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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欺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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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礼?什么大礼?莫非是……

      翟羽只觉心已经跳到了喉咙口,她尽力深呼吸,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才缓而大幅度地摇头。

      “不要?”翟珏似是觉得有些好笑,“看来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关心四哥的生死安危啊……”

      一句“他怎么样了”已经冲到唇际却又被翟羽生生咽下,她咬着嘴唇,故作无事笑出来,然后看向身边满是担忧望着自己的翟琰,轻轻摇了摇头。

      翟琰沉了沉,也瞄向翟珏,一眯眼,朗声喊道:“七弟,你背叛父王并非正道,还是赶快放弃,随我回去和父王认个错以求宽恕吧!”

      翟珏听了仰天笑了两声:“六哥,我知道你不是这么天真的人,事已至此你知道我绝不会放弃!父皇为父不公,为皇不正,若是还人人顺从歌功颂德,怕这南朝百年基业就此毁于他手!六哥你难道看不明白么?”

      “你造反的名义是为太子昏庸,可如今太子已经薨逝,你再如此兴兵作战,只能给百姓带来战祸连连流离失所,哪里可能再得民心?名不正言不顺,绝不可能长久!不如放弃执念,以得贤名。”

      “贤名?”翟珏讥讽大笑,“六哥,你以为我这样的情况,若是放弃,在父皇手下焉有命活?太子是死了,可若不是父皇不公无道昏聩,为何纵容太子至此,造成江南一带天灾人祸,周边邻国对我们虎视眈眈?六哥,其实这些道理你都明白,只是你没反,以你一辈子多是服从的性子,也的确不会反,那我来!这天下总该有一个人敢于站出来为南朝为百姓图个明天!过了康城就是一马平川,你怎知我不会护着百姓减少他们损失?即使不能,我今天敢毁了他们的家园,改日我登上帝位就敢许他们一个更好的!”

      翟珏所率的叛军听到这里,齐齐发生一声大喊,混合着戈声、矛声、盾牌声,又是一度撼天动地,尘土飞扬。翟羽心口一惊,拽了拽翟琰的手,压着声音说:“这样下去不行,士气敌长我消。”

      翟琰蹙眉,也凝重了面容:“既然你我无法达成共识,那便无需再多言浪费时间。”

      “六哥意思让我直接攻城?”翟珏低首转了转手上戒指,再扬眉一笑,“可以我所知六哥城中不过四万人,另三万被西里军队拖着,即使能过来支援最快也是三天时间。可我这边目前就已十万人,过几日或许更多,六哥对这仗还能有这般把握?”

      说道“过几日或许更多”时,翟珏有意无意看了翟羽一眼,直看得她心凉如冰。

      翟琰冷哼一声:“我方男儿各个英勇,为保家园和平,以一敌十不在话下!”

      “哦?莫非我情报有误?父皇给你的兵不都是下五等士兵么?”

      在叛军的一片哄笑声中,翟琰声色冰冷:“那你不妨试试看!”

      “别急,六哥,”眼看挑的翟琰这方各个兵卒愤怒,士气大涨之际,翟珏却更添几分悠然地笑了,“就这样打太没意思了,我也没那么急着和你手足相残。据我所知,六哥的后备力量可远不止邻城抵御西里的三万人。父皇眼见你这边左支右绌地抵抗不过来,好像终于良心大发地又凑了十万人赶过来支援你。又因为才收了今年粮食,军饷也算充足,六哥难道不盼着这批补充军么?”

      翟琰见他知道此事,眉毛拧的更紧:“你究竟想说什么?”

      翟珏没回答他,反而是看向翟羽:“小羽毛,你真不想要我送的大礼?”

      翟羽垂首,假装没听见。

      “如果我告诉你是琛王的人头呢?你也不想要?”

      翟羽猝然抬头,视线远远射向翟珏,手指抠在坚硬的城墙头,最终却也不过是咬着牙吐出两个字:“笑话。”

      “呵,你终于肯对我说话了,我还以为相隔那么几月,你便不知被六哥什么迷魂术洗了脑,那般绝情不搭理我了呢?”翟珏一改之前和翟琰说话时的那般慨然大义,而是浑然一个多情公子模样。

      翟羽羞恼至极,怒喊:“翟珏!你阵前给我少胡言乱语!让你的战士们看看像什么话?”

      “他们自当理解和信任我,反而是你身后的战士们,我很好奇他们是否知道一些应该知道的真相”翟珏魅惑笑着一拊掌,桃花眼角上扬出妖孽的弧度,“诸如你曾经和我联盟要背叛朝廷……或者,甚至你连你的真实身份都没告诉他们?”

      “翟珏!”翟羽快气疯了,尤其是感觉到身后众士兵在惊疑中士气全消,议论纷纷,便恨不得立马冲过去跟翟珏拼命。

      “为何这般凶狠地喊我?是我说了假话还是戳了你的痛处?小羽毛,因为你的背叛和倒戈,生气的应该是我不是么?”翟珏唇角再扬三分,目光锁住翟羽,慢吞吞地说,“我这人一向信奉的是你若不仁我便不义,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在这里揭穿你实际是皇长孙殿下,被琛王绑架至此。父皇之所以迟迟不派援兵过来,就是不想助长了某些小人的气焰。直到你身边的这位大将军将琛王派出去执行必死无疑的军令,援兵才从京郊开拔……这些,我有说错么?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战士们呢?是怕他们想起那随着翟琛一起赴死的一万五弟兄而心寒?又或者……嗳,该不会是我误会你了吧?你留在这里是还想着能在最紧要关头为我探得军情?你生气是因为我误会了你,你开始时对我不理不睬是怕他们误会你?”

      他一番亦真亦假的话说的翟羽必须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牙齿恨得已将嘴唇咬出了血,最后只能愤愤吐出几个字:“我心昭昭,天地皆知!而且琛王不可能会死,那也不是必死的军令,翟珏你别想在这里凭几句话便弄得我军心大乱!”

      旁边翟琰轻嗟一声,拍了拍翟羽的手背以示安抚,再不骄不躁坦荡荡对翟珏朗声道:“这骂城形式倒也新鲜,军中首领亲自前来妖言惑众挑拨离间,看来效果也不错。七弟你想要的效果怕都已经达到了,我们是不是该进入正题?”

      “正题?是指攻城么?”翟珏不紧不慢微微一笑,“六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想将你们士气打至谷底然后趁人之危,不过是对小羽毛的举动有些好奇罢了,毕竟之前有传皇长孙被迫跟琛王身边,我才眼巴巴放弃攻城追去,还怕她受了什么委屈,今日见她好好立在此处难免有些受打击。”

      说到此处,他再度看向翟羽,续道:“小羽毛,你说的对,现在我还无法将琛王人头作为大礼送你,不过也就这几日了。刚才我也说,就此以多欺少打这必赢之仗没有意思,毕竟此战特殊,和六哥是兄弟相较,和小羽毛也有过往叔侄情分。如此,我便换份大礼给你们。之前还提到你们的援兵一事,我就不妨让你们三日,这三日我不主动攻城,看三日后我能不能摘得琛王人头奉上,看三日后你们援兵能不能抵达……这份礼你们接受么?”

      翟羽看着他自信满满的笑容,恨不得立马奉还一句:“我们不稀罕!”但想想确实因为翟珏的话,身后众将士皆是满腹疑惑,军心不稳;又真的是以少敌多,兵力悬殊,决不能贸贸然行动。唯一担忧是,翟珏这般“好心”,会否有诈。

      她看向翟琰,翟琰显然已心有主意,见她看来,便密音入耳告诉她:“翟珏大军才长途跋涉赶来,恐也需要时间休整。”

      翟羽内功没那么高明,只能踮起脚尖在翟琰耳边说:“难怪他动摇我方军心,不然这倒是我们和他们先硬拼一场的好时机。”

      翟琰一扬唇,春风一笑,算作对她的肯定。

      翟羽想了想又问他:“那三天时间,我们的援兵能到么?”

      翟琰摸摸她头:“至少够我们整顿军心。”

      翟羽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对不起啊,六叔。”

      “与你无关。”翟琰止住她话,“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别担心,更别多想,我还怕翟珏此举有想逼你离开康城,以便劫走你,所以等会儿下来你也别主动提要走的事。至于眼前这桩,我们虽是决定承他‘好意’,却别显得太焦急,他自己会说的。”

      翟琰话音还没全落,翟珏便已在城下笑着问:“你们的谈论有结果了么?莫非是想答应又不好意思开口?那没关系,我们主动退兵便是;六哥你若是想这三日内与我一战,直接率兵攻来,我必洒水扫径相待,以敬你的正气与勇气,毕竟四万对十万,离了康城这城墙……啧,六哥你需得一妙计;如果不想也无妙计,那便三日后此时城下相见!不过,别怪弟弟没提醒,三日后你方或许能有援兵相助,我们可能也不止这十万人了。而且,如果不见琛王人头,怕你们那援兵能不能到还两说呢……”

      留下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翟珏挥军撤返,十万大军训练有素,军阵整齐,连小跑的步伐也没见一人有乱。默送叛军远去,翟琰转身,冲身后朗声吩咐:“集所有士兵,一刻钟后城北武校场集合!”

      **
      城北武校场。

      这种校场平时能容康城守卫军三千,在翟琰等领兵到来后,拆除沿边民居商铺,才至今日容四万将士也绰绰有余的地步。

      点将台上,翟琰带着翟羽与另两位将军一起站在上面,俯视着下面四万战士。中将上报人已整队点好,翟琰轻咳一声,本要开口,却被翟羽一扯手给拉住,而她自己则上前一步,直言道:“没错,我就是皇长孙。”

      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下面顿时议论纷纷,各种质疑声已渐渐控制不住般越发大声,翟羽等了片刻,才朗声喊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说完!”

      校武场中声息渐渐平静,翟羽神色泰然地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们目前的几点疑惑,第一,我为何会到这里,而琛王又扮演着一个怎样的角色。首先,你们别听翟珏胡言,我不是被琛王绑过来的,而是被江湖人士绑走,本要送到叛军军营却为琛王中途救下。我到之时,适逢西里边境扰乱,翟珏集二十五万大军向此开来的危急时刻。我留在此地,便是为了向皇爷爷及时要到援兵,也好助六叔抗敌。至于为何不告诉大家,正是不想大家质疑我怎么前来,又是为何前来,也是为了怕风声过响,影响了六叔制定的计划。”

      “其二,你们好奇琛王所得军令究竟是什么,而皇爷爷是不是因为他绑架我,所以才迟迟不派援兵。关于这点,琛王的任务的确艰险,因为兵力不足,而我们又需要时间等待援兵,这才希望他凭借出色的才华,领兵去引开翟珏。如今事实证明,这个计划虽险,却是成功的。我们即将迎来援军,而你们刚刚也听到了,琛王现在也是安全无事。至于那一万五弟兄,是,我可以很坦诚地说,他们性命堪忧,但他们已出色地完成了任务,是我们的英雄,他们不是翟珏所说的什么“陪葬”,他们的每条性命都重于泰山,容不得任何人轻视!至于为何援兵派的如此之晚,大家难道就不知道当你们承担起这重任从京中誓师出发时,已是朝廷最后的希望了么?援兵是新征的,粮是才收的,绝无什么皇上刻意拖延,只为报复琛王的可笑说法!”

      “其三,你们质疑为什么翟珏会真的集全部兵力去围攻琛王,而暂时放过我们?我和他的关系又是什么?是不是如他所言我是他的暗探被埋伏在军中!呵!荒谬!这是他所有话中最荒谬的!我是当朝皇长孙,皇爷爷宠我天下皆知,我为何要去支持一个叛逆之贼,尤其这个叛逆之贼打着的口号是要逼我已薨逝的父王受到应有的惩戒?的确,我也要替我父王承认,他这个太子做的不算好,可他毕竟是我亲生父亲!我就算是想要大义灭亲,也轮不到去支持翟珏!是,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人拿以前我和翟珏关系不错出来说事,可那是在知道他要反我皇爷爷和父王之前!他说我背叛他?我最气便是当时我真心当他是我七叔,但他不过是利用我,借对我好来掩藏他的狼子野心!至于他调兵率先去攻打琛王,一的确是为了我,想绑了我以要挟皇爷爷,二,涉及他们之间已经十余年的前仇旧恨,恕我此处不便详说。”

      “最后,你们担心援兵是否会真的到来。的确,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可我担心的不是会否到来,他们一定会来,我在此便是最大的保证!我只是怕他们三天后来不及到,这样,或许我们就必须以少抗多,和叛军决一生死。但我不怕,我相信大家也不怕,更不会妄信翟珏所言——需要琛王人头才能见到援兵……我呸!我们正义之军决不会自我离间,受他蛊惑,将自己的生,寄托在别人的死上!更何况,琛王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慨然赴险的英雄!”

      眼见台下多数人已是热血沸腾,却依旧有人心存怀疑,眼神飘忽,只差将不满嘀咕出声,翟羽微微一笑,忽然缓下了声音,低眸慨叹,“是,我翟羽年幼,又自小被皇爷爷、父王以及琛王琰王照顾得太好,而识人不清,被翟珏利用做了踏板,以致今日之势,我实难辞其咎。但我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说,我对大家绝无二心!”一边说着,她一边自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犀利视线环视场下,一字一句用能嵌入骨里的声音道,“如哪位还有疑惑,尽管提出来!如有我不能解释的,或有明确证据证明我是内奸的,便尽管用这把匕首杀了我!我背手站在这里,绝不反抗!”

      她扬手一掷,匕首直插入脚下木板三分,削铁如泥的匕首配上恰到好处的力度,只听“扑”一声轻响,之后便是匕首所发出的龙吟般颤响不绝,而原本已老化腐朽的木板却无丝毫劈裂迹象。

      趁着所有人都为这一幕震撼,视线全注视在匕首之上时,翟琰上前一步,侃侃道:“南朝百年来以礼仪治国,重文轻武,蓄兵只为卫我朝疆土尊严,而无侵略他人国土,掠夺他人财物,毁坏他人家园之举。如今叛军不义,不仅侵人国土,夺人财物,毁人家园,更勾结外敌,而这一切,最可悲,都是向着南朝——他们的自家人!
      诚然,在兵力上,我们和他们有差距,但天扬正气,不会迷惑于他们几句粉饰之词,必会祝我们战胜叛军,护我家园美好平安昌盛!而你们,自己清楚在最初交到我手上时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经过两个月的相处,我看到的是一支充满潜力和战斗力的队伍,你们要做的,是不要看轻自己。历史上以少胜多的战役并不在少数,你们要做的,是彼此信任,养精蓄锐,好好准备三日后的这场大仗!要知道,你们担着自己的家庭幸福!就如我,还等着打赢此仗听我儿子叫我声爹呢。”

      “大将军,王妃已经生了?”
      “是个儿子!?”
      “恭喜大将军!”
      “怕是该叫父王不能叫爹吧!”

      一句趣话又让氛围活跃起来,所有人都似卸下包袱般,开始纷纷向翟琰打趣。

      “还没生,”翟琰笑了两声,又在哄笑声中说,“但我知道他会是个儿子!会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成为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在逐渐宁静的环境中,缓缓收起笑容,翟琰扬声道:“我相信大家,只要所有人团结一心,外加天助,必能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英勇制敌!大胜叛军!”
      ……

      场中所有人齐齐高喊这句话,气势并不弱于方才叛军城下的整兵与大吼。

      翟羽依旧背着手,望着他们,又和翟琰对视一眼,唇角牵出很平静却又安慰的弧度。

      待众人解散后,翟羽对翟琰说:“六叔,我真是越发敬佩你了。”

      翟琰笑笑,“这话该我对你说。我对你,真的早该刮目相待。”

      “哦?因为我的谎话连篇却毫不脸红?”翟羽坏笑着挑眉,“你当只有翟珏一个人会瞎编着煽动人心?他敢怎么煽,我就敢怎么给他煽回去。”

      翟琰失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翟羽也笑了,弯腰拔出仍笔挺插在木板上的匕首,随手把玩着,毫无正经地对翟琰说,“大将军,我想先回帐休息,如有要事再传小的。”

      翟琰更添几分哭笑不得,任她走了。可目送翟羽背影,他的神色却又一度凝重起来。

      而就在这天夜里,康城外两百里之山坡上,有许许多多多黑衣骑士,与座下训练有素的战马一起,正静静望着眼前之人,等待命令。

      那人也裹着黑色披风,只是月光倾泻之下,披风兜帽下的一张脸,轮廓深刻,冷得如霜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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