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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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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择洋在马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好一会儿了,三更半夜里,唯有瘦长的路灯杆子岣嵝着身子,往下晕开一小片昏黄的地。汪择洋的另一旁是个小公园,入口处挤满了车,黑漆漆的一排一排,尤为显得孤冷。
队长的建议,汪择洋婉拒了,才下了行人桥头就分两头走了。若仅仅是要物质上的舒适,他在大叔哪儿赖着比谁都不会差。
刚从大叔的金丝笼里出来了,又怎有心思地钻入别人的铁笼。
那队长是结了婚的人,现在有脸来拉情人。可是别对他做那种两脚踏两船的事,他虽没追求,但不是唯一、不是心头所念他不需要,只是□□的需求,选择有很多。
离开队长,汪择洋一直在行走,直到经过他的身后这个小小的公用电话亭。刚经过它的时候,汪择洋想起汪岩打个电话。可是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没有动手;后来就在那凹凸不平的石头上坐下了。
和汪岩失去联系已经好几个月了,尽管从前他不怎么会主动联系汪岩,但汪岩从不会停止骚扰他。没了他的消息那么久,就算是再不管事的人,也会感到异样。
奚泖死了,他身陷囹圄,汪岩和汪霜没有露面,等剧痛的悲伤淡去后,汪择洋总会不经意的想起这些人,毕竟他们是当亲人处过的,哪怕他表现的是那么的不用心,这种时候总会想起他们。
那次,冯舀的胁迫,他见死不救,真的伤了汪岩。是,当时不顾他的死活,是他的冷心冷血,在那种情况下,汪择洋摸着良心他是真心实意的没顾及汪岩的生死,那会子他什么都不要了,只要和奚泖过那种淡而无味的小日子,大叔的疯狂让他心既冷又硬。
他知道他的冷漠会让汪岩成长,迅速而又血淋淋。
这些不都是他做出来的嘛,汪岩从此后再也不认识他,按理来说也是应该的。汪择洋拍拍屁股起了身,往冰冷的手上哈了哈气儿,他回头望了眼那烂掉了盖的电话厅,往衣领里缩了缩脖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那盏孤零零的电话亭被遗落在了身后。
一直在行走,他疲惫却只能行走,因为没有目的地。
汪择洋不知该去往何方,深黑的夜里寂静的可怕,偶尔从黑暗中骑着小电动出现巡逻的小警察会让他蓦然觉得温暖又感动,总有活着的东西,那种东西不管靠不靠得住它能让人片刻心安。
汪择洋真的是累极了,便会想起奚泖的死来。
她在割开血管的那一刻,当生命如同血液一点点流逝的时候,是否也有一种解脱感一步步的填入心底呢。是不是释放了血液的同时也释放了所有压在心里的苦与乐,悲与喜,一切只顺着那液体的驶向,自然而然,没有阻拦,无需挣扎。
汪择洋抬头望了望天,那么的黑,没有星辰、没有血、也没有雪,
再低头,竟然到了十字路口,左或右,前或后,汪择洋站在那中间茫然不知所措,高高的建筑拥护着,前后左右那深深的道路,道路的尽头一片漆黑。
怎么走?汪择洋迷失在那路口中心,多么可怕,他转着圈,四条道路变得一模一样,他连自己从那条路上来的也分不清了,脚步跨不出,路怎么走?没有一个声音,没有一个人,没有方向,没人能告诉他,他从哪里来,他往哪里去,他要怎么走……?
那过往也便模糊了,虚了,大叔似乎是一点点的消失了,淡出了,从没出现过一般,那种往事就像是梦,你说真便是真,说假便是假,是梦是醒,黑黑白白,分不清了。
“二少爷!小择……”齐康猛地在汪择洋面前停了车,冲了出来,抱住汪择洋,喊出了声。穆野晟让他来接汪择洋,可一切随他的意思。齐康开车从上午跟到下午,从晚上跟到凌晨,就看到他在街口彷徨,那种茫然空洞的表情让他既害怕又心疼,让他再也跟不下去了,他要带汪择洋走,怎能让他一个人承受那么多?无论这孩子有多固执,多执着,多坚强,他都只是一个孩子、他的弟弟,不是什么二少爷,不是什么小弟。
“小择,乖,我带你走,和我走,不要站在这里发傻了,这么冷的天……”齐康说的时候,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汪择洋痴痴地看了他很久,让齐康放开他,不管齐康如何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他也没有上他的车。
从大叔的屋里出来,不是他抛弃了大叔,是大叔放了手,
还能去哪儿呢?今后?
汪择洋忽然想起来,五年了,他跟大叔跟了五年了,他还得回一趟屋里,回他很久以前的住房,他偷窥穆野晟的地方。哪儿有一些他的东西,说不定能拿出两样属于他的东西来,便真的是要告别了。
五年了,五年来,他观察着穆野晟的一举一动,他的一颦一笑牵扯着他的心神,然而所有的疼遇剩下的只有麻木了。
汪择洋上楼的时候在地上捡了个发卡,进屋前本想将锁撬开的,可手一推门,门自动开了……
汪择洋站在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无论曾经如何熟悉这个屋子,现在都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曾经又空又冷清的屋子里,装饰淡雅,简洁整洁。电视开启着,有些人偶无知觉的在屏幕里来来去去,留下淡淡的光照亮着屋子。
一股暖流缓缓地从屋里流淌出将汪择洋包裹其中,沙发上,有人影坐了起来。他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来,见到汪择洋,淡淡地说了句:“回来了啊。”那清淡的嗓音柔和极了,那一瞬间的温暖便是刺入心口尖锐的疼痛,清晰又深刻,却又瞬间消失。
那平和的景象,温柔情切的语句,就好像两人一直生活在此,从未分开;汪择洋晚归,穆野晟泡好牛奶,放好洗澡水,暖好被窝,开着暖气,等汪择洋回来一起睡觉。
那么温暖而又真实,真实地营造了一场梦。
汪择洋走入了梦境,他径直走到穆野晟身边,跪在穆野晟的面前,搂着他的腰,靠在他的胸口,低低地唤了声:“大叔。”带着哭腔,委屈极了。
“小择?”穆野晟微微前倾身子,手轻轻地插/入他的发里,揉动着,微微侧头,贴着汪择洋的耳畔柔声道,“饿了吗?我去给你做点夜宵?”
汪择洋摇了摇头,也没有说什么,就那么靠着他。
“奚泖……”汪择洋说:“……奚泖……死了,她死了!没了……”汪择洋重复着,像小孩子一样嘤嘤的哭着,泪水顷刻间打湿了穆野晟的衣襟。
穆野晟闭了闭眼,仰起头,泪水依然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低下头,便什么安慰的话也不说,紧紧地将汪择洋搂在了怀里。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回来的珍宝,他却不知道自己还能紧拥有多久。
曾经有一日,也如今日这般,那个深夜,汪择洋从奚泖处回来,他在等,也有一丝担忧;汪择洋那么难过,却没动声色,那个时刻不知怎地,他就是明白他的苦、他的痛,陪着他,用很简单的方式安慰他。
穆野晟想,当日汪择洋抱着他的腿流泪的时候,怕是将心许了他了。其实这一切有始也有终,如同他和穆砚的兄弟情分,汪择洋对他的爱;只是他瞧不见,未用心瞧罢了。然而,这次是终或是始,穆野晟辨不出,便也没了分辨的能力与心思了。
次日,汪择洋是在穆野晟的怀里醒来的,睁开惺忪的睡眼,还认不到穆野晟是谁,对着穆野晟眨着迷迷蒙蒙的眼,很茫然的摸样。
穆野晟揉了揉他的发际线,很轻柔,静静地回视着他的目光。
那时已是下午,汪择洋一觉睡得很沉很沉,穆野晟给他换洗衣物,搓澡抹背,他一点知觉也无。
房间里厚重的窗帘拉拢着,屋内光线很暗,有些像是傍晚时分的模样,隔绝了屋外的声色,那感觉宁静极了。
过了约莫十来分钟的样子,事情、景象才在汪择洋脑子里成型。他回来了,回到他自己的地方结束他的从前,可一开门他却像是回到了一切的始端。仿佛是一个循环,一个轮回,他迷失在了其中。
屋里的温暖诱惑着他,在他极度疲惫伤痛的时候,那样温柔、充满柔情的空气让他毫无抵抗力。
那样温柔静谧的才是他寻寻觅觅追寻的东西,无论是当年跟着汪老头,还是老爹或者是奚泖,他从他们身上都是贪婪的吸取着那样的温度。这便是他找寻的不是吗?
“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穆野晟揉了揉汪择洋的后颈,说着。
“嗯。”汪择洋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鼻子里哼哼出个音来。
汪择洋被换上的睡衣略微长了些,遮住了他伸出的半截手腕来。穆野晟浅浅地笑了,没有将碗递到他手里,而是用勺子将鸡汤喂到了他口里。
汪择洋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张口接住了,含着鸡汤撇了撇嘴,那一刻心里的感受模糊的一塌糊涂,分辨不出个美与丑,甜与苦,喜与悲来。那一觉醒来,忽然就懒惰了,及其的,很多事便也想不起来,思考不出来了。
对着穆野晟,汪择洋歪了歪头,嘴角微微扬起笑了,他只知道,现在这一秒他觉得很舒坦,很舒坦。
穆野晟却是手一抖,那碗一倾斜洒出了汤水来,面上的表情瞬间由淡然的镇定变得惶恐痛苦起来。
那样的轻笑,汪择洋的眸子里泛出了淡淡的光彩,那是许久不从在他眼眸中见到的东西。穆野晟惶恐的是他眼里的明亮,这许久以来,他使得汪择洋残缺了的一部分,他让汪择洋的痛苦,他对汪择洋的伤害。在那瞳孔里,如昙花一样,在不期遇见绽现了片刻,那么的不真切,如人在混沌不堪的午夜睁着眼做的梦。
“野晟,”汪择洋的手抚上了穆野晟的脸颊,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音调语句,说着他所不知道的话,他摩挲这穆野晟的脸,心不痛,可是心疼他。
泪水滚滚从穆野晟的眼里跌了出来,若是如之前淡然的相处,他便是痛也不会落泪,可这样的汪择洋似曾相识、而又带着情带着味的汪择洋,却能让他并控制不了自我了,一切不是幻想,并不是全无可能了的。
“野晟。”汪择洋向前倾这身子缓缓地搂住了穆野晟,他这是心疼穆野晟了,他不想他难受,汪择洋拍了拍他的后背,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他的胸膛有他喜欢的温度。
穆野晟身子往前一撑,将汪择洋推回了床上,靠在了床头,他紧紧的抱住了汪择洋,紧密的、窒息的。
这个晚上,汪择洋和穆野晟上了床,本来仅仅是抵足而眠,后来却不知是谁先失了控。
两人发生关系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次和以往有了些许差别,汪择洋把穆野晟上了。
一如往常激烈的性.事,当汪择洋撕碎似的咬着穆野晟的颈项插.入他的身体的时候,他知道,他所了解到的汪择洋仅仅是他的其中一面,他真不曾全全然看到他的所有面。
当汪择洋掐着他的脖子,在他的剩下留下一个个牙印,他甚至病态的想着,这样的汪择洋离他已是窒息的亲密,日后不怕,他们是割不开了。
汪择洋就那样回来了,像是没有争吵没有分歧,没有决裂,一如以往和睦的情人或者朋友、亲人一般和穆野晟生活着。
他们相互依偎着在傍晚夕阳西下,在小区的湖泊前的秋千上,看着粼粼的湖水一丝丝慢慢地蚕食下夕阳,听着风儿轻叩湖水的幕帘。
他们会在清晨睁开眼的时刻,微笑着轻碰对方的唇;在各自前往工作的岔路口,深深地凝视着对方,轻轻拥抱而后慢慢地分手。
他们会在正午时分,在电话里听着对方的鼻息,感受着通过无线波传来的属于对方的音频,寡淡的对白缓缓地熨平心口不经意间皱起来的涟漪。
他们会在深夜激烈地交合,似乎是要将各自啃入对方的骨血里,似乎被硬分开的个体终于有了重合的机会,致死也要将对方纳入体内。
那样的生活似乎是美妙的不像话,像足了一个梦,谁都没有心境去研究它的真实度,谁都没有精力去奢望梦的延续。
日子很缓慢、也很轻快,两人相守的每一天都像是一个世纪,可眨眼间却又过去,穆野晟和汪择洋的每一天的相伴都是以年为单位相记,那么绵长。
分开再重聚的汪择洋竟对穆野晟没有丝毫负面的情绪,两人相守相依那是种非常奇妙的感情。
奚卯的死对汪择洋并非全无影响,那影响表现得很细微,却是非常消极的。
就某种程度而言,汪择洋是个注重生命的人;虽然他曾做过伤害自己的事情,那些都是在自己的原则以及思想下妥协的让步。而奚卯的死对于他的影响或许没有体现在他的身体上,却在慢慢地腐蚀着他的思想以及观念。
他偶然间和穆野晟谈话会说出“又有什么要紧的……”“活着本来就是虚无的……”诸如此类的话语来。
尽管汪择洋现在的生活似乎越来越趋向于一个正常人的标准,会和穆野晟一块儿醒来,白日正常工作,准点吃饭,按时休息,情绪平和。然而,这样的汪择洋却更让人担忧,无论汪择洋面对着怎么的困境,穆野晟未曾从汪择洋的那里听带任何消极的话语。
穆野晟让人窥探他的内心或是奚卯的死对于汪择洋,说不上那件事对他的精神腐蚀更严重些。然而无论如何过去的终究过去了,现在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晚上,临睡前两人会泡在浴缸里。那会子,穆野晟会和汪择洋通常会说些话儿。
穆野晟和汪择洋说些或有趣或乏味的事儿,这个世界尽管有它的可憎面,可多半是有意思的,无论是人、物或是生活。现而今的生活是太平的,人在完成上天赋予的使命后,剩下的便是好好享受上天赋予的这奢华的恩赐。
他会问汪择洋是否愿意让他带他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穆野晟可以带他看到不一样的世界,那可以是充满阳光、舒适的而又新奇的。一个人眼里的世界和两人眼里的是不一样的。
穆野晟问:“愿意嘛?”
汪择洋摇了摇头,刚平静下来的心并不能也不愿想太多或者动太多。
他们赤身相对的二人,汪择洋闭着眼靠在穆野晟身上,搂着他的脖子。有时候,他会伸出手来一遍一遍的摸着穆野晟的脸颊,下颚坚硬的轮廓线,微微糙的胡须尖儿,还有柔软的肌肤一如他温柔的嗓音。汪择洋会不厌其烦的描摹着他的脸颊。
其实在回来后的日子里,汪择洋粘穆野晟粘得很紧,每日只要两人见了面后几乎是寸步不离,就连汪择洋上厕所也会拉上穆野晟。
甚至在白天里分开的某些时刻,汪择洋会突然失去了方向,很惶恐的想要见到穆野晟。之后,他便会很突兀的出现在穆野晟的面前。
白日里,汪择洋第一次去找穆野晟的时候,穆野晟正在开会,也不知汪择洋是怎么溜过工作人员的围堵,开了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到正站着说事的穆野晟面前,解开了他西装的扣子,将自己埋在了他的怀里,一句言语也没有。
穆野晟微微一愣神便回抱住了汪择洋,一手托着汪择洋往上轻轻一带,将他抱了起来,汪择洋很自然地屈腿缠住了穆野晟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会场上安静的有些诡异,大家面面相觑,门口几个保卫茫然地望着穆野晟,穆野晟一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后,便继续起之前的会议来。
在严肃的会议上,穆野晟就那么抱着一个大男孩丝毫不见猥琐或是亵渎了严肃的会议的意味。
汪择洋歪着头靠在穆野晟的肩膀上睡了,也会流穆野晟一肩膀的口水。
面对汪择洋隔三岔五的到来,公司里有些异样的目光倒也很快就消失了,那男孩本就有些儿嗜睡症的啊,两人就那么相抱着也不见得违和,倒偏生的让人觉得宁静极了,两人似乎天生就是如此这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