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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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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反复的审视着手里的旌券,近乎茶色的眼睛里闪着微妙的光,终于衡量出分量似的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玉质印章在契约的最下方盖下自己的官号——吴州司马。
“那么,她就交给你吧。”征钧冷淡的指着女人说着,把旌券还给了祥琼,“升山之后,我会派人到金波宫去向你讨债的。”
说得好像自己会成为王一样。祥琼有些不快的想,对满面伤痕的女人露出尽可能和善的笑容,伸出了手。“我们走吧。”
女人惊异的看着祥琼,似乎有些话想说却说不出来,只能夹杂着哽咽和惊疑点头,乖乖的跟在祥琼身后。
“真是有效率。”回到营地的时候,清晓已经一脸了然的等候多时,身旁是与朱氏冷淡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带着赞许的微笑的重华。
“打听征钧的情况,与他会面,进行交易,找到证人立下契约,”清晓一边把煮粥的容器端下来一边抱怨,“居然只用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真是能干的了不起的女史。”
“那是因为——”
“哪一头?”
“哈?”
朱氏带着怨气的目光在骑兽身上扫来扫去。“你的身上带的钱,不足以买下一个家生吧?把它卖掉了?”
“我只付了订金。”祥琼有点得意的微笑着,“因为签发旌券的是一个大人物,所以回庆的时候付余下的部分也可以。”
“别说的好像自己不是来升山的一样,”重华笑着替两人盛粥,“祥琼也有成为王的可能性啊。”
祥琼把粥递给畏畏缩缩又拼命想要使自己显得勤快的女人:“呐,先别忙了,吃饭——不过味道大概不怎么样。”
躲的远远的朱氏哼了一声。
“清晓!”女人的手抖了一下,重华责备的看向倒木后面,仿佛完全放弃了争执,朱氏用布把整个身体遮了起来。
“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清晓。”祥琼放下木碗,用与征钧对峙时的整肃认真的表情对着倒木的另一头。“虽然擅作主张,但我讨厌挨冷、挨饿,讨厌受到别人的歧视、虐待,所以,看到这样的人,”庆国女史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即使没什么能做的,也不能坐视不管。”
“我只准备了两人份的行李。”清晓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里的冷淡仍然没有减退。
“我这里——”重华出声,却被朱氏立刻反击了,“笨蛋,想要依靠你的人已经不是越来越多了吗?离蓬山还长着呢,不要随便炫耀自己还有余力!”
祥琼也附和着拒绝。“重华已经很辛苦了,所以——”
“不可以浪费。遇到能吃的草要立刻采,还能用的东西也要将就,可能偶尔要饿一顿。遇到妖魔的时候,危险也会增加——可以吗?”
明白了同伴的意思,祥琼爽快的点头。“当然可以。”
“即使想要反悔,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对征钧那种人来说。”从布里伸出手抚了抚不安的骑兽的脊背,清晓抓起皮袋起身,巡视似的扫了一旁进食的女人一眼。“你也一样。在这里会比和征钧在一起更危险。而且食物不好吃,活儿也很重。如果接受的话就留下,不接受的话就——”
之后的话被女人拼命点头的动作阻止了。朱氏叹了口气:“那么,你的名字?”
“蓉袖。我叫蓉袖。”
祥琼愣了一下,惊讶的看到神情冷淡的朱氏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该去提水了。”
直到走出很远,少女的声音才重新平静的飘了过来。“好名字。”
“玉叶,大人。”可能是不习惯的缘故,女子僵硬的开口。
“叫我玉叶就好,”祥琼对着惴惴不安的女人表现出更多的善意,“刚刚离开的朱氏的名字是清晓,这位是重华大人。”
“重华大人。”女子低头向重华行礼,但在仔细审视重华容貌之后神情变成了惊讶,“您是,您是——秦和大人?”
祥琼和重华都吃了一惊。女子带着不敢置信似的梦幻般的表情继续说着:“竟然遇到了秦和大人——我以前是惠州人,惠州坂县——”
这一次,祥琼深深吸了口气,转身离开:“我去帮清晓的忙——”
“我曾经有幸见过大人一面——”身后的声音飘了过来,祥琼的手臂绷紧了。——竟然是那个地方。
“玉叶!”不远处传来朱氏的声音,祥琼抬起头,“与其发呆不如过来帮忙!”
清晓一手提着皮袋,一手握着叶子宽而带锯齿的青草,“这种草也可以充饥,不过味道差一些。”
“幸亏是清晓呢,”两个人默默的采集了一会儿,祥琼首先笑了起来,“如果是其他的刚氏,大概没办法吧。”
“我是朱氏,走升山的路也是头一次。”
“但是就连章和也说,清晓对黄海熟悉的程度让人吃惊啊。”
“宫里的人说话都这么象蜂蜜一样甜吗?”语气仍然冷淡,朱氏的眉毛却不自觉的伸展开来,“说起来,这种不知世事一味天真的热心的做法,还真和你的身份很适合啊,女史大人。”
“我可不是不知世事,”祥琼心平气和的反驳着,把青草捆成一小捆,“只是觉得,如果帮助他人的话,心里的罪孽就会减轻一点。”
“罪孽?”似乎觉得有趣,朱氏笑了笑,“听起来好像是你让国家荒废,让那个女人沦为家生似的。”
祥琼沉默了一会儿:“清晓,我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我知道,”朱氏的声音也静止了一会儿,“告诉那个人走路的时候离重华的队伍近一些。”
“咦?”
“我没有同时保护两个人的自信,”清晓把潮湿的布巾递到祥琼手里,接过青草,“这样遇到妖魔逃跑的时候,生还率也会高一点。”
“但是——”
“不管你比蓉袖的身手利落多少,和妖魔都没得比。”清晓瞪着祥琼,“升山者是你不是吗?为什么我要丢下雇主去保护不相干的人啊!”
“说得也是。”祥琼点了点头,“明明只接受了保护我的命令,明明只带了两人份的行李,这种地方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清晓却仍然容忍了我的任性呢,是我不对,抱歉。”
“你知道就好。”朱氏松了口气。
“不过,如果只能保护一人的话,就请保护蓉袖吧。我会自己小心的。”
“玉叶!”
“抱歉,”对清晓故作严厉的神色视若无睹,祥琼一本正经的合掌,“就请让我任性到底吧——阳子那里,我会亲自去解释,保证会让你拿到雇金;如果清晓觉得不保险,由我现在立下文书也可以,或者——”
“算了。”
“诶?”
“算了,”朱氏眯起眼睛,无可奈何的叹气。“反正你就是那种打定主意就不变的人,那么把她和你栓在一起也好,怎么也好,总之两个人平时尽量走在一个地方不要分开,我会尽力的。”
“拜托了。”祥琼弯下腰,望着对方复杂的表情笑出了声,“就像重华所说的一样,清晓是个善良的好人呢。”
“好话就到此为止吧。”清晓脱下斗篷,把采集的草叶包了起来,“总之从现在起可没办法那么舒服了,女史大人。”
祥琼和清晓一起回到营地,重华已经离去,蓉袖守着被树枝围起来的篝火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看见两个人立刻跪伏在地上。
清晓远远的绕开了,祥琼叹了口气,把女人扶了起来,“我们这里没有必要这样。”
“但是玉叶大人——”
“叫我玉叶。”祥琼坚持着,女子惊异的抬头看了祥琼一眼,低下头去,“玉叶。”
惠州坂县。
绝对不会饶恕,绝不饶恕。里家冱姆的斥骂声仿佛重新在耳边响起,祥琼叹了口气,随即安抚起因自己的沉默而不安的女子,“我们好好相处吧。”
第二天一早,祥琼的义举就传遍了营地,人们议论纷纷,打水的时候,也有很多人借着机会过来攀谈。好不容易摆脱纠缠,祥琼松了口气。
“以玉叶小姐的相貌和年纪来看,受欢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章和爽朗的笑着走过来。
“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祥琼脸上现出了红色,“我只是——”
“想多知道一些关于黄海的事?”章和看着点头的少女,“找这样年轻的人是问不到什么的,他们还没有出师。”
“没有出师?”
“出师的人身上是有特定的标记的,”章和的眼光定在远处不声不响倚着树擦剑的朱氏身上,拍了拍宽宽的腰带,“这里不是缝着花纹吗?”
祥琼的目光顺着章和的手移到腰带间用同样颜色的线缝上去的图案上,“这是出师的标记?”
“没错。”章和点头,“个数越多就表明经验越丰富——对了,朱氏也是一样,只是图案不同,清晓身上也有吧?”
“这个,”祥琼犹豫了一下,“清晓平时都披着斗篷,所以——”
章和哈哈的笑了起来:“虽然每个黄朱都有,但这种事只有内行人才会注意,而且真正厉害的黄朱靠的可不是这个呢。”
“是啊。”
直到刚氏的背影远去,祥琼才把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朱氏——
那一天,清晓脱下斗篷的时候,祥琼看得清清楚楚——少女的腰带上空空如也,一个标记也没有。
阳光顺着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形成细细的光点。人们小心的绕过倒下的枯木,尽量默不做声的行走着。祥琼和蓉袖走在骑兽的身边,手里握着缰绳,只要一有动静就可以跨上去,清晓则悠闲的走在两人的身后。
“刷拉!”一只飞鼠从灌木中窜了出来,队伍里传来惊呼的声音。
“别慌!”蓉袖吓得紧紧抓住祥琼的袖子,祥琼低声安慰。
“怪猿白天不会出来。”后面的朱氏搭腔。
“但是那些大人们——”
“这种怪猿性情很狡猾,喜欢诱骗其他的妖魔来狩猎,自己拣便宜,所以还要小心。”
“真厉害,”跟在清晓身边的章和睁大了眼睛,“年纪轻轻却连耿猿的习性都一清二楚——你到底在黄海里住了多久?”
“没有多少时候。”清晓冷淡的说着,把手中的树枝捆成细细的一捆,扔到驹虞的背上。骑兽轻轻的晃了晃长长的尾巴。清晓安抚的摸了摸它的头,抬头看了看天空,“在这里歇一下吧,玉叶,蓉袖。”
“清——”章和看着径自走开的朱氏,尴尬的把话吞了回去,他身后的刚氏窃笑起来。
“章和老大又碰了钉子啊。”
队伍的另一端已经有人停下来,倚着树休息,清晓把布铺在一棵树下,拔出剑利落的砍下枝条,祥琼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把枝条聚拢起来,宽宽的墨绿的叶子触感干燥的出奇,散发出近似麝香的味道。“这是什么?”
“前面的树林很密,地上湿漉漉的,苔藓里有很多毒虫。”清晓把叶子揉碎了洒在布上,把枝条折成几段扔进水袋里。“水里会有点味道,忍耐一下吧。”
“没关系,”祥琼把布包放在行囊里,掏出食具准备,看着耐心的把枝叶在不耐烦的骑兽身上擦来擦去的朱氏,“已经传开了呢。”
“什么?”
“清晓对骑兽的态度比对人好,虽然同是黄朱之民,对同伴却很冷淡。”
“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
“可是清晓对我和重华都很亲切,”祥琼看着僵硬的朱氏的背影偷偷笑起来,“总觉得,是清晓刻意和刚氏保持距离似的。”
“我啊,看到刚氏就觉得讨厌。”
“没那回事。”正如重华所说的,面对死小孩一样的清晓只要笑眯眯的就好,祥琼眼睛眯了起来,“我很清楚清晓没有那种偏见。遇到过什么事情吗?”
——果然瞒不过去。
清晓僵硬的盯着一脸奇妙的笑意的同伴,转变了战术:“你还不是一样。”
“诶?”
“玉叶一见到蓉袖就会紧张,”攻守形势瞬间转换,朱氏报复似的穷追不舍,“你以为瞒得过去吗?”
啊,啊,被嘲笑了。祥琼不服输的争辩起来:“那是因为——”
“哗啦!”背后传来小小的喧哗声,两个人转过身去,才加入不久的新同伴被几个穿粗布罩衣的女人围着。
“出了什么事?”祥琼拨开人群,挡在发抖的蓉袖面前,冷冷的问。
“就是这个嘛!”女人们吵闹着指着地上的瓷器碎片。“蓉袖自己撞过来——”
“征钧的帐篷在那边,水源也很近,”祥琼沉下脸开口,“如果取水的话怎么也不该从这边走,还是说,你们几个有什么事,一定要在营地里绕一圈?”
“玉叶小姐说得没错。”征均的管家带着几个家生赶了过来,身后跟着清晓。“你们几个,过来!”
女人们随着管家回去了。祥琼拉起战战兢兢的蓉袖:“我们回去。”
“等一下,”朱氏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碎片,“这几个人为什么找蓉袖的麻烦?蓉袖和她们以前有矛盾吗?”
“没有没有,”女子拼命的解释,“那是因为——”
“凭什么有那么好的运气,”祥琼看着蓉袖瞪大的眼睛叹了口气,“看来是这么回事呢。”
“果然如此。”清晓了解的点头,“不愧是宫里的人,对这样的事一眼就看穿了啊。”
“彼此彼此,说起来清晓虽然是朱氏,对这样的事也很擅长啊。”
“无论哪里都是一样。”朱氏笑了起来,“呐,我们两个罢战吧,玉叶。”
我相信祥琼。——对方用眼神不动声色的表示着,祥琼报以同样的眼神——虽然彼此似乎都有为难之处,但祥琼并不认为清晓不值得信任,而且,对方隐瞒身份的苦衷,她也可以隐约的明白一二。
号称第一的朱氏,啊。
队伍在密林里走了两天,树木终于重新变得稀疏,人们都松了一口气。没有遇到大的妖魔,只有少数几个人为偷袭的耿猿抓伤,运气好的不可思议。
“通常这种时候反而更要小心,”重华和章和都分别向自己队伍里的人警告了,“妖魔的性情很狡猾。”但人们松下来的神经毕竟很难一下子重新紧张起来,营地里渐渐变得松散起来。
“说不定要出事。”傍晚在空地里扎营,章和忧虑的看着恢复了喧闹气息的征钧那一伙人,“真是不知死活。”
“幸好还没到遇到朱猿的时候。”另一个刚氏也开始叹气。征均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与对家生和升山者一视同仁的重华不同,同样是周济他人,对家生很苛求,对升山者却很宽容,因此在一些不知世事的升山者中的人望很高,也给黄朱们带来不少不大不小的麻烦。
“道路要是不顺利的话,说不定那些人还会收敛一点。”有人开始抱怨,章和苦笑着,“这样的话我们也会吃苦头——朱氏老大在哪里?”
“我去请她过来。”一个年轻的刚氏站起来,向营地边缘跑去。
和重华一样,清晓在刚氏里同样有着奇妙的地位,只不过一个是作为性格宽厚明智的典范,而另一个更近似精通黄海常识的孤高人物。
“会出事?”清晓踏进刚氏的圈子,重华的刚氏庸桓正在认真的和章和商量。他是一个高大的壮汉,与瘦小的章和站在一起显得很滑稽,但此时两个人都脸色凝重。
“怎么说呢?”章和苦恼着,脸上的皱纹好像都挤到了一起,“虽然没有什么征兆,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不踏实,骑兽也有点骚动。”
“今天晚上小心一点吧。”
庸桓注视着裹在斗篷里的朱氏。“既然清晓这么说,重华大人一定会让我们小心的。”
“树林那边的气息很不好,”无视庸桓语气里的讽刺,清晓把风帽推了推,“我们的骑兽也很不安,大概是妖魔想出了什么计策吧——毕竟这么长时间耿猿都没有得手,而且这几天也平静的让人起疑心。”
“大概是在准备全力一击吧。”
“有可能,”章和苦笑着,“如果打起来的话,诸位有几分把握?”
“我们护着自己的人就要尽力了。”庸桓谨慎的说。
“我们也是。”章和补充,“但彼此留神还是做得到。”
“那么就这样吧,”庸桓转身要走,突然犹豫了一下,“征均那一边——”
“还是我们派人通知一下吧。”明白征均对重华的不赞同,章和又叹了一口气。“不管会不会听——”
当天晚上营地遭到了袭击。人们一声不响的逃跑,有骑兽的人在一片空地上停留下来,等待那些徒步的人。
“别下来。”清晓从驹虞身上跳下来,却阻止了在耀渠身上的祥琼和蓉袖。
“出了什么事?”蓉袖脸色煞白的问。
“妖魔的厮杀还没完,”仿佛目光可以穿透阴暗,清晓眯起眼睛望着树林深处,“有点棘手。”
“真的吗?”章和刚刚把骑兽拴在树上赶过来,听了这样的话也开始犹豫,招呼其他人暂时停手。
“重华那边的人退出来了。”象预言似的,随着清晓的声音,树林那里传来了骚乱的动静。穿着皮甲的女子驾驭着骑兽出现在人们面前,但人数比预计的少。
章和倒吸了一口冷气。“那——”
“征均他们把妖魔引过来了!”清晓的声音和重华的声音好像二重奏似的响起。重华和家生们重整队形掉头,朱氏毫不犹豫的跳上驹虞的背:“快走!”
人们的惨叫声毫无阻隔的传来,天空一下子变得阴暗,巨鸟们拍着翅膀向地上的人们俯冲,与此同时树林里现出无数在幽暗里闪烁的绿光。
“蛊雕!”
“肥遗!”
地上的人们惨叫着。章和背上泛着冷意。耿猿们召来了不只一种妖魔,难以置信。
一只盘旋的蛊雕突然掉了下来。章和向天空看去,数十只骑兽已经飞上了天空,有的人亡命逃窜,有的人则举剑和妖魔相争,其中一只驹虞特别显眼,骑士轻松的在妖魔之间穿梭,简直是叹为观止的剑技。
“岂止一只蛊雕,恐怕朱缳都不在话下哪!”赞叹的瞬间,章和的心脏突然被一阵冷意攫住了。
这么利落的身手,对黄海极其了解,可以提前知道妖魔的动向,还有这样年轻的脸——这样的人在记忆中只有一个——
那是——
和阳子恐怕也不相上下啊。祥琼和蓉袖躲在清晓指点好的灌木后面,胆战心惊的看着天上的撕斗。
妖魔一旦追击人类尝到甜头就很难罢手,必须一击奏效。与其让祥琼和蓉袖跟着其他人乱跑,不如暂时躲起来不动更安全,但是,看着面前慌乱的人群和不时扑击的妖魔,这一举实在需要过人的胆量。
蓉袖的身体不停的打颤,终于在一个人的尸体被四分五裂的掷到不远处的时候,忍不住惊叫起来。“玉——”
一只肥遗闻声俯冲下来。祥琼扬起手里的刀。
扑啦!几片羽毛从眼前落下,风声从后面重新扑来。祥琼听见了背后带着哭腔的喊叫声。“玉叶,玉叶大人!”
哗啦!一支标枪从天而降,把肥遗死死的钉在地上。降低了骑兽的少女紧了紧缰绳,重新升空。
祥琼松了口气。蓉袖笔直的跑过来,在还在抽搐的肥遗尸体上绊了一跤,随即爬起来,紧紧的抱住祥琼的身体,小声的哭泣起来。
祥琼惊魂未定的望着天空。天上的战局已定,朱氏又杀死一了只蛊雕,果断的退出了战场,降落在地上。
与祥琼同样惊魂未定的人们开始检视战场,准备撤走。
“清——”祥琼扶着骑兽的背站起来,突然从朱氏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蓉袖放开了手,脸上是惊讶和另一种感情的混合体。连其他的人都把眼光投了过来。
自己头上似乎有什么。
祥琼摸了摸头发。头巾上有湿湿粘粘的感觉。——那是肥遗的血。
“你是,你是——”随着少女发色的转变,蓉袖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满是令祥琼不安的厌恶和憎恨,女子不停的向后退去。
“蓉袖!!”
祥琼的声音并没有止住女子的回忆,蓉袖凄厉的嘶喊起来,“是公主,是先王的公主啊!”
祥琼的身体顿住了——人们的眼光变了。
“你是来干什么的!”
“你以为这样的事情可以抵消吗?我们落到这样的境地还不是因为你!”
重华和其他人降到地上的时候,满心憎恶的人们已经不顾满地血腥的把祥琼和朱氏紧紧的包围了起来,多数都是芳国的升山者和家生。
刚氏们无措的看着那些激愤的雇主,在外圈聚成一团。
“刚氏老大,”一个刚氏看着沉默的挡在祥琼身前的朱氏小声对章和提议,“那个人一个人杀了七只蛊雕啊,虽然很为难,但是如果被一并赶走的话——”
“说不定是好事。”章和一反常态的答复,眼睛盯在朱氏身上。
“清晓。”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祥琼脸色苍白,手心里沁出了汗,咬住牙提议,“你可以——”
“没关系。”朱氏好整以暇的望着面前一张张憎恶的脸,在重华赶过来解围之前扬起了沾满肥遗鲜血的布巾。
“清——”
祥琼讶然的看着少女的发色一点点的变成了黑色。
“佐渠。”随着低沉的喝令声,少女的眸色转为了血红。
章和猛然站了起来。果然是——
“黑发红瞳!”
“是赤瞳!!”
“那个朱氏!!”
黄朱们掀起了比主顾更加强烈的混合着憎恶和畏惧的声浪,意料中似的,朱氏迎着人们微微笑了起来。
“看吧,祥琼,”朱氏毫不在意的呼唤着女史真正的名字,眼睛里闪着铁锈一样深沉阴冷的光芒,“我的名声,比你的可差得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