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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时光如白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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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诺基亚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史妈妈正在厨房里炒芥兰,她朝后仰了仰冲卫生间方向叫:“川川,电话!”
史茗川听到叫唤声只是勤快地应了声“哦,知道了”,然后继续慢悠悠地把卸妆油涂到脸上,一圈一圈地认真按摩。
史妈妈往锅里加好盐后把芥兰装盘,又在餐桌上放好,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之后帮女儿从包里将手机拿了出来。史妈妈今年已经56岁了,眼睛有些老花。她把手机拿开些,看清楚了屏幕上闪呀闪的来电显示:“哎哟哟!川川,是姜波!”她的声音兴奋得尖起来,“登登”地跑进卫生间想把手机塞给女儿,“快接呀!快点儿!”
果然又是他!史茗川背着妈妈不耐烦地咬咬下唇,回过头把油漉漉的双手摊在妈妈面前:“我现在手上都是卸妆油,接不了电话!”
史妈妈皱着眉看看女儿,又纠结地看看手机,商量似地说:“要不我帮你把电话接通,我拿着你来听?”
“妈!”史茗川气愤地叫了一声,又把自己的大花脸凑上去,“脸还没洗干净呢,更油!怎么接呀?”史妈妈还想继续挣扎,电话铃声在这时候断了。史茗川对着手机扬扬下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了,史妈妈这才放过她,叮咛她:“快点洗完脸,出来吃饭了!”
史茗川大学毕业后留在了滨海,刚开始工作的时候经济困难不得不和人合租,到第二年终于宽裕些了便自己租了这套房子。小区是上世纪90年代的老公房了,史茗川的房子是间不到30平方的一室户:一个还算干净的卫生间、一个睡觉的房间,外加一个不大的阳台。自从她一个人住之后,史妈妈便经常从金州过来照顾她,帮她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这一室户没有像样的厨房,史妈妈只能在煤气灶上烧好菜之后把菜搬到睡觉的房间里,那里史茗川自己买了张小小的圆桌,吃饭用的。
史茗川抹着脸到房间的时候,妈妈已经放好了碗筷,正在从电饭煲里盛饭。她随意地把毛巾挂在脖子上,伸手抓了块烤鸭放进嘴里:“妈,你又买这么多菜了?之前给你的钱还有剩吗?”
史妈妈拿筷子敲她的手背:“用筷子吃!”说着把筷子放到女儿手里,然后自己先坐下来,“妈妈有钱,你那点工资自己留着用吧。对了,你和姜波联系得怎么样了?”
史茗川放下筷子,背过身去找化妆水和乳液,含糊地回答:“就这样呗!”
姜波是史茗川爸爸生意场上朋友的儿子,过年的时候没经过史茗川同意就带到家里,挤眉弄眼地安排见了面,也算是场变相相亲了。过完春节,史茗川逃似地回到滨海,谁知道那姜波锲而不舍,天天打电话给她,勤快地让她有些心慌害怕。
史妈妈明显很不满意女儿的回答,但她有她自己的一套不满表现方式。史妈妈从天花板到地板,认真地环视了一圈,啧啧地说:“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房子像是人住的吗?天花板上没有吊灯不说,墙灰都剥落得七七八八了;还有这地,不是大理石的也就算了,竟然还是洋灰的!我和你爸当年在乡下的房子也至少是水泥地!我今天拖了一天,腰都要断了还这么脏,你怎么受得了啊你!”
史妈妈从第一次见到史茗川的房子,抱怨就没停过。史茗川就当是音乐伴奏,抹完脸就拿起碗筷自顾自吃起来,工作了一天可真饿了。她看史妈妈差不多气消了,忙夹了筷洋葱炒大肠到妈妈筷子,甜甜地说:“妈,您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了!这大肠又香又嫩,火候掌握得恰如其分!简直入口即化呢!”
史妈妈斜了女儿一眼,执起筷子把大肠又夹回给她:“妈妈血压高,医生说不能吃动物内脏!”看着女儿的吃相,史妈妈双手搁在腿上长长叹了口气,“川川呢,听妈妈一句,回金州吧。放着家里的别墅不住,车子不开,姜波不要,你在滨海这是受什么苦啊?嗯?”
史茗川只是微微抬起头,淡笑着回答:“妈,我过得很好啊。衣食无忧,自给自足!”
史妈妈又幽幽地吁出口气:“傻孩子!都七年了,怎么还这么倔?这么苦着自己,有谁会少块肉吗?你爸爸也好,那个男同学也好,都不会回来了。你这么活着,亲者痛、仇者快的,妈妈真看不下去了!”
空气的流动慢了下来,渐渐地像浆糊一样,搅也搅不动,氧气都被史妈妈的这两声叹息挤出门外。史茗川手里的筷子沉重得快捏不住了,上下排牙齿也像被粘住了一般,难以咀嚼。史妈妈的嘴巴一开一合的,还在说着什么,但史茗川脑海里“嗡嗡嗡”地一下子闯进几百只蜜蜂,听什么都遥远得很。她又扒了几筷饭,挖挖耳朵跟妈妈说:“妈,家里电费该交了,我出去一趟,你自己吃吧。”说完只拿了钥匙换了鞋就冲出门去。
史茗川跑下楼,一打开底楼的铁门就听到“呼呼”的,冬夜的风直往她光溜溜的脖子里钻。她紧了紧胸前的羽绒衫,缩着头走进夜色里。小区的公共收费窗口在最靠内的偏僻角落里,史茗川平常嫌远,一直都是拖到快过期了才去交电费,现在却一步一拖地挪动,管它寒风凛凛。老小区的基础建设很随意,隔好远才有一盏泛着橙黄微光的路灯,所以从一盏到下一盏的中间有一段几乎暗得看不到自己脚尖。史茗川也不在意,扱着拖鞋“啪、啪”,一下一下地踱。
以前她是怎么走路的?“风风火火”,那个人总喜欢用这四个字形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