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黑花《不负如来不负卿》》阿濛

30、脱出

　　第三十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本章回以解雨臣视角为第一人称）

　　吴邪瘦小的身形在天坑稀薄的空气中摇晃了几下。他就像以往一样，永远背对着我，毫不犹豫的追随着那个单薄的人，眼睛里只看得到那个人。我能看得出来，随着那卷隐藏在水底几百年的密文被翻译出来，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变得再也回不去了。我不明白密文里说的那些关于不守清规的只活了24岁的宗教首领以及他被处死的情人这些似乎和我们生活完全没有关系的事，为什么对那两个人产生那么大的影响。我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我手里悄悄溜走了，我想使劲攥紧拳头紧紧抓住它们，却好像流水一样什么都抓不住，等我张开手掌，只有两手空空。吴邪，这个在我心底隐秘了二十年的最美好，我的短暂的童年里的最甜蜜，我的青梅竹马，正在悄然消失，慢慢蒸发在这天坑里昏暗的光线里。

　　吴邪和张起灵就那么隔着一段距面对彼此站着，静静地看着对方，没有别离后的伤感，不是重聚后的狂喜。他们之间的气氛很古怪。虽说两人现在皆是尘满面，鬓如霜。却没有本来应是旧情人远别重逢的相顾无言，自然也没有泪千行。惨白的光线下，我看到张起灵那张冷淡的脸的万年寒冰消逝了，挂起了淡淡的略带温暖的笑容。他就那么对吴邪笑着，那种疲惫过后最终的笑容让我意识到，哑巴张混乱的记忆终于在这座布达拉宫的地宫里完全恢复了。吴邪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脸，我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不知道那段密文对他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不过这秘密也似乎并没有打击到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吴邪，他仍然挺直了身子站在那里--他比我想象的坚强，他的接受能力很强.....只是那背影，分明不再是午夜梦回时分，我想了一辈子，念了一辈子的青梅竹马。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大概受到两人精神体的影响，支撑这座宏大衣冠冢的力量似乎坍塌了，整座天坑发出恐怖地隆隆声，就像大地在惨叫，我们头顶上的钟乳石不停地断落在下来，整个地面都被撕裂了...黑色的湖水在愤怒的翻滚，中间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一头黑色的怪兽一般嗷嗷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深知此地不可久留，黑眼镜抓起我的胳膊，就往湖边拖，我挣扎着要去拉吴邪，无奈拗不过他的力气，几乎把自己的手骨扭断，也脱不开他的挟制，嘶声力竭喊道:\\\"吴邪！吴邪！！快走！这里要塌了！！！！吴邪！！”吴邪！“待一块巨石落下在面前腾起巨大的烟雾，尘埃落定再看那边，杵在那里放空的吴邪早被摸金校尉一把拉起，口内还大喊道：“小哥，快走！他娘的这里要塌了！？！”吴邪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挣开那胖子怪力的手臂，向天坑深处倒退而去，慌乱中我好像看到他在哭。张起灵消瘦高挑地身影倏尔窜想他，一把拉住吴邪扯进怀里，之后三个人的身影就淹没在飞扬的尘土中。“吴邪！！！！！吴邪！！吴邪！吴邪！！吴邪！！”我发疯地嘶喊，撕破了的声音回荡在大地撼动的隆隆声中，显得格外凄凉无力。不应该是这样的，已经走到了这里，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哑巴已经找回了他的记忆。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不应该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和吴邪在西湖边牵着手慢慢走到白头嘛？从小到大，吴邪那么幸运，幸运的叫人抓狂。他不应该得到这种结局，在他失去了一切后，他应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牵着张起灵的手回他在西泠的家，对着西湖，看着日起日落度过暮去朝来。而不是现在这样，在他失去了亲人的保护，失去了三爷的庇护，失去了天真无邪后，最后失去了张起灵，失去了他才刚刚开始的美好的生命。不应该是这样的.....

　　瓦砾和灰土不断地落下来，我已经看不到了吴邪的身影。黑眼镜死命把我的脑袋压进水里，在我耳边大喊：“水底有出口！！花儿！你听我说...出路在水底下.......“我不顾湖水呛进嘴巴里，还在拼命地寻找吴邪的身影，喊他的名字：”吴邪！！吴邪！！！！！！！！！！吴~~邪~~”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我很害怕...小时候我怕挨二爷爷的打，觉得挨几下板子自己就死了。后来我又觉得我撑不起这解家，怕解家败在我手里，怕..........

　　再后来我就不怕了，我遇到了我这辈子最好的东西，他守着我护着我，夜里搂着我，白天宠着我。让我又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天，没有怕的东西。我想要的他总能给我弄来，无论多无理的要求，他总能想办法做到，他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放鸽子。我仿佛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回头死死拽住黑眼镜的胳膊，努力挣扎着在溅起的水花里忘进他的眼睛里，嘴唇发抖有些歇斯底里地问他：“吴邪..吴邪呢...你去帮我把吴邪找回来..................把他..把他找回来...”湖水冰冷，冻得我哭了起来：”我..我找不到吴邪了.............他不见了.......“

　　身后的黑瞎子用手臂紧紧把我箍在怀里，随我的牙把他的手臂咬出鲜血也不放开，一步都不让我离开湖水，他只顾低声在我耳边说：“不是的...花儿..我没办法....这一次我真的没办法...........................\\\"他伸出手把我的脑袋紧紧搂在怀里，我的脸贴在他的胸口衬衫的扣子上隔得生疼。我生气了，我挣扎着抬起眼问他：”你胡说！胡说！你有办法的...你总是有办法的...............你就是不想让吴邪活着...你就是不想让我找到他................你故意的..你恨我..你恨我喜欢他....所以你故意的这么说，让我难受...“长大后，唯一的一次，我哭得伤心又失态：”求你....求你...求求你.......你去找他....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他只是悲戚的看着我，他就那么同情又怜悯地看着我...看得我害怕....这一次我真的怕了...我怕万能的他也不能把吴邪带回给我..........

　　我已经看不到听不到了...任由黑眼镜把我拖进水底，凭他把我拉入最深的湖底，中途中他把自己嘴巴里的空气度入我的嘴里，水压太大，压得我耳膜生疼，在水底我看不见了,看不见....我已经感受不到周围的世界了...我迷迷糊糊的想：他一定是在骗我，又是在逗我，等我告诉他我真的生气了，他就会像以前一样，投降。然后把藏在身后的吴邪笑着拉出来，推到我面前。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一定是这样的。

　　再次冒出水面，环顾四周的一切，我打量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不觉苦笑了....呵...原来是这样...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进入的天坑，长着西王母所赠婆娑树的山洞。原来这座天坑和刚刚我们所处的第二所天坑，是垂直镜像的关系，由一个深水湖为水平线连接贯通的镜世界。就像地球的南极和北极....我已经没办法去思考这种违反地球引力的东西是种怎样的存在了....我只知道..吴邪死了...和他那心肝宝贝的张起灵一起葬身这座两百年前建造的衣冠冢里....吴邪死了..吴邪死了...死了...没了......

　　黑眼镜把迷迷糊糊的我拖上岸，放在干燥的地上。我缩着身子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呆呆望着依旧不平静的湖面，期待着那三个人...从湖心的那一边穿过来...那个死蠢的逗比搞笑倒斗铁三角.............黑瞎子在一边沉默不语，我扭过头看着他，他脱下那件黑色衬衫，把水拧干丢在一边地上，墨玉般的头发滴着水搭在额头上。他的黑眼镜大抵是混乱中丢在水里了...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他生着一副弯弯的眼睛，眼珠漆黑，不笑的时候眼睛也带着笑意，配上那个总是向上勾起的嘴角，天生一副讨厌相。不过他这会儿不笑了，水底剧烈的活动加上高原发扬让他这会儿喘得像头牛一样。他的肩膀跟着喘息一耸一耸的，裸着的上身浑身挂满了水，凸出来的锁骨横插进肩膀里。装备都丢了，他再也不能从重死的背包里扯出干燥的毛巾，能带来温暖的毯子，没有吃下去能暖胃的巧克力。我忽然觉得想笑，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我曾经以为可以只手遮天法力无边的男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我跟他要天，他在北京城给我撑起一片天，我给他要地，他给我趟出一条血路。可我现在跟他说我要吴邪活着回来，他只是无力的看着我，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我的绝望。

　　之后的事乏善可陈，我们在天坑的另一端等着。黑眼镜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脱下衣服，竭力弄得干些又让我穿好，装备全丢了，除了我随身别在腰上的防身手枪，所有的装备都丢在另一面的天坑里，在天坑坍塌的那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管装备，所以现在想生起一把火烤干衣服都是奢望。他穿着半干不湿的坐在旁边陪我一起等，看我只是冷得发抖，默不作声地把我搂进怀里，那个体温一如从前般的叫人觉得安心，在如此寒冷的气温里，高的不正常。多少年了，我习惯了从他那里汲取温暖，不断地索要，物质上的精神上的，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我开口要，他就会给。

　　地下没时间的概念，大约是第二或第三天的下午....湖水平静表面的深处居然起了波澜，我想靠近看清楚些，无奈冻饿两三天，身子早已麻木，吃力地爬着靠近湖水。黑眼镜一双有力的手把我提了起来，我在湖底的另一边早已被钟乳石砸伤，之前都是撑着一口气，我在等，等待事情出现转机。现在转机真的来了，却只能歪着身子靠黑眼镜的力气支撑着站着，痴心地望着湖面荡起的涟漪。

　　是他们------那个身宽体胖地摸金校尉，消瘦高挑的是张起灵.............没有吴邪...
　　”吴邪.....“我嘶哑着声音叫道....那两个人无比狼狈地从湖中走上岸，摸金校尉满身伤口，抹了一把脸，看到我们有些吃惊的冲我咧嘴笑。张起灵满脸满身是水，
　　身上也添了好几处伤口，惟独没有吴邪的影子...吴邪...

　　黑眼镜先打破沉默，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笑意，变得冷冰冰的：“你们两个命真大.................还真就活着回来了....没枉费花儿非要在这里傻等...........\\\"他顿了顿，若有若无地瞟了我一眼，似乎酝酿了一下下面的话该怎么说：“........不过..小三爷呢？”

　　胖子才想张嘴说些什么，张起灵一反常态先开口淡然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先离开这里再说...........呵..多轻松的一句话，他那两片软糯糯的嘴唇轻轻一碰就说出来了...先离开这里再说...这就是吴邪拼了命豁出一切，追了半辈子的人。在他失踪后，很务实的先脱身再说。这就是吴邪爱的人.........很好...很好....
　　我慢慢直起身，袖子轻轻一抖摸出后腰上的那把微型手枪，这把枪我不离身很多年了，十年前枪支管制还不那么严格的时候，瞎子费了好大的劲叫人特别从德国带回来的，他教我时时刻刻藏在身上，以便危急时刻防身。看我慢慢举起枪口，他们似乎都没想到我还有这招，立时都有点楞。只有黑眼镜认得出它，小声唤了一声：“媳妇儿...”

　　平时我禁止他在吴邪一伙儿面前那么那么叫我，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这世上已经没有吴邪了。我把枪口对准张起灵，好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里就淌出温热的液体。我慢慢开口道：“....黄泉路上，吴邪找不着你会难过的...他一直都在找你....”眼前仿佛又回到北京解家的院落里，西府海棠花树下，吴邪温暖的笑容，他说：“小哥是职业失踪人员....我可要把他看好了...不然就再也找不到了...”

　　“他找不到你会难过的....你去陪他吧....你去陪他吧....“模糊的视线，我几乎看不清那个冷酷男人的身影，吴邪你别急...我现在就送他来见你了...黄泉路上多冷寂...吴邪你可要一路走好..................

　　嘭的一声，子弹出膛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天坑里，发出一波又一拨回音。那个站着一动不动的身影并没有应声倒下，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大约是我的手抖得厉害，那一枪并没有命中他的心脏。抑或他们张家的人都是没有心的？那个像块石头一样冰冷无情的人只是淡淡的摸了摸胳膊，子弹脱靶没有射入预计的胸口，偏离轨道擦破了他的胳膊。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血，只是漠不关心的移开了视线。

　　“小花......................”空灵的天坑里，出现了第五个人的声音。我觉得那一转身，仿佛用尽量我前半生积蓄起来的全部毅力和决心，我怕回过头看见的不是他，那里站着的并不是吴邪，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幻觉。可他分明就站在那里，从湖底钻了出来，受了伤血流不止，眸子里却是平静。

　　“吴邪--------------------------”我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了，像过年时候瞎子给我放的那些烟花，在黑暗里瞬间蹦出绚烂的火光。他还活着！吴邪！

　　脱出后的虚弱，吴邪的身子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之后张起灵抱这昏迷的吴邪，带着我们一行人按照他记忆中仓央嘉措秘密赴会情人的地道，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布达拉宫天坑，没有回到地宫，反而从拉萨市一座不起眼的黄色小楼地下室的地道里脱出。在这个脱出的过程里，张起灵用简短的语言说出了他和吴邪的记忆，那些绝望的死循环般的永生和轮回。原来这就是康熙年间吴邪居住的”家“，他每天在这里穿过地道，两人相对走过几十里漆黑的路，只为相见一面...

　　对于张起灵说的那些天方夜谭，我已经实在没有力气去追究下去到底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我也隐约觉察他并没有告诉我全部真相，只是捡着他愿意让我这个外人知道的部分说。但那又如何，那都他们两人之间的事，已经再和我没有了关系，作为他们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对他们来说，或许我的存在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的不值得一提。又或许这些所谓的长生不老不死都不过是张起灵编出来骗我的，只是想让我断了对吴邪的念想。

　　看到张起灵怀里安睡的吴邪，虽然脸上满是血污，他的脸上却透着经年不见的安心，微微勾起嘴角。看着你在他怀里熟睡的身影，我最终意识到，吴邪...从今以后，你真的不是当年那个和我拉钩说长大了会娶我的小三爷了..从今以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会有我的人生，我的故事，我自己的故事。只是这故事里，不会再有你的身影。只因为从今以后，你的眼睛里，他比我还重要...

　　你我分别十几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在新月饭店，我就知道你的心中早已没有我的位置，你的心早被那个你一直追着的消瘦的身影填满了，再也没有了我可以容身的地方。我装作没看见没发现，没发现点天灯那天你慌乱的时候，他按在你肩上的手，没看到你被他安慰，瞬间镇静下来的眼睛。装作没有看到你和他不经意间的眼神交汇,不去想你们之间暧昧的默契。装作看不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你的快乐，我甚至可以切身的感觉到你对他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只因为我不想承认..只因为我接受不了...你选择的不是我....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