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TEMPSYCHOSIS 重生（旧）》metempsy

2、二

　　这一年的春天有些不同，虽然树叶依然青翠，人高的草叶蓬勃如焰火，粉红雾霭好像柔软轻纱触手可及，草丛中时而有受惊的野兔跑得像飞，但是有些什么改变了，那是无法用语言来解释或形容的任何事物，近似某种触觉，就像皮肤能够感受到大气的温度，灼热或者冰凉。
　　迷失森林，它的温度是冷的，彻骨。

　　回到森林的第一天我的运气很好，一对毛茸茸的九尾狐仔子昏头昏脑地撞进我布在溪水边的陷阱里——那本来是我用来捕捉小动物当晚餐的兽笼。它们大概就出生在上个冬天，身上的茸毛还没褪净，水汪汪的眼睛是温柔的棕黑色。我把它们关进柳条编成的笼子里，忍不住微笑。
　　即使我现在就返回家去，此行也不算亏。它们足可以在宠物市场卖个好价钱，至少支撑一年家计不成问题。虽然九尾狐并不能说是种好的宠物——它们野性难驯，伤人事件屡屡发生。那是它们的本性，即使人类付出再多温情爱意，最终它们仍然会变得凶残而多疑。它们天性猜忌，憎恨除了它们自己之外所有活动的东西，甚至对同类也不见得友善。求偶的战斗中雄狐比狮子更不能容情，战败者热腾腾的内脏常常是用来献媚雌性的最好祭品。
　　我看着两只小狐狸在笼子里打滚。它们正在试图用它们那可怜的，涉世不深的小智慧寻找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但是那显然不太可能，浸过溪水的柳条会变得更加柔韧坚固，它们在里面怎么折腾都伤不到自己，而那些还只习惯于母兽消化过的肉糜的幼嫩牙齿对笼子也无能为力。
　　很快其中一只放弃了。它看起来又渴又累，独自蜷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用小小的尾巴将自己整个包裹起来，甚至遮住那尖尖的鼻尖。而另外一只——它看起来个子要更小些，但是眼神更亮，在渐渐昏暗的天色中染上星辰般半透明的黄绿色。它斜睨着我，那感觉很奇怪，又有点好笑。我丢了一块肉干进去，它抽了抽鼻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短促的吠叫，但是没有动。
　　我笑笑，起身去溪边打水，然后在窝棚外的空地上点起火。当我做完这些的时候我发现两只小狐狸正围着那块肉干，费尽力气的拉扯，东倒西歪。那场面太有趣，我大笑起来，然后将剁碎的肉末换来它们的注意力。那只小一点的小狐狸用若有所思的表情瞥了我一眼，哼哼着挤到它的同伴身边。
　　森林中的夜晚是喧闹的，即使迷失森林也不例外。跳动的火光映在窝棚棕黄色的布帐上，这火可以吓阻大多数危险的客人，虽然九尾狐不那么怕火，但是它们一向很少主动接近人类所在的地方。它们总是选择那些对自己更加安全的地方经过，那种神秘的直觉。

　　半夜的时候我惊醒了，惊醒我的不是黑夜中的喧闹，反而是那股出奇的寂静。森林在那一刻静寂得好像死了一样，没有夜枭的咕咕叫声，没有野鼠钻过草丛的沙沙作响，甚至没有夜间捕食的野豹子那钝锉般沙哑的嚎叫声。浓浓的静默沁出一片凉意，我迅速爬起来，先看了看装着小狐狸的笼子。
　　小狐狸仔都还在笼子，但是没有睡，两对闪亮的绿色眼睛发着冷莹莹的幽光，其中一对转过来，安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又转向窝棚的出口。那出口没有任何遮蔽，可以看到外面点燃的篝火和再远处衬成黑色的丛林，我迷惑不解地看了一眼又一眼，“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呢？”我问，尽管知道这问题不会有谁来回答。
　　然而就在那个瞬间，我自己的眼睛给了我那个我想要得到的答案。我看到了，或者我以为我看到了，火一样的皮毛，真正的火红，艳得好像夜空中骤然炸裂的烟花，纯粹得不像这世间可以烧出真实色彩，美得刺眼。那似乎是只九尾狐，大个的九尾狐，也许有一只雪狼那么大，一转而逝。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揉揉眼睛想要确信自己的感觉。但是触目所及只有黑色的枝条在风中微微摇摆。我再没找到那显然的火红，那种颜色，原本是在最黑暗的夜色中也不会错过的明亮。我不能动弹，为那短暂的一瞥深深震撼，直到笼子里的小狐狸吱吱叫了起来。
　　它们又开始拼命撞着笼子，比之前更加卖力。我愣愣的看着它们，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睡觉吧，你们。”我喃喃自语，重新爬回自己的吊床。
　　外面一只鸟儿发出尖利的惨叫之后悄无声息，可能已经命丧猎手之口。我闭上眼睛，又叹了口气。
　　我到底看到的是不是幻觉呢。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