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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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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众人休息一会儿,便又开始赶路。
这次他们没有再乘轿,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内宽敞,帘子却放了下来,显得里面有些昏暗。小河不知去了哪里,另一个婢女却坐在一边,没有打扇,也没有递水送食,反而在靠着马车壁盘着腿坐着,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
李涧看她年纪大约二十五左右,发式却仍是少女髻,应该是还未成婚。她长相并不如何出色,至少比不上小河的甜美可爱,顶多是中等之姿,但是让人看着,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李公子。”白行亭开了口,声音悦耳温柔,“要休息一会吗?”
“啊,我不困。”李涧伸了个懒腰,托着下巴看着眼前俊秀的人,“你困么?”
“我也不困。”白行亭笑笑。
李涧发现他笑的样子充满温柔,脸部的线条柔和,眉眼弯弯的,眼珠虽无神采,但还是俊美无比。而且,皮肤还很好。
他好奇的凑近一点,看清楚白行亭的脸色有些错愕,便笑,“你能感觉我离你很近?”
白行亭脸色微涩,“闻得到你的呼吸。”
“啊,哈哈。”李涧打了个哈哈,掩饰掉尴尬,“你看起来很年轻呢,比我小吧?”
“我虚岁二十三。”
“那才二十二啊?”李涧歪着头,有些伤感,“我二十八了呢,比你大六岁。”
白行亭惊讶,“感觉不出来……”
“也许我声音听着年轻。”李涧笑,他声音其实有些沙哑,听着并不会很悦耳。他靠着马车壁坐下来,感觉到车身一颠一颠的,有种熟悉的错乱感,“行亭,你还未娶亲么?”
“没有,李公子呢?”
“我身无长物,哪有姑娘肯嫁我?”李涧语气中有自嘲,“等过两年,心定了,我就去找一个相伴一生的人,盖一座房子,养一群鸡鸭,种几亩薄地……”
白行亭静静的听着,突然开口问道:“李公子现在心不定么?”
“嗯。”
“为什么?”
“心中有事,自然安定不了。”李涧扯了扯嘴角,他看着对面坐的那姑娘,神色安详,如老僧入定般,坐在那一动不动,慢慢的,又看到她头顶散发出腾腾热气,心中不由一惊。
他听说江湖中人大都练内功,那些厉害的,便能练到此种境界,运功时不管身处何地,都能静下心来,进入忘我境界。
竟不想,白行亭身边一个小小婢女,也有如此功力。
白行亭闻他久未言语,心中奇异,也不知他是因了何事止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李涧才道:“行亭,你家的人……武功都好高啊。”
他声音中不自禁的加了几分崇拜,听的白行亭唇角上扬,“江湖上高手如云,我们这些……也只算能自保罢了。”
“啊?”李涧皱眉,一脸的顽皮样,可惜白行亭看不见,“如果我有危险,行亭也没能力救么?”
“我会尽全力。”白行亭笑,心中有几分暖意。
自小以来,身边的人都是尽全力保护他,倒没有谁希望能得到他的保护。
这种感觉,好像还真不错。
李涧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他又伸了个懒腰,随着白行亭聊了一路,倒也聊的畅快无比。
到傍晚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下一个小镇。那镇子的城墙上写着“古塘”两个字,旁边并无人守卫,城墙上爬满了绿藤,在夕阳的映射下,一片生机勃勃。
李涧捞开帘子往外看,镇上炊烟袅袅,行人步履闲散,对来的这一大队人马都投来好奇的目光。马车渐渐停住,袁浮骑着马转回来,“少主,前面有家‘古塘客栈’,可否要在那投宿?”
“好。”
马车又慢悠悠的转了起来,不多时李涧便看到了那家客栈,规模倒大,挂着的旗旆迎风招展。他先跳下马车,活动了下被禁锢半天的身体,然后看那婢女将白行亭小心翼翼的扶了下来。
进了客栈,里面的陈设跟普通客栈也差不多,他们一行二十多个人坐了四桌,李涧依旧跟白行亭坐在一处,小河和另一个婢女也坐了下来。照例是袁浮点了菜,一盏清茶的时间过后,菜色陆续上了桌,都是些农家小菜,闻起来倒香的厉害。
李涧边吃饭,边偷偷注视着白行亭。他看他拿起了筷子,朝着菜的方向夹一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他的位置总是摸的很准,哪道菜到哪个位置,也不需别人来提醒。李涧猜测他可能是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但心中也微微的有种怪异感。
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钟灵毓秀的人物,眼睛瞎了,当真是一大憾事。
用过饭,小河倒了茶奉上,李涧饮了一口,突然笑道:“行亭,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白行亭想了想,点点头,“好啊。”
“少主。”旁边那婢女皱着眉开了口,“现在危机重重,您最好还是别到处乱走。”
“小绿,无碍。”白行亭笑笑,“你们也自去休息罢,稍等些时候,我便回来。”
小河道:“少主,让小河陪您一起去吧?”
白行亭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今日也劳累。”他似是心中有决断,站起身来,朝着李涧的方向道:“李公子,我们走吧?”
李涧赶紧站起来,慢慢跟他走出去。
许是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白行亭走的很慢,步子也放的轻,似乎生怕走错一步。李涧看他这样,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行亭,我带你走。”
他的手比李涧的长,掌心却不大,半捏在手心里刚好合适,且温度凉凉的,在这个酷暑的日子里,更觉舒适。白行亭脸色也没过多怪异,道了声谢。
此时天色渐渐转黑,商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一盏一盏,照亮青石板铺的地面。李涧道:“不知这地方有什么好去处,行亭,你平日喜欢玩什么?”
白行亭想了想,“因眼睛不便,平日倒也少出门,只是听小河小绿他们读些书,说些故事,偶尔也学铸剑。”
李涧心下叹息,捏着他的手不自禁的用了些力道,“行亭,你的眼睛……是自小便这样吗?”
“出生时还看的见。”白行亭说起往事,脸上还是漾着微笑,像是已经不在意了,“长到十二岁那年,庄里发生了一场大火,我那时候在书房看书,书全部燃了起来,我被浓烟呛的离不开,等救出来时,眼睛便看不见了。”
李涧惊讶,想了想又觉得不合理,“你应当会从小练武,从书房跑出来应该不是太困难,怎么会……”
“我出来时忘了拿点东西,便又进去了。”白行亭一脸风轻云淡,他突然侧了侧耳,撇开话题,“前面好像很热闹。”
李涧抬头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灯光一片明亮,有许多人聚集到到那。“好像是有什么好玩的东西,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他话一说出口,便觉得这“看看”两个字用的极其不适合,想改口,白行亭却道:“好啊,你看,顺便说给我听听?”
李涧感激他的不计较,“好。”
两人走到前面,李涧看到那一条街人群熙攘,街边都是小摊小贩,显然是夜市的聚集地,吆喝声此起彼伏。
李涧看到有许多卖小吃的摊子,“行亭,要吃点什么吗?”
“刚用过饭,不饿。”
两人慢慢往前走,李涧在每个小摊前都停一下,细细看摆着卖的东西,像是极为好奇。他一边看,也一边跟白行亭描述是什么东西,什么材质做的,什么形状,什么用途,说的极为详细,末了又会加上一句,“想不想买?”
白行亭微笑,“你要么?”
“啊,不要也可以。”李涧拉着他,走到一个卖斗笠的摊前,抓着一个翻来覆去的看,小贩笑道:“公子,这斗笠都是我昨日编织的,遮雨挡阳都是好物,价格也便宜,只要十五文钱。”
李涧睁大眼,突然手一扬,将斗笠往白行亭头上一扣,笑眯眯的打量道:“还真不错,行亭,你带起来,倒有股子江湖人的气味。”
白行亭失笑,“我原先没有么?”
“没有,倒像儒生多些。”李涧帮他扶了扶位置,看的满意后取了下来,然后付了钱。
“我倒第一次听别人这般评价。”李涧的手指又抓住了他的,带着他小心翼翼的往前行,“你离开青宁后,都在这边生活吗?”
“也不算,到处都走了走,当作游学,然后跟人学了几招剑法,不过不太成形。”李涧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连普通的山贼也对付不了,若非你们来救,我现在也不知怎么样了。”
“你学了很长时间?”
“啊?”
“你右手上有茧。”白行亭在他掌心轻轻抚了一下,“像是经常握着兵刃。”
“啊哈,我是学了挺长时间。”李涧心内一慌,对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呼吸一滞,就听到白行亭说:“我好像听到刀剑响声,是有人在打斗么?”
李涧朝前面瞧了瞧,“是有人在卖艺。”
李涧不是极爱热闹,但看白行亭好奇的神色,立即抓着他的手前行,小心翼翼的避过众人,带他走到前面。
场子的中间已经被人群围成了一个圈,圈中有一男一女正在舞剑,两人都是穿着玄色长袍,身体灵巧翻转之际,袖袍被风灌的鼓起,煞是好看。两人长剑很少交错,偶尔碰到,顿时电光火石,连李涧这种不太懂剑的人,也能感觉出他们手上功夫了得。
围观的群众早已喝彩声不断,白行亭侧着耳朵,脸上露出微笑,有些好奇的问:“真的那么好看么?”
“嘿嘿,走江湖卖艺的,耍起功夫来不就是为个好看么。”李涧抓他的手想离开,“我们还是到别处去逛逛吧?”
白行亭却没有动,“我想待一会儿。”他脸上笑意很淡,说不上是为什么。李涧见拉他不动,只得作罢,继续转过头看那一男一女舞斗。
两人的剑招似已到了末端,剑舞的越来越急,一时间只能看到白光在场上乱散,而人影却根本捕捉不到。众人正看到精彩处,突听那女子喝道:“大伙儿,最精彩的来了,可要仔细看清楚!”众人顿时凝神备注,只见两人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双剑交汇,泛起的白光竟刺的人眼睛生疼。
李涧忍不住闭了闭眼,在这当儿,却突觉有阵阵寒意朝自己袭来,冷的他打了个寒颤,刚睁眼,便见一道剑尖对准自己的眉心刺来,离自己所站之地不过一丈距离。
他手一抖,委身想避,却哪里避的开?只能再次闭上眼。
那一瞬间像过了一年那么久,寒意擦着他的脸溜了过去,他才敢再次睁眼。
人群发出“哄然”一声叫好,热血的像是看到了什么好戏,李涧回过头,看到人群目光所聚集的方向。
女子剑尖竟挑着一条丈长的蛇,蛇身还有血正一滴滴下落,在灯光的映射下,甚为骇人。李涧吓了一跳,那女子像他歉意的拱手:“公子,刚才惊扰了!”
李涧心有余悸的摇摇头,表示不介意。白行亭问:“李公子,没事吧?”
“没事。”他应声,拉着白行亭慢慢的走,腿有些软。
“那二人用的剑不错。”白行亭突然开了口,“钢铁铸造,竟能舞的虎虎生风,即使是那姑娘,手上使出剑来,也自有一股霸气。”
“霸气没见着,戾气倒有。”李涧想到刚刚那女子刺剑过来那一幕,背上又是一阵凉汗,口气中不免加了几分不忿,“刚才若是一个不慎,我的脸可就毁了。”
白行亭失笑,“所以才说他们剑法精妙啊。”两人边走边聊,说了许多,等到街上人少了,才慢慢踱步回去。路上李涧买了些吃的放到腰间的口袋里,左手拿着那顶斗笠,心情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