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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回 千千结(三) ...

  •   左微澜屋内的灯还亮着,他一向睡得晚,而且睡眠清浅。阁主之位看似风光,实则事务繁杂而且危机重重。即使没有公务的日子,他也已经无法早早入眠。锦心站在门口,抬手叩门,手指还未碰到门扉,便看见了他烛光中的剪影,单薄的暗影投在墙上,带着微凉的寂寞和萧索。

      心中的郁结消散了些,左微澜三个字在舌尖回转了一遍,又默默咽回心口。他也是人,他也会累,从即位开始,他事事要强,眼里揉不下半点沙子。下属们暗中都抱怨他的严苛,可她却知道,他对下属严苛,对自己更加严苛。他不是守着祖业庸庸碌碌的无为男子,他有他的抱负和壮志。他不会甘心老阁主视为心血的妙音阁永远不尴不尬的处在江湖见不得光的角落。即使让它成为邪教,他也要让它成为江湖中独一无二的邪教。这些年,他的努力他的勤奋他的辛苦,她站在他身后默默的看。别人不知道他的苦心,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知道的。所以,她忽而怨恨自己,怨恨自己此时的委屈和嫉妒。流莺岛三大法宝,这是妙音阁唯一的机会。他想方设法机关算尽想要得到,有什么错?为了他的大业,他可以牺牲,她为什么不可以?

      伴着门栓的轻响,左微澜略带倦怠的面容出现在灯影里:“站在门外做什么?有事进来说。”他忧心她的伤势,却为了避嫌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如同之前的夜晚,他独坐灯下,明明什么都没有想,脑海中却情不自禁浮现她的笑容。灿烂的,勉强的,天真的,委屈的……在他面前,她总是笑。在所有的笑容背后,是他把她推到风怀瑜怀中时她的眼神,了然的,委屈的,失望的,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欲言又止,满腹伤心,却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东西,沉重得他负担不起。

      “这么晚了,你该好好休息。”他不太会关心人,唯一能想到的只有这句,从他口中说出来,听在锦心耳中尤其显得生硬。
      锦心前行的脚步一顿,终是停在了门边。执意走了这些路,她是有些累了,背靠着门扉,她低声道:“也许你不想见到我。可我只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有没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句话断断续续说完,她又止不住难过。他就这么不想看见她,她才刚刚进门,他就急着赶她走。

      “我没有……”他想说,我没有不想看见你。可到了嘴边却成了另外的句子,“……没有什么事。”他其实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问她。伤口疼不疼,睡得好不好,醒来后有没有吃药,现在饿不饿……可他一句也问不出口。多年的杀伐决断让他忘记了怎样开口闲话家常,他不知道这样温柔缱绻的话要怎样从他的口中说出来。这不是他会说的话,不像他会做的事。这样的他,会让自己觉得陌生,所以他拒绝这样开口。

      屋里静了太久,终是锦心率先道:“听说唐姑娘也受了伤,她怎样了?”
      左微澜似是大大松了口气,语气不自觉的显得轻松:“她晌午的时候就醒了,大夫说没有大碍,倒是你~”
      “我没事!”锦心截断他,缓了语气又道,“唐姑娘无碍就好。”她一直低着头,左微澜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由上前一步挑起她的下巴。失血的脸颊显得苍白,没有平日里的活泼生动,却别有一种柔弱楚楚的美。

      仿佛不受控制般,待得他反应过来话已出口:“你不要误会……”不要误会什么?他张了张口,无以为继。是他纵容事情发展到如今的状况,是他精心谋划步步为营才走到如斯的境地,他不想要她误会什么?
      如今的一切都是他期待盼望的,即使她误会,他也绝不能反悔,更何况,他的计划中就怕她不误会。只有误会,才能死心,只有误会,才能心无旁骛。唯有误会。

      锦心垂眸,眼神停留在他月牙白中衣的盘扣上,少顷目光缓缓上移到他的面庞,终是盯住了他琥珀般深沉的眸子。“误会什么?”只要你说,我就信。“我误会了什么。”仿佛自语般,问出这句话却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

      肩上一紧,被他用力握住了。身后的雕花红木门扉喀喇一响,她的背脊重重撞在门扇上。腰间正抵住突起的门闩,疼得腰间火辣辣一片,可这疼却掩不住唇上刺疼的触感。激烈的,火热的,带着压抑和愤怒。唇齿相交间他浓浓的绝望和孤注一掷的悲壮透过肌肤清晰的传来,锦心轻微的瑟缩,攥着裙摆的手指不自觉松开,抱住了他的腰。呼吸相闻,他咻咻的鼻息仿佛响在耳边,月色稠衫被攥得皱起一片。锦心的发髻本就没有绾好,此时松散开来,斜插的桃木梳簪“啪嗒”轻响落在地上,惊醒了两人。

      左微澜后退一步,眼中的柔情被惊异取代。甜美柔软的触感尚留在唇边,他却不敢相信刚才的失控。他扫向锦心的目光带着审度和恍然,竟然会留恋会不舍会希望她留下?眼神扫过锦心肩头,竹青色襦衫上透出深红的血迹,她的伤口裂开了,他再退一步,故作镇定:“对不起。”

      锦心望向他,肩头的伤口裂开了,钻心的疼。可这疼竟然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奇迹般的消失不见了。他明知道,从她见到他开始,她就喜欢他,从头到尾他都知道。可他一直不动声色冷眼旁观,旁观她的爱而不得。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他不喜欢她,她知道,她不会勉强。她爱他,是她的事,她自愿的。可他不能在亲吻她之后无动于衷的说一声“对不起”,仿佛刚才的事情不该发生,仿佛刚刚的失误罪无可赦。

      心里被掩盖的伤口被生生撕裂开。她知道她配不上她,这是她隐秘的自卑。她是孤儿,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她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她不善良不天真不单纯,她不具备女子所有的美好品格,她会骗人会撒谎会演戏会不择手段,可她爱他的心却是真的。他不该这样戏弄她。

      锦心顺着门扉缓缓的蹲下身子,伸手紧紧握住桃木梳簪,梳簪光滑的梳齿陷进她的掌心,她微一停顿,一滴清泪悄无声息从眼角滑下,溅落到地板上,她眼睁睁看着它渗到地表中瞬间便消失不见。站起身,再抬首,她又成了花下居的步护法,她说:“阁主大人言重了,属下惶恐。”平静无波的语调中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伤心。

      幽魂似的走在回廊里,长长的走廊,昏暗的灯光,把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回去时,花不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可爱的苹果脸上小嘴微张,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锦心望着她无忧无虑的睡颜,叹口气,拿了件披风给她盖上。
      窗外浓云密布,仿佛她现在的心情。

      不顾伤口深夜乱走,锦心成功的受了寒,病了。
      不落不住的数落她,嘴碎得仿佛上了年纪的老妈子:“叫你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你偏不听。大夫说了,你毒虽然清了,伤口还没好,不能着凉。瞧瞧,伤寒了吧。你家少爷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不顾身体大半夜跑过去,现在你病了,他还不是人影不见?真没良心……”
      这话正戳中锦心心病。她忙截断:“不落,看不出来你这么啰嗦。当心嫁不出去。”
      花不落一撇嘴,急道:“你才嫁不出去!”说完意识到这话不该,连忙补救:“快快养好伤,才有力气和什么唐小姐灵小姐去斗。你再在床上躺下去,你家公子的魂就被她勾去了。”

      “唐小姐,她伤好些了?”锦心问,嘴里的药味越发苦涩。
      花不落不屑的哼了声:“她的伤轻得很!早好了,现在整天活蹦乱跳,和左公子混在一起。”本来不落讨厌采灵缠着风怀瑜,现在她转移了目标,她该高兴才对,不过当着锦心的面,她又有了跟她同仇敌忾的心。“锦心,你可得好好找她算算账,到时候我一定帮你的!”不落一脸真诚拉着锦心的手道。
      算账,她找谁算账?她凭什么算账,算什么帐?
      见锦心不答话,不落叹道:“你心肠就是太好了,要是我,冲上去就给她个耳光。明知道左公子是你的,她还来抢,真是好不要脸……”
      心肠好?从来没有人说她心肠好,她心肠也的确算不上好。看着花不落眉飞色舞连说带比划,脸上的神采飞扬又跳脱,锦心也忍不住微笑了。

      锦心的身体一向强健,甚少生病,就是受伤,好得也快。这次之所以缠绵病榻这么久,全是因为心中郁结再加上武功受制。花不落整日里陪着她,晚上也和她一块儿睡。风怀瑜每日白天都来探视,不过分殷勤,却也显得细心周到。

      这日,难得的风怀瑜没有来,连不落都不在屋里。锦心的病好得差不多,虽然伤口还没有愈合,但也已经止了血。外面阳光灿烂,她便打算出门走走。穿了衣服刚推开门,便听见一阵叮叮咚咚的乐器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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