容笑貌。
他若没有失忆……记忆中的叶轻霄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仍像初见时那般落寞?
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执伞回眸的身影,那人眉宇间隐藏的落寞至今仍牵动他的心。
“臣既然已替陛下答应了殿下的要求,殿下是否满意了?”
墨以尘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沉吟片刻,终于说道:“既然如此,本王便留下来与国师一起营救皇兄。”
墨以尘神光一瞬,唇畔泛起一抹笑意:“一言为定。”
他们并肩站在窗前,寒风汹涌而入,吹翻了他们的衣袖,寒意浸肌,他们却毫不介意。柔柔月色映亮了窗前的两袭白衣,他们静静地站在窗前,远远望去如两樽玉人,让人见之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