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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5章(5) ...

  •   我眯了一会儿眼,大概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醒过来,竟还有些力气起身,到桂花斋的院子里晒晒太阳。
      正晒得温暖,连镜便踏着步子进来了。
      我惊奇地发现,潇洒不凡的连镜竟然肿了半边脸。白皙的脸上还有一道从眼角到嘴唇的红印儿。我走近仔细瞧了瞧,发现这印儿上好像还有一片一片的小棱,倒跟我的蛇鳞很是相像。
      连镜见我瞅得仔细,慌不迭地“啪”一声打开扇子,将半边脸遮了遮。
      本着能赖则赖的原则,我甚是轻松地说:“连镜怎么不小心,走个道还能摔成这样!等我见着封煞太子,便跟他说说让他将这路重新铺一铺。昨儿个也不知是哪个水君布的雨,将好好的一条路冲刷得泥泞不堪,真叫鬼族失了颜面,也让狼族失了颜面。这下叫我们狼族的大美人怎么看得上呦。”
      我心虚地对着湖面把这番话说完,又偷偷地觑了觑连镜的那半边脸色。
      连镜倒也没在意,只将那半边脸遮得严实了些,说道:“小青说的是。狼族的大美人怕是死也想不到,我连镜竟也有这样的倒霉模样。”
      我讪讪笑道:“这样看着憨厚朴实,长得太俊不好过日子,嫁人就要嫁这样的。连镜,你要游戏花丛间,可以用这半张脸;要想娶个老婆热炕头的,可以用那半张脸。这脸长得真是——鱼与熊掌兼得。这一跤摔得实在是又高又妙!”
      连镜坐下来,将那半边好的脸对着我,说道:“恢复得很快么。还有力气和我斗嘴?!”
      我轻轻一笑,说道:“命糙得很,不碍事。”
      连镜道:“再糙的命也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的。我听凡间有用麻沸散止痛的,采曼陀罗花煎服即可,不知真假。小青你可有耳闻?如果真有这药剂,不如在拔鳞前先服用一碗,也好过每日煎熬。”
      我说道:“我早知有麻沸散有镇痛之效,但我担心会不会影响治劈心之痛的药方。如若封然公主一月之后不能醒来,我这番投机取巧,不但白费,还让封煞太子以为我拖延时间,多生出天族和鬼族间的间隙,怕是得不偿失罢了。”
      连镜苦笑:“你不过担心封煞不能依言放过紫微罢了。你如此在意紫微,可你到这千鹤宫这么久,紫微也不见过来探望一下,你真毫不在乎?”
      我低头说道:“紫微怕是还没迈进鬼族的门,就被鬼族的怒气熏出去了罢。”
      连镜那半边俊脸也没那么好看了,不打算再和我继续这个话题,却和旁边的婢女说:“中午的饭菜我来做吧。鬼族上下都吃得太清淡,跟吃斋念佛的老尼姑老和尚一般。再这么吃下去,你们府上的贵客掉一身鳞之外,还得甩几斤肉下去了。”
      婢女,好像是叫黛眉,惊惧地看了一眼连镜,跪在地上连声道:“是奴婢伺候不周,是奴婢伺候不周。怎敢让公子下厨?奴婢这就准备些荤菜,试做几道新菜来。”
      连镜说道:“上次我来喝几杯酒,让封煞准备点肉菜下酒,没想到端出来的倒是一块块的肉,拿酱油蘸一蘸就打发了我们。我对你们的新菜不抱希望了。灶间在哪里,我这就去准备准备。”

      事实证明,连镜真是个好伙夫。端上来的菜色香味俱全。我开玩笑,让连镜在襜隅国山下再开个饭馆,保证没过几天,其他酒肆小馆都会关门大吉。连镜笑得眼睛弯弯,顺手帮我盛了碗养容美颜、安神补身的莲子羹,丝滑润口,味道甚是不错。又夸了他几句,此后便顿顿有了碗莲子羹。有时喝得腻味,但拗不过连镜目光灼灼盯着我喝莲子羹的眼神,只好拔鳞前喝一碗,拔鳞后又喝一碗。
      但这莲子羹确实效果不错,或许也是我习惯了痛楚,总之之后的拔鳞不再像第一次那么要死要活。
      这回拔鳞,倒是有几份活下来的希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在桂花斋住了下来。婢女黛眉见我蛇形不再惊恐,我有时候也懒得化为人形,吐着蛇信子在床上躺下时,她还能淡然地为我准备新一天的衣服。我觉得鬼族的小仙内心真是无比强悍,要说在凡间,早就吓死几个壮汉,何况是像黛眉这般看着如此柔弱的小姑娘呢?
      因是习惯使然,连镜随便进入桂花斋,进入我寝房,也不再有人通报。他偶尔会给我带来些凡间的话本子供我消遣。有时候我觉得连镜应是很忙的。好几次,他匆匆过来,仿佛身上还带着外面湿润的空气,连连进了院落的灶间,给我煮好饭菜,将饭碗端上,看我把饭菜吃完、莲子羹喝毕,过来利索地拔完鳞,帮我抱上床后,又匆匆离去了。
      我从没想过,连镜也应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这些日子过来,总以为他跟我一般也是个游手好闲的闲淡小仙。但从他和封煞、仙主的交情来看,连镜在狼族也是有地位的人。凡是有地位的人都非常忙碌,譬如我家仙主。虽从未知悉他忙于什么,但好像不忙碌就不是他一般了。
      应是很忙的,总归是要这么一直忙碌下去。所以,这么多天来,仙主才没有时间过来看我一眼。

      我跟连镜提过好几次,让他安安心心回狼族处理事务。到我这里当个伙夫或者做个拔鳞郎中都是委屈了他。连镜没有接受,说是在桂花斋里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每次在狼族被公务缠身,积郁苦闷或犹豫不决时,一踏入桂花斋便能神闲气定、心平气和、烦恼去无踪,连做饭都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好心情。我不知道桂花斋的桂花还有如此功效,怕他沉迷于做饭熬粥之类的琐事中无法自拔,便吩咐黛眉准备了些桂花种子,怕来不及长成棵树,连镜就真的彻底开饭馆子去了,我又亲自将花开得最旺,叶子长得最茂的桂花树连根带泥地给刨了出来,妥妥地捆了捆,送给了连镜。连镜见着我的厚礼时,眼睛睁得比天上那月亮还大了些,却拼命推却,不肯收下。最后我说:“你莫不是怕这是千鹤殿的人不让我借花献佛?放心,我献了他们这么多天的蛇鳞片,拿一根桂花树封煞太子应该不会怪罪的。他要不肯,大不了我改日再多拔他几片便是。”话说到这份上,连镜才抱着桂花树缓缓离去。
      我甚是满足。

      除却连镜的照顾,封煞作为鬼族的太子也多有护佑。贵为将来鬼族君王,他心思缜密,自我入驻桂花斋后,他便常常来见我,知晓我爱看戏文,竟让鬼族给我生生排了场戏。为了让我能少走一步,选戏台子的地方,他找得颇有眼光。
      在我住进桂花斋的第二夜,我化成蛇形在星光闪闪的水潭子底下养神,从水底里便看见封煞亲自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壮士,扛着几颗千年老树,呼啦呼啦地过来了。我还未得出水面,那千年老树噗通一声,砸进了水里。我在这些纷纷落入的老树间不停穿梭,也不知封煞是不是嫌我养我一月费劲,直接将我捣成浆糊,取鳞片了事。待我气喘吁吁地在岸边靠定,我又看见壮士们用锤子一下下将木头砸入了淤泥里,复又用松木齐齐在木头上钉了几块大木板,又刷了层厚厚的漆。未几,又在上面撑起了几根柱子,用红色的帷幕打点了一下,我才隐隐觉得,这貌似是个戏文台子。

      鬼族向来不太懂情趣,对戏折子这个玩意儿颇为陌生,但囿于太子殿下的要求,也只好化着惨不忍睹的浓妆,挥着一长一短的白袖,勉强地在喉间唱出几声荒腔走板的调子。
      要说拔鳞是种□□折磨,那听这样的戏便是精神折磨。
      可惜封煞从未在凡间听戏,至多也就请舞姬跳跳舞助助酒兴,以为戏曲与歌曲的区别向来如此,便也就端了把椅子陪我在水潭子边上看。
      我在水里晃了晃尾巴,颇有些不习惯以这般容姿看戏。但连镜与封煞倒是不太介意。可我瞧着,上面唱戏的那些舞水袖的,表情狰狞痛苦,大抵他们的处女秀是献给一条蛇这个事实,对他们的打击不小,因而唱得更为玄乎其玄。

      连镜晃着扇子道:“封煞兄,我倒不知你的品位如此超脱。”
      不明所以的封煞道:“这般戏文细细听来,倒让我觉得很锻炼心智。没想到凡间竟然修仙修得已渗入到赏玩中了。”
      我啼笑皆非,又不好拂了封煞兄的美意,只好在接下去的日子里,化成人形,时不时地表现出欣赏的意味来与封煞点头致谢。封煞便倍受鼓舞,常勒令这个草台班子创造更多惨不忍睹的新戏来。
      于是桂花斋魔音绕梁多日,练就了我和连镜坚不可摧的内心。但不知为何,经常忙于公事的连镜从未缺席晚上的曲艺表演。我曾劝过好几次,众苦苦不如独苦苦,我不下地狱谁不下地狱,像这种和封煞做表面功夫的事,我一人来便足够了。但连镜置若罔闻,每每端坐在我和封煞间,摇着他的竹玉扇子看戏。若是戏文台上唱到忍无可忍,足以让我青筋绽出之时,连镜便飞眼将我瞧上一瞧。于是,我们两个就渐渐杠上了,自发地默默地进行了一场“看谁忍得更久”的赛事。

      在这种趣事的调节下,拔鳞这件事愈来愈小儿科,一切过得这般安详。只是到了最后五日,我开始觉得有些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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