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未央》苏雨莫

23、落雪的故事（上）

　　我是一只白狐，自小在一座名为影离的山中长大，时常在身边陪伴我的，只有娘亲一人。

　　在我印象中，娘亲是很美的，她有绝美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而且她的声音好温柔。靠在娘亲怀里听她唱歌，就是我年幼时最大的享受了。

　　可是幸福的时间总是不长，在我记忆中那是一个宁静的雪天，我偎在娘亲怀中看着天上飘落的片片雪花，调皮的伸出手接住它们，再用新学的法术将它们重新洒向天空。娘亲安静地坐在那里微笑地看着我，她抚摸着我的长发，那种温柔的感觉，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落雪，直到娘亲为什么给你起名叫落雪吗？”

　　“为什么？”

　　“因为啊，你出生在一个雪天里，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整个影离山都被白雪覆盖了，又宁静又美好……”

　　“就像现在这样吗？”我看着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回头问道。

　　“比现在还要漂亮呢，”娘亲微微仰起头看着飘落下来的雪花说道，表情迷离像是想起了什么难忘的事情一样，又低头温柔的看着我，“跟我的雪儿一样美呢。”

　　“娘亲……”

　　那是娘亲怀中的温暖，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只是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竟然是最后一次了。

　　远方传的阵阵急切的马蹄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我从娘亲怀里抬起头向远方放望去，还是一片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听到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娘亲，”我回头看看表情淡然的母亲，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

　　“雪儿乖，自己留在这，娘去看看怎么回事，”娘亲站起来轻抚了一下我的头，柔声对我说道。
　　“那娘亲你早点回来呀，”我抬头看着娘亲说道。

　　“嗯，好，娘一会就回来，雪儿乖点啊，”娘亲抚着我的头，深深地看着我说。

　　“恩，雪儿在这等你哦，”我笑着说，娘亲一定会早早就回来的，晚上还要烧好吃的鸡肉给我吃呢。

　　“娘亲早点回来哦，”看着娘亲窈窕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雪雾中，我大声喊着希望她能听见。
　　可是，她最终都没有再回来……

　　*

　　我不知道娘亲到底怎么了，只是她再也没有回来过，听说山中有很多猎人专门猎杀白狐，不知道娘亲是不是死在了他们手上，我只知道从此之后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没了娘亲，我也要学自己活下去。

　　上天对我还是不薄的，在我还没有学会自己捕食的时候，洞口经常会有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食物放在那里。我不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只是每次看到这些食物时总会虔诚地感激这上天的恩赐。

　　后来，随着我慢慢地长大，也可以自己去捕食小动物了，那些食物送来的频率也逐渐的少了，只是时而不时地出现在我不想出门时候的洞口，我也静静地感受这份自己都不知道是谁赐予的温暖。

　　*

　　时光飞逝，我也渐渐地长大，我喜欢在山中奔跑玩耍，喜欢钻入树林中跟各种不认识的小动物还有植物们聊天说笑。那段时间我是很快乐的，虽然没有了娘亲的陪伴，但我多了很多很多的好朋友，他们都很关心我也很喜欢我，我觉得自己也是很幸福的。

　　若是没有那令我终生难忘的一天，我的生活可能会一直那样持续下去，直到现在吧。

　　那还是一个大雪天，我钻进茫茫的雪雾中四处寻找有什么可以充饥的食物，却没想到在森林中遇到了前来捕猎的猎人们。当看到他们发现我之后那血红又兴奋的目光，我知道了我的危险。

　　“喂，老大，今天我们运气很好呢，据说白狐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不知道喝了之后能不能长生不老呢……”

　　他们的话清晰的传到了我的耳中，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一直不停地在追杀我们了，难道娘亲真的就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吗？

　　我拼命地向前跑去，听着身后逐渐逼近的马蹄声，心里慌乱无比，究竟有谁可以来救救我呢？

　　他们的马都经过了严密的训练，奔跑的速度异常之快。

　　一阵凌厉的风声之后，我发觉身上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低头看去，我看到自己鲜红的血一滴一滴的滴落在雪地上，那丝丝的嫣红是不是预示着我今日的结局呢？

　　实在是跑不动了，我轻轻地伏在地上，用力的呼吸着这山里清新的略带一丝血腥味的空气，迷蒙中看到那几个猎人走下马来狞笑着向我靠近着，我闭上眼睛绝望的等待着。

　　“你们在做什么？”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到耳边，我轻轻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挡在我身前的单薄的身影，那是个身着蓝衫的文弱书生，他轻轻张开双臂护着我站在那几个猎人们面前。在飒飒的寒风中，他瘦弱的身子和声音都在轻微的颤抖着。

　　“死书呆子，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闪开！”

　　“这么可爱的小狐狸，你们忍心杀死它吗？”

　　“有什么不忍心？它能给我们换钱，你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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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静地伏在雪地上听着他们的争论，血越流越多了，我身上洁白的毛上沾上了块块的鲜血，我的意识也逐渐的模糊了……

　　*

　　当我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丝丝的火光，还有在我身边温柔的他。

　　“好痛，”我轻轻动了一下身子，身上传来的剧痛却让我倒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的说道。

　　“你醒了，”我转过头看着他，那个在大雪中救了我一命的书生。他长得其实也很好看呢，消瘦白皙的脸颊，温柔的眼神，好好看的睫毛，还有笑起来很温暖的嘴角，“我可是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们才救了你哦，所以你以后要好好的活下去哦。”

　　他说话的声音好温柔，轻轻抚摸我的头的时候也好温柔，很像小时候娘亲给我的感觉，那是让我等待了好久都没有等到的感觉。想到这里，我的眼眶不由得一阵酸楚，眼泪轻轻滑落下来。

　　“诶，你怎么哭了？是伤口还疼吗？”他一看我流泪了，慌慌张张地问，低头看看我的伤口，“好像没事啊，都给你包扎好了的。放心吧，再过几天就不疼了。”

　　我似乎，有点迷恋上了他给我的那种温柔……

　　*

　　后来，我的伤慢慢地好了，他也已经离去了。可是，似乎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有他温柔的眼眸和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山顶的气候总是寒冷的，但对于我这个自小生活在这里的小狐来说，这点寒冷算不了什么，只是若是山下的凡人到此，怕是受不了的吧。以前娘亲在时，总会收留很多误上山顶而冻晕在此的凡人回山洞调养。长时间的耳濡目染，我也知道了应以慈悲为怀，自觉救助那些遇难的凡人。

　　只是我没有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再次遇到他。

　　那天，看到一个人横卧在通向山顶的路上不省人事，我前去查看，翻过他的身子，我看到了思念了好久的那张白皙消瘦的脸。原来竟然是他，看到他应极度寒冷而变得铁青的嘴唇，我急忙将他带回了居住的山洞中去。

　　当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眼中的惊艳。很多朋友都说我生得很美，我却从来都不在意，只是这次，我第一次因有人为我的样貌惊艳而沾沾自喜。

　　“姑娘，你是？”他有些迷糊地问道。

　　“我……我是这山上的住户，见公子晕倒在路上便将你带了回来，”我想了想说道，我知道凡人对我们都是畏惧的，可我却不想让他怕我而把我当怪物看，只好自己编了个身世。

　　“既如此，多谢姑娘了，”他感激地说道，挣扎着站起身来一揖相谢，只是刚刚醒来站不稳，一个跄踉险些跌倒。我急忙上前扶住他，不小心握住了他的手，抬眼看去，他苍白的脸颊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微红，我心里一慌不由得低下头去迅速将手拿了起来。

　　“公子不必客气，还是好好调养身子重要，”沉默了一会，我轻轻的开口说，站在一边不敢回头看他的表情。

　　“哪里还能好好养伤呀？”听他的语气似乎有什么烦心事一样，有些闷闷的。

　　“出什么事了吗？”我转过身来，见他果然是一脸的苦闷，忍不住开口问道。

　　“家母病重，得高人指点，知此山顶生长着一种千年灵芝，能医百病，便上山寻找，却不想险些命丧于此，”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

　　原来还是个孝子呢，我心里默默地说，不过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千年灵芝呀，肯定又是什么骗子在造谣生事吧。不过看他满脸的凄苦，应该是在为母亲的病情担心吧，是不是应该帮帮他呢？

　　“公子莫要相信旁人的乱语，此地从未听说有什么千年灵芝，”我柔声对他说。

　　“这……那可如何是好啊，家母的病……”他着急地说着，眼中绝对的担忧与不可置信，“本还以为找到了一线希望的……”

　　“小女子幼时曾随家母学习医术，虽算不上神医，也略懂一二，若公子相信，我愿为令堂诊治一番，”思忖了片刻，看他脸上着急的神色，我还是于心不忍，心想还是帮他一下吧。

　　“既如此，那多谢姑娘了，”他有些激动地对我说，只是眼中还是有深深的担忧，估计是怕我医术不够救治不好他的母亲吧。

　　*

　　十六年来，我一直生活在影离山上从未离开一步，那天第一次随他下山，第一次看到了集市的热闹、道路的拥挤，心里从满了新奇与惊奇。只是他着急回家救母，所以我们一路马不停蹄地向他家中走去。走了好一会，我看到了几间看上去蛮清贫的屋子，这应该是就是他的家了吧。

　　“家中贫寒，姑娘见笑了，”他回头赧然地对我说道。

　　“公子多虑了，”我向他笑笑说道，贫寒之家的孝子不是更加令人起敬吗？

　　走进屋去，屋内布置虽是贫寒，却收拾得很是干净，可见他的母亲也是个持家的好手。

　　“姑娘请随我来，”他上前对我说道，便引着我向里屋走去。

　　我随他到了里屋，发现床上躺着一个年约40岁的女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应该就是他的母亲了吧。

　　“姑娘，你可有办法？”他看着我问道。

　　我看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便微笑着对他说：“放心吧，这并非什么很难治的病。你先出去等待，我为令堂诊治。”

　　“这……”

　　“出去吧，莫非公子不信我？”

　　“当然不，那我先出去了……”他看了看我，再看看依旧躺在床上的母亲，慢慢地退了出去，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

　　“据说白狐的血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呢……”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应该能救她的吧，我看了一眼手腕上那道鲜红的刺眼的伤口，如果我的血真的能救人的话，那我真宁愿用我的血换他的笑颜。

　　微笑着，我轻轻走到床边，将手伸到了那女子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