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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维诺沃的守夜人 [塔奇纳迪/皮耶罗] ...

  •   「维诺沃基地将被改建,黑白军团再难归来。」
      他从都灵体育报的角落里看到这条新闻,维诺沃,早就该改建了,不是吗?
      其实从2016年秋天尤文图斯降入意乙的时候就有这个苗头了——可惜这次降级和十年前不同,不是由于什么电话门,而是因为实力不济——这个最普通不过的降级原因。
      从2013年开始国际米兰和尤文图斯的比赛就已经不被称为国家德比了,是的,配不上这个名字了。国家德比其中之一的球队,总不能是联赛排名十二三名开外,在赛季结束前五轮还在计算多少分能够成功保级的球队吧。
      从前大都灵时代覆灭的借口是因为那次空难——哦不,不是借口,是一个理所应当的原因。但斑马军团统领意甲的终结,却不能全怪电话门了。
      亚历山德罗-德尔-皮耶罗慢慢放下报纸,索尼娅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丈夫,大约能够猜到他的心情。
      或许,应该去维诺沃看看了,在那里他度过了太久的少年时光,直到他退役,直到他穿着两星的黑白剑条衫退役,那一天他抬起头看着都灵城的夕阳,火烧云慢慢散去,夕阳隐隐,像是在宣告着什么。
      宣告着尤文的没落吗。
      他合上报纸,走到客厅,有些怔忡地看着墙上大幅的欧冠冠军的海报。
      已经旧的不行了,索尼娅扫了一眼那张老海报,她记得丈夫把这张海报翻印了有五六次,那时候尤文的阵中还有托里切利,还有费拉拉,还有年轻的皮耶罗和塔奇纳迪。

      想起来今天晚上似乎有意丁C组的比赛,尤文图斯主场对阵威尼斯——放到三十年前,没有人怀疑这是哪个级别的比赛吧,曾经的斑马王子有些悲哀地想。
      三十年前意甲首轮,尤文对阵威尼斯,他攻入了自己在尤文图斯的第一百个进球。那时候的德尔-皮耶罗,还有着肆意张扬的青春,在尤文八年的过往,喜悦和辛酸,汗水洒在阿尔卑体育场的草坪上,铭记在他的记忆中。
      那时候的威尼斯,那时候的尤文图斯,那时候的意甲还刚刚从小世界杯中走出来,那时候的意甲还没有人敢看轻。
      张扬的过往最终只印成几张泛黄的照片。
      他没有去查比赛的时间表,只是从衣柜里面翻出了曾经的队服,那是0102赛季的剑条衫,拿到那身球衣的时候他还不到30岁,金童的光环还没有褪去。
      他自豪地穿在身上,抖了抖尘土,转头告诉索尼娅,今天准备去看一场非职业联赛。
      意大利第五级联赛,非职业联赛,尤文图斯主场对阵威尼斯。

      他走在都灵城的街道上,夜晚路灯已经亮起,又是一个不眠夜吧,他这样想。
      对于那些曾经的尤文图斯球迷来说,又会是怎样想的呢。
      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走进尤文图斯的主场了,不管是以什么身份,即使那球场就近在咫尺。三年前,菲亚特集团由于财务欺诈而宣告破产清算,尤文图斯在该赛季的意丙1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依旧没能够及时完成融资,被勒令降入意丁,连Juventus Football Club SpA这个名字都快要保不住,最终他们还是靠着一些老球迷集资买下了俱乐部的名称,1897年到现在的成绩才不算完全毁于一旦。
      现在已经不会有「出于体育原因」直接升级的好运了,佛罗伦萨的惊魂是不可复制的,他们前路的行人只有佩鲁贾、安科纳这些球队。
      他看着路边有在踢球的孩子,跟从前不同了,皮耶罗这样想。
      当他刚来到尤文的时候,当他还是一个有着一头波浪卷的青年人的时候,随便走到都灵的哪条小巷都能看到穿着尤文图斯球衣踢球的少年们,而现在,孩子们穿得更多的已经是深红色的都灵球衣,又或者是永远的蓝色国家队队服。
      跟以前不同了,涅槃重生的终究是创造了大都灵时代的隔壁啊。
      他带着几分伤感,摇了摇头,快步向都灵奥林匹克球场走去。

      这座已经破败到不行的球场就是非职业联赛球队——尤文图斯的主场,曾经改造焕然一新的阿尔卑球场的使用权已经早就被卖掉了。
      在那座新球场上他踢了职业生涯的最后一个赛季,他忘不了2011年5月5日自己在那座球场上高兴地签下最后一张球员合约的时候的激动。
      但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都过去20年了,20年了。
      安科纳从意甲到破产,也就用了五年吧,相比之下,尤文在2015-2016赛季还在踢意甲,三年前才降到意丁,已经不算最难看的了。
      他穿着黑白色的球衣,听到有小孩子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着有乌迪内斯的球迷来了。
      黑白剑条衫从什么时候指代的已经不是尤文图斯了!他一瞬间有些诧异,随后是满心的凄凉感。
      尤文图斯算什么呢,大概是早已湮没在历史中的曾经的意甲王者了吧。

      果然记错了时间。走到体育场门口的时候,他能够听到裁判在吹哨,是判罚任意球吗。他有些恍惚地走进来,球场的看门人是个老头子,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发出一声叹息。
      皮耶罗知道,老者大约认出来自己是谁了,但这一切也都不重要,老头子也没有点破什么,或许都也心照不宣了吧。
      此时此刻他只想作为一个尤文蒂尼来好好看尤文的一场比赛,他甚至不知道现在积分榜的形势——很久不买都灵体育报了,今天还是闲的无聊随手买了一期。
      似乎从尤文降级到意乙,他就在有意无意地排斥着尤文的所有新闻,活在回忆中虽然痛苦,但他没有勇气去正式现实。
      想到这里他有些苦涩,还说自己是尤文蒂尼呢,连球队的比赛时间都搞错,连俱乐部的联赛排名都不知道,甚至都不清楚现在尤文有哪些球员。
      他想,自己算不上一个死忠,只是一个活在过去中不能自拔的傻瓜。

      看台上基本上没有什么人——皮耶罗有些诧异,为什么一场基本没人来看的意丁比赛要在这么大的球场来进行,是尤文想要挽救最后一丝尊严吗。
      看着空荡荡的看台,他觉得有些寂寞。想起来以前在没有改造的阿尔卑球场,即便隔着跑道,都能够听到尤文球迷不曾停息的欢呼。
      他远远地看到那边的观众席上坐着一个人,皮耶罗控制不住自己的双腿,他想要过去看看究竟是怎样无聊的人才会跟自己一样跑来看这种比赛。
      离那个人还有四十米左右的时候,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没有什么警卫会跑过来说你这样是不对的不要在看台上随意穿行影响比赛,环顾整个观众席,也只有他和那个人。
      对方也意识到了他的存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把目光从球场上移开,缓缓地转过头看着他。
      「阿历克斯。」那个人的声音很平静,大概由于自己的心情问题,皮耶罗觉得那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寥落的感情。「你来了。」
      语调很平和,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皮耶罗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有些挪不开脚步。
      阿莱西奥,阿莱西奥,是你……阿莱西奥-塔奇纳迪。

      他记得在自己退役的两年前,这个人曾经说过,我不会再回尤文图斯。
      虽然他一直都没有回避关于这家俱乐部的话题,但是他真的一直都没有回归,没有成为他和自己约定好的中场教练,也没有回来加入管理层。
      他记得这个人说过,我对尤文图斯的管理层已经心死了。
      是怎样的力量能够让阿莱西奥这样一个坚强的人——至少他皮耶罗一直这样认为——有心死的感觉,他怔怔地看着四十米开外的人,忽然觉得眼中有泪水在打转。
      不,不能哭,好久不见到这家伙,一见面就哭算什么。
      他抬起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前走。他走得很慢很谨慎,生怕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象。
      ——或许他希望这都是幻影,尤文打非职业联赛是幻影,维诺沃基地改造是浮云,他们的年华老去是虚假,唯一真实的是曾经的荣耀。
      但他面对这样破败的球场,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打扫过。他面对下面那低水平级的比赛,无法再次欺骗自己。
      「你果然来了。」直到他走到对方身边坐下,塔奇纳迪才静静地把视线转回到球场上。
      皮耶罗想要开口,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正处于震惊和错愕,悲伤和无奈这些复杂的情绪中。而塔奇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
      「阿历克斯,先什么都别说,陪我看完下半场的比赛。」

      皮耶罗看着下面的年轻球员在场上跑动,看着他们在球场上挥洒青春——其实这又跟当年的自己和塔奇他们有什么区别呢,也只是单纯地,在享受着足球吧。
      本来很简单的黑白色球体,在荣誉和奖杯面前显得复杂起来。无论是电话门还是财政问题,都给这个运动染上了太多的黑色。
      他偷偷转过头去看着年轻时代的好友。塔奇纳迪看比赛看得很认真投入,他不放过球场上的每一个瞬间,就像个最普通的球迷一样,就像二十多年前最寻常的尤文蒂尼一样。
      他观察着身边的好友,依旧是那头黑色半长的头发,白发并没有太多侵袭他的双鬓,恍惚间他就好像看到了三十年前那个神采飞扬的尤文之子阿莱西奥-塔奇纳迪。
      那时候他们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都觉得青春还在。
      还是那个专注的阿莱西奥啊,岁月没有在他身上刻下太多的痕迹,在离开尤文之后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太多的变化——虽然尤文早已经不是当年欧洲之巅的斑马军团。
      似乎是受到了塔奇纳迪的感染,他也认真地去看这场比赛,他其实不太清楚这场比赛的意义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场上交战的双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他只能想到三十年前,而已。

      皮耶罗走进来的时候比分是尤文0-1落后,这个比分一直保持到了终场。诺大的看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如同广阔的夜空半晌只有一两只飞鸟掠翅而过。
      是寂寥吗?他说不上来这种情绪。
      他想要问对方的心情是怎样的,但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自己身上穿的黑白球衣,也显得跟现实格格不入。
      最终还是对方先开口了。「阿历克斯,」他有些寂寞的声音中有了一点点感情,「你果然还是来了。」
      皮耶罗有些不知所措,果然还是……难道塔奇一直都在这里吗。
      「我知道你三年没有来看过尤文的比赛了。」塔奇那平静的声音下面似乎埋藏了太多的情感波动,「三年里大部分时候,看台上只有我一个人。」
      当年离开尤文的时候,我也是一个人。现在回到尤文的主场,也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皮耶罗很想摇晃着他的领子问他为什么能够直面这样的现实为什么能做到三年来都在看这样一支球队的比赛为什么不会在看比赛的时候哭出来。
      他觉得自己都已经快要压抑不住泪水了,但是他发现他老了。
      他没法像以前一样跳起来揪着对方的领子问他为什么——虽然这个动作一般都是塔奇纳迪的专属。
      他们都已经不是三十年前的尤文球员。

      「阿历克斯,这是尤文在都灵奥林匹克球场的最后一个主场了,下一轮是客场挑战领头羊特雷维索。不光是维诺沃,尤文俱乐部的大楼也要被拆除了。」
      尤文要拆除了……吗,这是皮耶罗今天得到的第二个震撼的消息。
      当然,第一个还是见到好几年没联系过的塔奇纳迪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们一起拥有过太多的青春记忆,他是跟他搭档时间最长的队友,这是费拉拉或者内德维德都比不了的。
      皮耶罗忽然很想去看看球队的荣誉室,永远停留在27个意甲冠军的奖杯陈列室。
      就算是电话门的时候都没有那样绝望过,就算是穿着两星球衣退役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受过。因为他一直以为尤文的黑白剑条衫绣上三星是迟早的事。
      但是尤文上一个冠军,永久地停留在了2007年的意乙冠军上。
      陈列室里那些荣誉,都还是自己在队的时候看到过的。三十五年前他和塔奇纳迪还经常跑到荣誉陈列室里面看着那些奖杯那些辉煌的历史。
      然后许下承诺,下一个奖杯由我们来举起。
      马上就要拆除了,那一切都只剩下历史的记录了,再没有什么触手可及的真实。

      「阿莱西奥,我差点以为你就这么消失了。」稍微缓过来一点,皮耶罗看着眼前的人,他想扑上去,但又觉得已经这么大年纪,会显得太奇怪。
      对方没有转过头来看着他,只是放低了声音,轻轻念着,「尤文还在。」
      所以尤文之子也永远不会离开。
      对尤文最忠诚的一直都是阿莱西奥吧,那已经不止球员对球队的感情,那是一种绵长的永久的深沉的爱。
      皮耶罗听到那句「尤文还在」,终于觉得自己无法再掩饰那种感情了。
      他的眼泪流下来,然后听到对方用更轻的声音说,「阿历克斯,哭出来吧。」
      是啊,这是和自己一起经历了尤文绚烂的一页的队友,这是陪伴在身边多年的伙伴。
      自己对尤文的感情,怕是没人能比阿莱西奥更明白了。
      他们对尤文都有着那种爱到骨子里的感情,即便挫骨扬灰也消除不掉。
      他终于哭出来,在自己最亲密的朋友前面哭出来,宣泄着他对尤文的感情,对方抱住了他的脖颈,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两个快要到六十的人在破败的看台上泣不成声。

      塔奇纳迪一直没有流泪,他默默地看着眼前的好友,曾经的斑马王子,曾经黑白军团的队长在都灵奥林匹克球场哭泣。
      那是为了尤文图斯而流的泪水——分不清是为了那个欧洲之巅的斑马军团,还是为了现在的非职业足球俱乐部。
      但他明白,这一直都是尤文图斯,Juventus landia这个词不会变。
      或许自己已经麻木了,他哭不出来,看到过去的老朋友,回忆如同开了闸一般倾泻而出,收也收不回来,伴随着残酷的现实一起袭来。
      「阿历克斯,明天维诺沃就要改建了。」
      沉默了十分钟之后,他终于能够说出这样一句话。
      皮耶罗抬起头看着他,眼神的交汇让他明白,对方下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塔奇纳迪拉起他,在夜色中缓缓前行。
      伴随着《我的自由之歌》的旋律,他们低低地唱着那首老歌,缓缓前行。
      Nuove sensazioni, giovani emozioni.
      Si esprimono purissime in noi.
      维诺沃最后一夜的守夜人,为了他们心中的球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维诺沃的守夜人 [塔奇纳迪/皮耶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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