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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汪择洋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行,那是在小山坡上的别墅,一路下来,稀稀散散几栋人家。道路雪白、坚硬冰冷,一步便一个浅印。

      汪择洋片刻未停,离别墅越远越冷,从脚底一直到心底,无论他怎么裹紧衣服都冷得几乎无法岔开腿来。

      怎么可能不冷呢?就那么单单一件外套,无论它有多厚多保暖,只一件是会冷的,没有了其他衣物,它越发地像个摆设了。其实当年也不一定是穆野晟救了他的,若是他身上没有其他衣物他也会冷死的;若是他真不想再起来了,他也会冷死的;若是没有奚泖,他也是会死的。

      如同奚泖说的一样,他活着,不是因为穆野晟,是他自己,是奚泖,这三个组合在一起,他才活下来的,或者,没有穆野晟,他也会活下来的。

      到底是什么鬼迷了心,让他当年跟随了穆野晟呢,汪择洋不懂,想不起来了。

      下了山,沿着小公路走了一程,在一个铁公交站牌下,有一条木长椅,雪遮住了它本来的颜色。汪择洋坐在那,痴愣愣地望着地上。

      旁边有一对情侣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嬉闹着等车,女的忽然发现了汪择洋,上公交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从一个小包里拿出个新鞋盒放到汪择洋面前,又匆匆地跑去上车了。

      朵朵雪花儿融化在稍有热度的鞋盒上,留下斑驳的深色痕迹。

      汪择洋看着看着那泪珠子又绝了堤,其实他和穆野晟间很简单的,他只是瞬间有了同情心,顺手给了怜悯 ,其实什么都不算的,他心心恋恋惦记的在别人处是半文不值,无所需的。

      汪择洋看着面前皑皑白雪,心里茫茫然不知所往.把那鞋子穿上,没有知觉,

      汹涌而出眼泪全然无法停止,汪择洋一直深深的吸着气,直到将整个胸前都吸痛了,呼吸都被阻碍了,也无法停止。

      穆野晟的面目在眼前越来越模糊,才刚见了面,却像是从没见过一般,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来,汪择洋对着苍白的天空扬起了头,都结束了,无论有多爱,多不爱。

      他张了张口,想叫出什么人来,可是无论他如何控制着面部肌肉,牵扯着脑部神经也没发出一个声调来,白雪中,匆匆而行的人,唯有他似乎是到另一个空洞洞茫茫然的虚度世界,和面前的一切隔绝了。

      天地之大,没有一个他喊得出口的人,世界之广,竟然没有一个他在茫然时能思索出应该去的地方。

      那日下午,汪择洋被齐康在路边捡着,开车送去奚泖的孤儿院。

      齐康看着汪择洋失魂落魄的样子,特不放心他,想留下来照顾他;奚泖得了病,现在这摸样也是顾不上汪择洋了。

      等到晚间的时候,汪择洋自己叫齐康回去。齐康见汪择洋回了神,也不好强留下,警告了冯舀别惹事后便走了。

      客厅里,柴火在壁炉里偶尔噼里啪啦地响两下,重新整理过的屋子按了新窗,遮住了寒风守住了暖流,屋内既干净又暖和,和往年大相径庭。

      汪择洋挨着壁炉的沙发坐着,冯舀拽着条大狼狗,一边搂着奚泖,面对着壁炉而坐。

      汪择洋被穆野晟带走的那些日子,冯舀彻底的掌控了孤儿院,一方面将孤儿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另一方面爬上奚泖的床再也不数钞票了。

      中间隔着个冯舀,奚泖俩人都没有靠近的意思。冯舀看汪择洋的眼神就和那狼狗防贼的眼神一样,他稍有动静就全身戒备。

      三人间一句话没有,非但不觉尴尬,反而显得另类的和谐。

      “小奚,我们早点休息?” 冯舀亲了亲奚泖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搂着她站起了身。

      奚泖往汪择洋的方向偏了偏头,眼神既无神又空洞。

      冯舀将狗链放到奚泖手上,那狗立马走到最前边将狗链拉直了。上楼的楼梯就在客厅内,与汪择洋坐的地方斜对着。

      那狗跑在前面,冯舀半是搂着半是搀扶着奚泖上楼,很小心翼翼,也很怪异。奚泖去够护栏,手在空中摆了几次,才在冯舀的牵引下,摸到护栏。

      “奚泖。”汪择洋喊了一声,起了身。奚泖的眼睛看不清了,汪择洋对那种状态下的反应最是敏感,他甚至可以想象现在的世界在奚泖眼里是何等的模糊。

      奚泖顿了一下,冯舀搂着她往上走,像是没听到一样。

      奚泖的眼睛在暗处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她的脑子里长了东西,压住了视觉神经。

      当冯舀从苍云邈处得知后,两人意外默契的勾搭到了一块,不顾奚泖的意愿,无论手术成功几率有多大,他两已准备着将奚泖送上手术台。

      冯舀小心翼翼地服侍奚泖洗漱完,搂着她躺在床上,亲了亲奚泖,即便是现在这样让人难堪绝望的处境,能平平静静地和奚泖呆在一起,他也觉得很幸福了,他说:“小奚,我会治好你的。”

      奚泖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品质,只要你内心没强求,她让人觉得平和,尽管现在的冯舀并不快乐。

      奚泖掰着冯舀手,她要冯舀松开她,不喜欢被他抱着睡,一种很恶心、很脏的感觉从没从心里离开过。

      “你别这样,我求你了。”冯舀更用劲地抱住她,泪水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奚泖拒绝他,从来都是。

      奚泖听着冯舀带哭腔的话语,也并非无动于衷,没再挣扎了。对于冯舀强加给她的,她很少正面反抗,一方面由于她需要冯舀帮她打理孤儿院,另一方面她一直当冯舀是院子里的孩子。她舔了舔干燥的唇道:“舀舀啊,我要见见小贼。”

      “你!”冯舀止住妒火,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今晚别见了,咱睡了,好不好?明天吧,明天好不好?不,明天不行。等过大后天你把手术做了,我就让你见他。”

      奚泖不说话了,她没想过要做什么手术,且不提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即便是她活了下来又能如何,这十几、二十年她的身子,精神全被掏空了。也不是没有抵抗过,而是累了、支付不起抵抗带来的后果,渐而习惯了顺着命的轨迹走下去,她不想要改变。

      那晚,为了防汪择洋,冯舀将狗拴在门边,一直强睁着眼,本以为会一夜无眠的,到了凌晨时分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奚泖摸索着下了床,她手脚向来轻的跟没有一样的,冯舀竟然也有感应似的,猛地拽住了她的手,大喝一声:“做什么!”

      “我去给他添点柴火。”

      冯舀嘀咕两句,又没声了,大抵是半睡半醒在梦中了。

      汪择洋做了个梦,是这些天来,最真实又最朦胧,最清醒又最幻象的一个梦。他梦到他躺在一火堆旁,暖和极了;有个温暖的东西在轻轻地抚弄着他的头发,像是老爹温暖的皮毛,又像是汪老头粗糙的手掌,也像是……,汪择洋还听到有人和他说话,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可他怎么也听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

      汪择洋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地上,身上盖着床棉被,必是奚泖给他盖上的。壁炉里的火燃的很旺,汪择洋在窗口站了会儿,因为下雪的原因,他分辨不出时辰来,一觉醒来整个人倒是轻松了不少,也没了睡意,便裹着那床被子,到旁边孩子们的寝室里走了走。

      一排一排的木床架,干净整齐,不想以前的脏乱,洗漱杯瓢盆书本类的东西也全部统一。

      汪择洋以前只在这种地方睡过一两次,后来一会来,就是住奚泖的房间。

      想起奚泖,汪择洋又记起梦里那迷迷蒙蒙的声音,那柔柔的嗓音,必是奚泖了,也不知她现在如何。如此想着,汪择洋往楼上去了。

      看门的狼狗见到汪择洋,将头从这边扭到那边也没叫嚷。

      门上了锁,汪择洋很快便撬开了,一拉开门,汪择洋打了个冷战,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安感充斥心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飘荡在房屋里,

      狼狗在外面不安的动了起来,汪择洋斜了它一眼,迅速关了门,它在门外呜咽两声没大叫。

      奚泖的房间没有什么变化,冯舀一个人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浴室的门虚掩着,有轻微的水流声。

      汪择洋心跳和打鼓一样的,他拧开门的手颤抖地几次甩开了把手。

      冰冷的浴室里,浴缸的水龙头没拧紧,细细的水流顺着浴缸边流到红色的水里。奚泖坐在地上,一只手吊在浴缸边上,鲜红的血被她洁白的手腕衬得更加的妖异。

      汪择洋跪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腕,那鲜血一下子就染红汪择洋的手。

      奚泖只穿了件深紫色的睡袍,这会子抱在怀里和冰块一样的冷,她的身子冻僵了,但心口并没有停止跳动。汪择洋使劲捏着她的手腕,控制着血流。

      那微微荡开的血水底,有一把尖尖长长的水果刀。

      汪择一手握着奚泖,一手去够毛巾架上的毛巾,忽然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从汪择洋握着奚泖的手上拍过。

      汪择洋猛地一回头,并没有见奚泖有任何动静,刚刚那蘧然冷的一下子就像是幻觉一样。

      汪择洋慢慢地拽下一条毛巾来,握在手里,蹲在她身边,他说:“奚泖,你答应过陪我的,怎么可以反悔呢?”

      “这一次,让我为我自己选择一次。”那是奚泖那清浅的声音,飘渺,虚弱,似乎是隔着厚厚的阻隔,从另一个醉人的世界传来,让人

      汪择洋握着毛巾的手松开了,也放开了握住了奚泖的手,他从身后圈住了奚泖,静静的。

      雪夜,静下来世界,只剩下血滴合着水流的声音,轻轻的,滴答声。

      汪择洋怀里,奚泖的体温一点一点的慢慢变冷,如同水流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流失着,然而这种流逝却是最真实刻骨、无法逆转的。汪择洋仅能做的是搂紧她,承受着那种流失带给他的冰冷。

      “奚泖,你怎么舍得不要我了呢?”

      “……你真坏,怎么可以说话不算数呢?”

      “奚泖,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走下去?奚泖,我的脑子好像出毛病了……”

      “奚泖。”汪择洋将脸颊贴着奚泖的,轻轻磨蹭着,他在她耳边软语道,“奚泖,我告诉你,他说,他是我的哥哥,他要我记住他是我的哥哥。”

      ……

      “可是他却把我忘了,是他先记不得我的!他这样子叫我怎么叫他哥哥。我怎么可以认得他。我的哥哥早已经死了!”

      ……
      “奚泖,我不想要这样子……”汪择洋带着哭腔静静的喃喃着,“我去过他家,我在他们家的垃圾堆里看到过小黑,是他们把它扔了,就在他们家屋后的垃圾堆上。奚泖,你没有看到,小黑被摔得乱七八糟,扔在那里,脏透了,小黑是很骄傲的,他一定很伤心,很生气的。他们把他扔了……”

      很久以前,那是穆野晟新婚的那段日子,老爹惨死后,汪择洋从林子里走出来,晃荡过很多的城市,最后来到了穆家大门口。

      那时,穆家正在准备办喜事,汪择洋和混混一样的表情,乞丐的一样的装容,守门的那肯让他进去。

      汪择洋死乞白赖,他说,他家就在这儿!让他见下主人证实完再赶他也不迟。

      那守门的在穆家做了也有几年了,穆家进进出出认假亲的太多了,他看着都腻了;当即是放着狠话赶走了他,不能让人在这大喜的前两天来闹场啊。没看着穆家的人都再屋内呢,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乱认亲戚,再敢来保准抽死他。

      汪择洋衣服上又多了两三个鞋印,面上倒是若无其事,围着穆家大宅转了一大圈,到了后门。

      后门来来去去也有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穆家大宅搞翻整,整理出一堆无用的东西堆在后门还没来得及清理掉,汪择洋在找狗洞的时候,翻出了一个小娃娃,黑色的,可漂亮了,却脏的可怜,身子也摔断了小半边。

      守门人说的也不是有错,穆家没有什么二公子,都是别人凭空捏造出来的梦。

      汪择洋就地用手指挖了个坑,将那黑小娃娃埋了,埋得很深很深,也埋透了很多东西……

      “奚泖。”汪择洋腾出一只手来,伸到已经快满出来的鲜红的水里搅了几个圈,他说,“可是他们都不懂,过去了的就是死了,就是没有了,完结了的东西才不会被任何人玷污掉。”

      “奚泖,他们不懂,奚泖……”汪择洋轻轻地喊着她的名,抓住那些快要从他脑中消失的东西,一遍遍反复地咀嚼着。

      在孤儿院工作的人们,天还没亮就听到院长的房里响声不断。

      平日里,冯舀偶尔也闹腾,但不似这般动静大而持久,人们按耐不住上了楼探个究竟。

      院长卧房的门大打开着,冯舀那男孩儿在使劲踹着浴室的门,走近一看,地上一滩滩的鲜红色的水从浴室门的缝里往外渗,那狼狗在他身边极度不安的狂吠着。

      大家也跟着焦躁不安起来,帮着冯舀撞开了门,只见,狭小的浴室内,汪择洋抱着奚泖靠在浴缸边上,两人身上全被红色的水打湿了,冰冷而僵硬,像极了是两具紧搂在一起的尸体 ,等上前去一探鼻息,才知奚泖变成了尸体,而汪择洋还是活的。

      前一天还是个鲜活的人,尽管已形同行尸走肉,可那也是有呼吸,有心跳,有思想的一个,一觉醒来什么也没有了,连梦都不曾做完美,它就消失了,冯舀不能接受,不得不接受事实的时候,他癫狂了,朝汪择洋嘶喊着:“……我要杀了你……”

      冯舀尖叫着扑上去,愣是要撕烂汪择洋。

      众人一边拽住冯舀,一边拉着汪择洋,想将活人与死人分开,可结果拦住了冯舀,却愣是没分开汪择洋抱住奚泖的手。

      混乱中,早有人报了警。警察将汪择洋,连带冯舀一起带走了。

      汪择洋被刑事拘留。

      冯舀流着泪,咬着牙,认定是汪择洋杀了奚泖,汪择洋本来就是个疯子!很多人都可以作证,那杀人的器具就在浴缸底,他割开了奚泖的手腕,一直死勒着她,奚泖本就身体虚弱更加不能反抗,就这么活活地被汪择洋放血而死。

      人证物证俱在,而汪择洋一句话不说,不反驳也不承认,随便警察怎么问,他就像出了神一样的,呆滞着眼神谁都不予理睬。

      当时审理案件的警察中,有一两个是认识汪择洋的。就单说汪择洋这性格,在他们了解,会不会杀人他们说不准;但是像这样发懵的汪择洋倒是很让人吃惊,不知为什么,看着那发呆的表情,让人觉得心里膈应。

      冯舀死咬着汪择洋不放,所有的不利证据又指向汪择洋,偏偏汪择洋又不反驳,那案子几乎要成了铁案了。

      那刑警大队的队长和汪择洋有过交情,也找汪择洋谈过几次话,不见得是有意帮汪择洋,但有意见见汪择洋倒是真的。

      那队长是个精明人,以往破案没少让汪择洋偷过东西,现而今做了人市长的上门女婿,前途无量;说前途,队长那种人绝不是安逸于当小警察的角色,外面扫黑,内里干着知法犯法的事。

      队长表面谦谦君子,背地里也爱干些见不得的事;老早就和女人玩腻味了,却要人前人后的装,这几天正巧为这事烦着,撞上汪择洋来了,心思有些活络了,将汪择洋保出来,别的也不说,盘算着能和汪择洋背地里交往也可以。

      汪择洋不领队长的情,发着呆谁也不搭理。

      队长说:“小贼啊,这牢房里不是什么好地方。只要你开口说句话,说你是无辜的,我就保你出去。”

      队长如此明里暗里和汪择洋说了几遍,发现这人脑子脱线了,也就罢了,终究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玩物上。

      队长摇头叹息而出时,大伙都认为汪择洋那案子要落定了。

      然而,队长离开不到半个时辰,又跑了回来,带着一队西装革履的人,神色严肃,据说是案子疑点多多,要全部彻查。

      只那一刻的变化,大伙心里便明白,汪择洋无罪释放是迟早的事了,那案子本就扑朔迷离,若是没人、没证据替汪择洋言语,汪择洋当了这个罪名很有可能,然而一旦汪择洋有了后台这东西,根据它的硬度,真的也可以成假的。

      那一群群的人,也不要汪择洋回答什么,面对着汪择洋自行整理案件,自行填写口录。

      苍家的老二来看过汪择洋一次,吸着烟,说着风凉话。

      他挑着汪择洋的下巴左右看看,问汪择洋是不是傻了。

      汪择洋对着他倒是笑了笑,没有真的傻,也没有真的痴,只是烦了,腻了;在警察局里一旦开了口,他们会让他一直不停的说下去;所以,他想留点口水,省点精神去随便神游。

      “吸烟吗?”苍家老二给汪择洋递了根烟,汪择洋歪着头,看了看,似乎是不确定那玩意是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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