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三语两言

37、空

　　“淡宜，你再忍耐一下，我们就要到家了，楚儿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鬼方异怀抱着庄淡宜，用身后的一双触手做巨翅，两翼生风往妖界赶。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满眼焦急：“你再撑下，再撑下我们就到家。”
　　可是怀里的绝世美人，脸上的血色已渐渐正在消失，她动一动干涩的嘴唇，努力挤出两个字：“小羽……”
　　妖王暴怒，不由高声喊道：“淡宜，他亲手杀向你你还想着他！”
　　“他……毕竟是我的孩子。”庄淡浅浅一笑，宜柔得像水，满目地慈爱和眷恋：“都说，孩子是从娘身上掉下的一块肉……阿蛮……”她的目光突然移到远处，一下子惊慌起来。挣扎着，就要从鬼方异怀中坐起来。

　　冷冷盯着他们的鬼方蛮，双眼如炬，就像盯着仇人。他只喊鬼方异：“大哥！”
　　“阿蛮，你怎么来了？”
　　“大哥，我讨厌这个女人。”个子不高的男孩子一字一顿，没有感情地说道。他终于望了一眼“你还抱着她做什么，她快死了。”
　　鬼方异冲近前去几步：“不许胡说，她是你大嫂！”
　　突然又抱着庄淡宜回头，怒气冲冲就挥起了手，掌似利刃就要劈下来：“臭小子，本王宰了你！”

　　穷追而来的小小人儿，是个白衣小公子，面容俊美，尤其是那一双好看的眼睛，凉似水。他手一翻，掌心化出一柄剑来：“孽贼哪里走？！”
　　鬼方异挥手就要斩下，胳膊却被怀中的人死死抓住，庄淡宜泪流满面道：“不要，异郎，不要……”
　　“大哥，你去，我来挡他！”小鬼方蛮还是态度差劲，却用手把大哥大嫂一退，自己挡住了和他身形相当的少年。不屑的扬头，使自己能比他高几分，能俯视他：“方羽青，你从我这过不去的。”
　　白衣少年也不慌：“如果我偏要过去呢？”
　　“你要我告诉你怎么击败我？”鬼方蛮大笑：“哈哈，告诉你，那除非你与我同归于尽……不，你就算是和我一起同归于尽，也还是不算击败了我，懂？”
　　一歪头，极尽鄙视。

　　****

　　少年看着眼前的大哥，跪在这冰冷的地上，痴傻地抱着女人的尸体，不言不语，滴水不尽已经几个月了。
　　他击退了方羽青，大哥和大嫂顺利回到妖界，可大嫂却还是去了。

　　鬼方蛮心急如焚，踱来步去。他的眉毛拧到一块去，绿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的光：“大哥，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对大嫂如此深情，心甘情愿坏了我们许多的大事？”
　　见鬼方异不理他，继续劝道：“死者不能复生，你身为君王，理应振作起来！”
　　见鬼方异还是不回话，竟比他怀中的尸体更不知动弹，不由用力摇了摇：“大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鬼方异只是紧紧抱着庄淡宜，将她冰冷僵硬地脸贴上自己温热的肌= 肤，一边说，一边笑：
　　“淡宜，你知道为什么我爹和王叔叔，要把我们从小放到一起吗？因为他们从妖魔道的黑潭里，看见一个生死夹命女人的背影，她穿着归墟的衣服，和一个背后长满触手的男人相拥，膝下子女成行，儿孙满堂，共看夕阳。所以父亲才会坚信，三界有大同太平的一天……”

　　他突然就抱着庄淡宜走了出去。
　　“大哥，大哥你抱着她，这是要去哪里？大哥，你有没有注意我在这里？”鬼方蛮心中气恼，却还是不得不追着跟了上去。

　　眼前是一潭滚烫的沸水，却是那种腐烂的黑色。它不断冒着气泡，还散发着恶臭——正是妖界的源泉黑潭。
　　鬼方异不肯放下她，一手扶紧，一手罩在黑水潭上，浓厚翻滚的黑水突然涌起，渐渐在中间露出一个清澈的泉眼。
　　眼上冒泡，出现一幅天伦之乐的景象。虽然波光流动，瞧着模糊，却能隐隐看清楚是一群孩子，中间拥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他们的父母。
　　女的白衣似仙，男的身后有八千触手。

　　“淡宜，淡宜。”他拼命摇着她，叫她看这水里：“你看，你看看啊，这两人绝对是我们啊，我们还只有一个楚儿，我们还没有子孙满堂，你怎么就会离我而去……不对，你一定会醒来。”
　　突然发疯似的哑起大吼道：“不对，是黑潭诚然欺我。欺我——”
　　空谷回荡，声嘶力竭。
　　两行泪水，已不知不觉从他双目中涌出，流下。

　　“大哥！”“你疯了！”鬼方蛮完全不能理解自己大哥的行为，他本是无意扫了一眼潭水中的景象，满是不屑——他才不会相信这个唬人的预言。
　　但心里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勾着自己，痒痒地，还想回头再去看一眼——却心一横，还是没有看。
　　目睹着大哥的失态，鬼方蛮沉默了会儿，感叹鬼方异的痴狂之下，心中激愤竟去了半大。
　　他叹一口气，将手搭在鬼方异的背上，摇摇头百般难以理解道：“大哥，我绝对不会像你一样，这么喜欢上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