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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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
那也许是千万年之后的再次相遇。
（1）
这里是RM89星球的最南边，空气中弥漫着钢铁的气息，冰冷而疏离。
年轻的考古学家Ricardo正在宇宙起航站检查自己的装备。一小时后，他们将前往地球，这已经是考古队的第五次航行。
他们这次要探索的地方是西班牙的马德里。Ricardo曾阅读过大量的相关历史，对文献中数次提到的足球文化兴趣浓厚。
他再次确认了电子地图上圣地亚哥·伯纳乌球场的所在地，对即将开始的行程充满了期待。
数小时后，飞船稳稳地降落。
马德里看起来，和他们前几次勘探的地方别无两样。所有土地都被十几米厚的灰尘覆盖着，放眼望去一片死气，异常荒凉。
Ricardo穿上了特质的勘探服，捧着电子地图小心翼翼确认着方向。根据标示，伯纳乌球场应该就是他脚下的这片土地。
图例上的球场庞大神圣，环形观众席围绕着绿茵茵的赛场。Ricardo每次打开图例，仿佛都能闻见大雨过后草地的清香。
他一边调整着方位，一边指挥机器人开始探测。没过多久，机器人就提示Ricardo发现了土地异常。
Ricardo飞快的走过去，在机器人指示的地方蹲了下来。那里的灰尘已经被清除，露出了龟裂破败土地。
然后他惊喜地发现地下三米处静静躺着一张布满划痕的光碟。
（2）
飞船灵巧地避开浮动的陨石，在宇宙中急速穿梭。无数繁星划过他们窗前，似珍珠在黑色的天鹅绒布上滚落。
船舱内干燥而温暖，Ricardo坐在桌前仔细地修复着那张光碟上的划痕。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一手按住光碟边缘，一手操纵着仪器。
黑框眼镜后的眼神安静而专注，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暴露了他兴奋的心情。
回到RM89星球后，Ricardo并没有立刻回家休息。他急匆匆地来到实验楼，迫不及待想知道光碟上储存了什么数据。
而修复光碟是漫长而精细的手工，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漫天星光洒落，最后一道工序才完成。
Ricardo小心翼翼把复制品放入电脑，惊奇里发现里面是一段视频格式的文件。于是他来到放映室把电脑接上了大屏幕，按下开始键。
机器开始读取数据并转化成画面，Ricardo屏住呼吸紧盯着屏幕。
开始几秒是杂乱的雪花，然后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那人距离镜头很近，只能看到脸和肩膀。
“咳。”他清了清嗓子，看起来有些不安。
然后他抬起头，“我想要忏悔。哦，不，我想也许是记录，或者别的什么？”
那人抿起嘴唇，眉头紧蹙，似乎思绪很混乱。
Ricardo不自觉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身子微微向前探，聚精会神看着他，生怕错过什么。
屏幕里的人坐了下来，低头深呼吸着，似乎是在稳定自己的情绪。
他坐下后，Ricardo的视野便开阔起来。
Ricardo注意到那人穿着件紧身的粉色短袖，下身是白色短裤，修长结实的小腿交叉着，比起Ricardo见到的其他地球男性图例，这双腿似乎是过于光滑了些。
他头发被发胶打理地一丝不苟，前额的头发向上拢成了小山峰的形状，两个耳朵上都带着闪亮的黑色宝石耳钉。
那人沉默了几分钟，终于抬起头，缓缓地说道，“我叫CristianoRonaldo dos Santos Aveiro。”
Ricardo按下暂停键，找来了文字自动记录仪连接在屏幕上。
“嗯，我是个足球运动员。”
（3）
“哦，曾经是的。现在我已经退役。”叫做Cristiano的人似乎放松了下来，“我从小就一直为了自己的梦想努力着。竭尽全力地努力着。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单纯而简单，只要努力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你看，我帮助过我的俱乐部拿过联赛冠军，代表我的国家出赛拿过不错的成绩，也获得过很多个人荣誉，应该说，嗯，我对自己的足球生涯没有什么遗憾。”
“我知道有很多讨厌我的人，可我不在乎，因为喜欢我的人更多。我有爱我的家人，有可爱健康的儿子，一切都很美好。”
他顿了顿，咬了咬下唇又道，“不过，我自以为的单纯和简单的世界还是出现了困扰……因为一个人。”
“我和他已经认识十几年了。他是个天才，特别优秀的天才，他拥有这世间一切美好的品质。”
“我们正式和彼此熟悉还是加盟了皇家马德里之后。事实上，在此之前我和他也有过几次交手，我还记得曼联被AC米兰踢得很惨，而当时已经成名的我，完全被他的光芒和表现所遮盖。”
“那时候不服输的我就想，有意思，我一定要和他好好比比。后来我就专门找来他比赛的视频看，还去网上搜了很多关于他的消息和新闻。所有人都把他赞美的和神一样，当然我必须承认他的足球技巧和天赋，但还是很不服气地想，怎么可能有这么完美的人。然后我就下定了决心要认识他。”
“后来在一些颁奖场合也和他讲过话，但是没有时间深入地聊天，只是觉得他挺有礼貌，笑起来也很好看。嗯，我总是喜欢有美丽笑容和牙齿的人，他正好有一口整齐地白牙。”
“之后就是转会的事儿，当时皇马和我说他们已经签下了他，我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很是兴奋，想到和他一起踢球一起合作，就觉得hey，真享受，我们俩合作那锋线上会怎样，可真会所向无敌吧。”
“于是我们很迅速就熟悉了起来。他是个简单的人，我也是个简单的人。而且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要赢。要帮助俱乐部拿联赛冠军。我喜欢和简单的人一起，他美好的性格总是让人心情愉悦。队友看我俩训练时总是一起，也经常开我们玩笑。佩佩，马塞洛，本泽马他们，也总是故意插进我们中间胡闹。”
“那时候我已经在马德里买了房子，于是忍不住怂恿他做我的邻居。后来他终于答应在我家旁边买房，可他喜欢的房子却被人定了，后来还是劳尔队长从中间调和他才顺利做了我的邻居。”
Cristiano说到这里，一直语速很快神采飞扬，看起来很开心。
“做了邻居之后，我们的关系更近了些。每天一起来训练，一起回家。亲密到终于无话不谈，没有秘密保留，开始把彼此当做最好的朋友。”
“他其实也像个小孩儿似的淘气，也很会恶作剧。我们每场比赛前都会研究进球后庆祝的方式，我最得意的还是我们的KISS-KISS和CRY-CRY庆祝方式，啊哈，那可真是美好极了！”
Cristiano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情景，眼睛里都装满了笑。
“我们也会对彼此恶作剧。他会偷偷地从后面过来把我的头带扯下来挡住我的眼睛。我也会用瓶盖装了运动饮料倒在他头发上。”
“说到头发，我真是喜欢摸他的头发，蓬松而柔软，抓起来好玩儿极了。我记得有次在我家，我用自己的发胶给他做了一个我平时的发型，那效果看起来要多好笑就多好笑，他自己也对着镜子笑得站不起身。”
“他也曾摸着我的头发问我为什么离不开发胶，我说hey，你不觉得我这个样子很型很酷吗？我是正经严肃地说出的，他却笑得前仰后合。不过那之后，他也会陪我一起买发胶。”
“慢慢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他在一起的感觉，越来越喜欢和他一起进球的感觉。我们同进同出，他似乎已经成了我生活习惯的一部分，看不到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哦，突然想起那时候我做过的一件坏事……有一次，他在训练场外收到了一份球迷送的礼物。训练结束后，他去洗澡，拜托我帮他拆开看看是什么。”Cristiano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发现是本很精美的相册，里面很多他的照片我见都没见过……于是我就偷偷藏起来了。对洗完澡的他解释说礼物是巧克力，被碰巧过来的队医给没收了……他并没有怀疑，我们像往常一样一起共进了晚餐，然后回家。第二天正常训练。”
Cristiano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说完这句沉默了良久，才继续面对镜头说道，“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藏起那本相册。”
“慢慢地我发觉自己变得很奇怪。每天都想和他在一起，看不到他就会很焦虑。当时我也没有多想，觉得大概是难得碰到个这么契合的朋友，所以才会这样吧。之后我的心态一直很微妙，一直到我们为了彼此的国家出赛世界杯。”
“哦南非世界杯简直是场噩梦。虽然在此之前我们都对自己的国家信心满满，但是有的时候赛场上的情况并不是球员可以控制的，生杀大权在于裁判。我们国家那次很不顺，磕磕绊绊进了小组赛，而那时我已经十六月没有代表国家队进球。”
“作为队长，我的压力很大。虽然教练禁止我们私自外出，我还是和他偷偷地见面了。他当时的状态也不算好，腹部的旧伤让他很困扰。那时候还是南非的冬天，我们在一个酒店门口的喷泉旁坐着，说话时都能看见呵出的白气。后来我觉得有些冷就站起来蹦了蹦，他也在是，我们还比了谁蹦的高。那感觉仿佛是又回到了联赛的赛场，我们进球后拥抱着跳跃。那天我们约定了葡萄牙和巴西的比赛结束后，要和彼此交换球衣。”
Cristiano表情很无奈，“可世界就是这么奇妙。裁判永远这么，这么神奇。我只能用神奇两个字。他竟然被裁判出示了红牌！哦太不可思议了！我仔细看了好几次回放，他的动作完全没有问题。我第一时间给他打了电话，他很伤心，整个人很低靡。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只好一遍遍安慰他……他竟然还跟我开了玩笑说都怪我赛前采访说最好他不能出赛，这下惨了被我一语命中。”
“之后巴西和葡萄牙比赛前，他竟然出现在了球员通道。我惊喜地不知道要怎样才好，我们交换了一个拥抱。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胡渣都没有刮干净。我再次安慰了他，他告诉我比赛结束后会在更衣室等我交换球衣。”
“比赛结束后我匆匆回到更衣室，他果然在那里等我。我很高兴地让佩佩帮我们照了合影，可当我们刚摆好POSE，西芒正好路过，他很友好地邀请西芒一起合影，只想要我们两个人合影的我心里有些不舒服，回家就把照片上的西芒截掉并发在了twitter上。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很危险，非常地不对劲。但我还没有已经陷了进去的自觉。”
“那次世界杯，我们国家的成绩都不好。应该说整个南非世界杯的判决都让人无奈，让我想到很久以前的日韩世界杯。”
“世界杯之后他和他的家人去度假，而我来到了美国。当时我有个偷偷酝酿的秘密只有他知道，那就是我的儿子！我很喜欢小孩，一直想有自己的孩子。去了马德里之后，看着他和卢卡那么幸福，更坚定了我的决心。但我知道身边的女人们没有人真心爱我，没有人可以相信，于是我用了代孕母亲。我的儿子也在6月出生，和卢卡的生日没差几天。初为人父的我很兴奋，这是那一年上天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我在美国的时候，还有个当时的女友在身边。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心不在焉，特别想回去。除了儿子，我还非常非常想见他，想和他分享育儿方法，想看他抱着我的儿子大笑。”
“很快我就回到了西班牙，队里来了新的教练穆里尼奥。我们又要开始艰苦的训练，为下个赛季的比赛做准备。之前有很多人担心他的伤势，但他看起来没有大碍。穆里尼奥来了之后，我们被禁止回家吃午饭，为了培养默契，我们整个队要一起吃饭，一起休息。哦这对我来说真是好事，我和他每天在一起的时间更多了。”
“穆里尼奥是位伟大的教练，虽然我们的训练比以前更严格更累，但我乐在其中。之后那个赛季我们踢得很漂亮，最终我们捧回了联赛冠军。我们疯了一样的庆祝，跳舞，大笑，那一天简直太难忘了！”
“队里的庆祝结束后，他和我一起回到了我家。当兴奋的他抱起我儿子跟我大笑着开玩笑时，我心里咯噔一下，就像……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我想糟糕，我大概真的爱上他了……”
“我很焦虑很不知所措，但我知道这种事不被允许，我们俩也是不可能的。他有他的家庭和上帝，我甚至不用去猜测他对我的感觉，因为在基督教，同性恋者要下地狱。我只是他的好朋友，也只能是好朋友而已。”
“那天晚上他留宿在我家。我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的睡颜跟婴儿似的单纯，月光洒在他脸上，看起来特别圣洁。于是……于是我就偷偷吻了他……只是在唇上轻轻一吻。”
Cristiano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他表情很复杂，几分害羞，几分悲凉，几分无奈。
他看着摄像头另一边发了会儿呆，又继续道，“然后我告诉自己到此为止，不管怎么样都要从心里刨除对他的感觉。所以不久我就又交了女友。之后的日子我一直在交女友，换女友。虽然我一直没有结婚，但是身边一直都有伴。试图渐渐地控制住我和他，哦不，应该是我对他的情绪和感觉。”
“然后我们的生活依然，训练，比赛，家庭聚餐，度假，很多年就那样不知不觉飞一般地过去了。我们俩相继退役，相继做了教练。不过我们依然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而且常住马德里保持着邻居关系。”
“我和他的儿子在马德里上同一所学校，一起学习，一起练球，他们整天呆在一起，就和我们当初一样。日子很是美好，舒服。我也渐渐忘了爱不爱他这回事儿。我很高兴回归简单的世界，当然这中间的过程我受到了很多煎熬。大概也要感谢我从小就很优秀的自控力……？”
“然后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下去，我和他会一直做教练，看儿子们踢球，陪儿子们长大。可是那天，这俩小家伙竟然手牵手过来对我和他说他们不要踢球了。”
“我和他问为什么？小家伙们回答他们相爱！他们要在一起！”Cristiano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知道，同性恋在足球圈里是混不开的。他们竟然为了对方说不再踢球，要去学法律。我当时除了震惊还很愤怒，他们俩才多大啊，懂什么爱和不爱。”
“我从来没打过儿子，但当时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和稚嫩的脸庞，非常想下手揍他。我告诉他们这条路走不得，告诉他们是青春期冲动，要他们分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当时也沉默了很久，后来只说了一句话，[如果这是你们要走的路，那么请坚定地走下去。如果决定了牵手，就不可以再放开。我会祈祷上帝对你们的宽恕]。”
“从那时起，我就有种宿命感。绕了一圈，儿子们又……我想也许这就是命运。其实只要他们觉得幸福，我其实也没什么意见。”
“那段时间我心情都很复杂，控制不住地想自己和他的事，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放。如果他没有结婚，如果他不是基督徒，我们俩会怎么样？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还是他吗……我们还会相遇吗……所以也许一切都是注定的。”
“我一直想找人聊一聊，但这样的事只能成为秘密。拍下这段马上就要销毁的录像，也可以当做在和人在倾诉吧。”
“我想，我还是爱他。还是会上爱他。”Cristiano眼眶有些红。
“I believe there is no sin in love.”
“May God forgive me. May God bless us all.”
“In the end, I shall secretly say his name，”他用口型缓慢而无声地说出了一个名字，“Ricardo Izecson dos Santos Leite.”
坐在屏幕前的Ricardo猛然起身，他跌跌撞撞跑向屏幕，伸手试图去抚摸Cristiano的脸颊。
影像却戛然而止，四周一片静默。
这也许是千万年后的再次相遇。
穿越过亿万颗星辰，顺着时间的长河逆流而行。在那条河的尽头埋葬着他和他的秘密。
谁也不知道他曾在寒冷的冬夜来到伯纳乌球场的草地，然后把自己满是划痕的心深埋在地底。
那里是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而那时距离地球毁灭还有三个月。距他们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吻，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